朝暮

　　线缠住了，陶秀把毛线球递给戚穆朝，让他解开，“我记得老张小孙子有三岁了吧？”

　　戚秋堂应道：“嗯，满三岁了，九月开学就要去上幼儿园了。”

　　陶秀感叹：“老张他儿子是比朝朝大五岁吧？”她和戚秋堂本来结婚就比同龄人晚两年，婚后三年才生下戚穆朝，所以老张和戚秋堂同一年生，但戚穆朝比老张儿子小了五岁。小张走的是别人家孩子的路线，上了知名大学，毕业后成了公务员，和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之后大小小张出生，没两年小小小张也出生了。

　　老张自有了两个孙子，性格和缓许多，行事风格肉眼可见的没以前风风火火了。

　　大小小张都过五周岁生日了，戚穆朝的对象尚不知道在何方，这孙子辈的年龄差距眼瞅着肯定要越来越大了。

　　明明戚穆朝也是标准的另一种别人家的孩子，不是陶秀自夸，自己这个儿子要颜值有颜值，要钱有钱，又是年轻力壮的好年纪，条件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就能一直单着？不光是戚穆朝，华攸宁也是，从来没见身边有过小姑娘的身影……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两分钟，欢快的笑声就传进了戚家人耳里。

　　戚秋堂给出了准确数据，“五岁半。”

　　戚穆朝静静地解着毛球的结，没看到他老爹给他使的眼神。

　　随着戚秋堂的一声咳嗽，戚秋堂果然迎来了陶秀状似无意的问话，“朝朝，你最近有准备找对象吗？”

　　毛球解开了，戚穆朝把毛球递回给陶秀，陶秀拿到毛球就习惯性地继续卷，但目光并没有移开。

　　戚穆朝朝大门看了一眼，隐约听得到游戏的声效和华嫤安让华攸宁跟随自己走的声音。

　　“在努力了。”

　　他说话声不大，陶秀和戚秋堂听得一清二楚。

　　陶秀脸上立马带上了笑，戚秋堂态度很平静，不过脆弱的报纸被紧捏时发出的清脆声响替他做出了反应。

　　陶秀立马放下毛线团，把戚穆朝手腕上的线也拿了下来，急切地问道：“小姑娘什么样啊，什么时候能带回家来看看？”说着没忍住兴奋拍了拍儿子的宽厚的肩，干得好！

　　戚穆朝没回答陶秀的问题，而是说先去关一下门。

　　他动作很轻，关门时近乎无声。

　　戚秋堂和陶秀从他的态度里察觉到不对劲的意味。

　　戚秋堂沉默着喝了一口茶。

　　戚穆朝走回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认真地注视着父母，沉声说道：“不是姑娘。”不会是其他人。

　　“秋堂，你儿子在说啥？”陶秀僵硬地转头看向定住的自己老公。

　　接收到老婆求救信号的戚秋堂当即端正态度，放下茶杯，咳两声清嗓子，对着儿子开口：“啊，不是姑娘，是小伙子？”

　　戚秋堂当老师几十年，当然见过学生是同性恋的情况。学生年轻气盛，不管喜欢异性还是同性，在受到外界压力压迫时，很容易出现剧烈反抗的状态。有些戚秋堂只有听闻，有些戚秋堂就是处理事情的老师，经历多了戚秋堂都一视同仁对待。

　　现在戚秋堂的态度就属于知心老师模式上线，准备跟自家儿子谈谈心。

　　陶秀扯了扯戚秋堂衣角，戚秋堂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嗯。”

　　戚秋堂凝眉问道：“你既然都跟我们坦白了，那不是一时兴起吧？”毕竟从来没见过儿子谈过女朋友，不好判断是天生的还是近来才改变的。

　　戚穆朝自然不是这种人，“不是，本来就打算今天跟你们说。”原定计划是晚上，等华攸宁和华嫤安不在的时候，戚穆朝会找时间跟父母坦白。华攸宁已经跟父母透过口风了，他当然不该拖太久，以后两人回家的次数想必不多，自然是早打算为好。

　　儿子都这么大了，戚秋堂又不是掌控欲很强的那类父母，很少插手儿子的决定，如今虽然戚穆朝憋了个大的，不过说实在的不是坏事。

　　戚秋堂看着戚穆朝，发现很久没这样细致看过自己儿子了。戚穆朝长相随戚秋堂，锋利而不失柔和，戚秋堂常笑显得更柔和好性，戚穆朝冷脸的时候多就显得锋利不好说话，年近而立，戚穆朝的气质经过岁月的沉淀，又添了几分和戚秋堂相似的沉稳。两人面面相觑时有种照镜子的恍惚感。

　　戚秋堂握住陶秀的手，当初润滑的一双嫩手被岁月侵蚀着添上了皱纹，变得干燥松弛，却不妨碍他牵起手时心中满溢的柔情。他的话语中不免有几分感慨，不知不觉间没有小腿高的小豆丁都长到可以成家担起一个家的责任的时候了。

　　“你都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能做主，也能负责。”

　　“只要你决定好了，我是不会反对的，我就一句话，要认真对待感情。”

