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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竹笼(1)
甄誉因母亲得冯家的恩,在人家族中的家塾上学,同样为了另于人的外貌,和一个叫羡甯的同学并称怪胎,自己是因肖着洋人,而她是个绞了头发的姑娘。
不同的是,他是失了父亲庇佑的野种,总招人欺侮,那人却是冯家家族里正经嫡亲的大小姐,谁也不敢真的犯到面前去。
大小姐头脑聪明,却不是时时勤勉,有日先生查背书,是他给她递了条子。
她本事事有人扶持,日日锦衣玉食,极高傲一般,最顺遂不过的,他也恨她这个。可见她眼睑一垂,倒可恼地心中怜了,自己还不反应,就已帮了她。
放学的时候,她赶上他,他预备着听她道谢,却闻之一本正经问道:“你是谁?”
两人同窗许久,她还不曾认得她。
他红了脸,直着脖子道:“我叫甄誉。”
领他上下学的老妈子知道冯家有个出格之外的小小姐,用拳头拱他的背:“哥儿昏头了,怎么不给小姐行礼?”
他不愿在她面前失面子,直着身子不动,她却呵斥那老妈子,要她站好了不许动他,又说:“别再给我递条子。背不出,先生未必骂我;瞧到你助人舞弊,却一定要打你。”并不是道谢。
甄誉不知道,真心为她的人也不多。
从此,二人交谊。有了冯羡甯填在里面,淘气的男孩子不再以甄誉取笑。
旧历九、十月间,塾里的公子哥玩蝈蝈,不计金银,尽买好的,个大膀硬,围着聚着不务正业的事情,屡禁不止,一逢下学之后,叫嚷喧天。一则是本插不进人中去,一则没钱闲耍,甄誉总被排除在游戏之外。
大小姐曾来问他怎么不去玩,他不肯露怯,只说:“我好静,不肯与他们玩闹。养蝈蝈本又极吵。”
他是随口说的。
谁知,冯羡甯把此事记了、信了完全,三日之后,还是放学路上,给他捧出一件礼物来:竹子编的小笼子,里面一只竹子编的蝈蝈,活灵活现,须足俱全。
“虽你好静,只怕这东西本身并非不爱。这是我请马房里的老王五编的,他年轻时就做这个,每年都给我编蝴蝶玩儿。我烦他做这个,只要求最真。你有了这个,既不需忍着它叫,也不需挤着去斗了,可喜欢?”
喜欢,真喜欢得不知怎样是好,最要紧是这一份关切他的心。
后来,长到十四岁上,二人日日相处,颇可生情,但都并未揭破。大小姐是顺遂惯了,不以此事为意,并不想到与他相爱需要经营;他自己却想到,以此日身份,怎样有脸去攀她这高枝?
不想到,父亲竟坐好远的船来找他,认得他是有出息的,便要带他走;恰逢母亲病重了,也让他随着那素未谋面的洋人去。甄誉自己看到,这不曾见的父亲是有钱的,他此去得似锦前程,回首再见冯羡甯,或许真能为二人挣得好光景。
分别的甲板上,他止不住想哭,可冯羡甯并不曾来送他:这一位不能奢望的朋友,不被允许他的通知。
到了大洋彼端,他才给她写信。路远遥遥,收到复信,他已在新家住惯。
或许知道相系不便,她的信也写得极长,显出与一向做派不同的琐细;字里行间,几次抱怨他的不告而别。他颠来倒去地看,把信纸也要搓烂了,夜里放在枕下。
那竹子编的小笼,就放在桌案上。年复一年,几次辗转,思念和物品都未丢掉。他知道,自己早被冯羡甯网在那一方小小的竹笼,她拿了钥匙锁他,一日不放,一日难出。
再返临城,却听到她订婚的消息。年少时的爱恋不曾熄灭,反而燃成一汪妒火。
可该如何?他随父亲出洋后才知道,母亲族中与冯家由旧交转怨,那头都知道,自己这非婚而生的有洋人血统的孩子正是彼家的族裔。
外家既覆,他们觉得母亲带着自己可怜,才便许他在家塾上学,而识得人家的大小姐。相识已是误了她,如今难道还要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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