　　时代不同了。古时候面都不见就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一个陌生人度过下半生，90年代以前，相亲见一面就会决定和这个人要不要度过下半生，到现在，恋爱多年不一定走进婚姻，走进婚姻多年可能分开，玩弄感情和随意对待感情的人一直存在。

　　戚穆朝如果仗着如今的权势地位肆意玩弄他人感情，那戚秋堂很乐意让戚穆朝体验一下大多数人童年难忘的一道菜——竹笋炒肉。

　　能得到戚秋堂的支持在戚穆朝的意料之内，但戚穆朝心情依旧十分愉快，嘴角不自觉上扬，“保证跟您和妈一样白头偕老。”他还未见过华攸宁白发苍苍的模样呢，想必会是个儒雅随和的老头，会很讨小孩子喜欢。

　　戚秋堂笑着摇摇头，“人都没追到手，就想那么远了。”都是人之常情，当发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设想和对方携手走到未来，走过岁月与时光。

　　他转向陶秀，“老婆，你有想问的吗？”

　　陶秀比戚秋堂要难接受些，毕竟出生在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里，自己的小家同样经营的幸福美满，她对戚穆朝的期盼便是有一个相爱的恋人和活泼可爱的孩子，组成一个有爱的小家。长久的期盼一瞬间破裂的感觉怎么都不算好受，陶秀需要时间好好消化。

　　有父子两谈话的时间，陶秀心绪稍稍平静。

　　她本想摇头表示没有，然后拉着戚秋堂去房间里说说私房话，理理自己烦乱的思绪，却突然顿住。

　　她的口吻不免有点凶，质问戚穆朝：“你喜欢男孩昨天怎么跟小宁睡一屋？”这跟没有血缘和恋爱关系的男女睡在一起有什么区别，一方不都容易被另一方占便宜？

　　一时之间陶秀没意识到还有另一种可能，所以现在陶秀看戚穆朝的眼神犹如在看拐带纯洁小男生的怪哥哥，充满了谴责。

　　戚秋堂比陶秀更迟钝，想着自己儿子喜欢男孩，那的确不好和男性太过亲密，于是顺着陶秀的话说：“你妈说的对，你跟小宁虽然是兄弟，但年纪大了还是要避嫌。”

　　戚穆朝无奈一笑，两家关系好的亲如一家，导致父母都不想另外一种可能了。

　　他正色道：“我喜欢的就是小宁。”是生命和他绑定在一起的喜欢，这辈子谁也别想让他们分隔两地。

　　“这怎么行？”戚秋堂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你们可是亲兄弟！”

　　陶秀的反应和戚秋堂如出一辙。

　　他们的反应倒是在戚穆朝的预料之内。放在前两世，他跟父母会是同一个反应。

　　两人从记事起没两年就同在戚家生活，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睡觉，心底全然将对方当成了亲人，便是有心思谈恋爱也不会将目光聚焦到亲人身上。可是经历骤变，戚穆朝心里眼里只装得下华攸宁一个人，他想用感情将人捆住，让人心甘情愿地被束缚，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告诉他和华攸宁真是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也别想阻止他的行动。

　　戚穆朝陈述事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戚秋堂和陶秀两人欲言又止，的确不是亲兄弟，可是心里一时间没那么容易拐过弯来。

　　纠结半天，戚秋堂叮嘱道：“你们现在关系未定，不好哄着小宁跟你一起睡。”唉，儿子突然变成儿媳的滋味想必没什么人能体会到。

　　“他知道我的意思，答应了的。”至于其他细节就不好跟父母多说，出柜对他们俩都不是难事，两方父母都开明有见识，不会想不通。真正难的，还是戚穆朝的心理问题。

　　戚秋堂端过茶杯喝茶压惊，到底不知道说什么好，呐呐道：“你们有数就行。”

　　叛逆的大儿子弄得自己伤神，短时间内不是很想看到他，且急需和老公说说私房话。

　　陶秀莫名觉得头有点疼，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拉着戚秋堂起身，对戚穆朝说：“我跟你爸单独聊聊，你自己去玩。中午看着随便做点，我估计是没心情插手了。”理不清楚的话大概午饭也没心情吃了。

　　“嗯。”

　　戚穆朝站起来想扶着陶秀进屋，没碰到就被轻轻挥开，“没事，用不着扶。”

　　教师年年安排有体检，陶秀身体康健，每年的体检结果都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八成是有点惊到了，躺着休息会儿能缓的过来。

　　戚穆朝没强求，怕陶秀多看自己几眼要生气，只叮嘱道：“妈，你要是身体真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别憋着。”什么都没自己身体健康重要。

　　儿子关心自己，陶秀心里还是舒心的，语气和缓许多，“妈知道，没事，你去玩吧，别担心。”

　　戚秋堂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婆回房间。不止陶秀受不住，戚秋堂同样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关上房间门，陶秀坐上床，腰后垫着枕头靠在床头望天花板。

　　戚秋堂打开空调调好温度，坐到床边安慰陶秀。

　　夫妻两的轻声交谈隔着薄薄的门板传到客厅，大部分内容都听不真切，只能通过几个词句瞎猜。

　　戚穆朝无意偷听，打开大门去了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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