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上次选座位的时候黎晨并没有在意，一直靠在外看着老樱花树发呆，等到叫到他了就慢悠悠地晃着进去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当时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毫不知情。
　　所以当陈峰和他说白曦有一套风骚的走位时，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但是陈峰这次的嘴出奇的硬，不管怎么威胁诱惑都不肯说，还说让他这次再看一次，致力要给金朝再一次沉重的打击。
　　对一切一无所知的金朝看到白曦坐上陈峰的位置后满眼感动，得意洋洋地翘着下巴对他的两个冤种兄弟说：“曦哥最爱的还是我。”
　　陈峰反驳他：“人家也没说和你坐，你在这自我感动啥。”
　　金朝一哼，转头期期艾艾地指着旁边的位置问白曦：“曦哥，我等会能坐这儿吗？”两个眼睛都装得无辜可怜。
　　白曦顿了下，向他身后看了眼，然后慢吞吞地点点头。金朝顿时两眼冒星星乐开花。
　　“啧，高兴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陈峰忍住笑，还要打击他：“你曦哥上次也是这样的，最后呢？”
　　这倒提醒了金朝，刚落下的心又立马提起来，警惕地盯着黎晨，黎晨回了他一个阴恻恻的笑，看着像不怀好意，金朝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浑身都紧绷起来，等杨航念到他的名字后，他直接从后门进去一屁股就坐在白曦旁边，深情款款地拉起白曦的手，目光希翼：“曦哥，这次你不会放弃我了吧。”
　　白曦给了金朝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抽开了手。
　　“曦哥！”
　　金朝眼巴巴地叫，白曦搪塞不过去，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声音弱得几不可闻。
　　“那就是认可了。”金朝又高兴起来，一颗心落下去，心里美滋滋的。刚美两秒，陈峰从后面进来，面容惋惜地对他说：“兄弟，即将分别，我心中感慨万千多有不舍，咱们抱一个吧。”
　　金朝也很慷慨，毫不吝啬地拥抱了他的“前同桌”，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现了不对——陈峰他丫的不放手！
　　“你干嘛？”
　　金朝还在问，突然看见白曦从他面前站起来，然后又眼睁睁看着白曦走向了窗边，坐下。
　　金朝吱哇哇地叫：：“卧槽！曦哥！玛德陈峰你个龟孙儿你给爷放手！我操尼玛的放手！”
　　陈峰：“我刚刚好像看见叶老大过来了。”
　　金朝动作一僵，被掐住名门，恨恨地闭了嘴。
　　随后黎晨悠悠地从后门走进来，穿过紧紧相拥的两个好兄弟坐到了白曦旁边，倚在椅背上隔空投给金朝一个灿烂的笑容。
　　金朝：......草泥马是一种动物。
　　等金朝趴桌上郁闷一晚上陈峰终于良心发现，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行了，别难过了，晨哥说明天中午请吃饭。”
　　金朝恨恨地别开脸：“吃屁，不吃。”
　　“真不去？”
　　“不去”
　　“别这样，事已成定局，听哥们的，吃垮黎晨也算是曲线报仇了。”
　　“艹，你TM也和黎晨串通好的，贱人。”
　　陈峰嘿嘿尬笑两声，说：“我有错，我承认错误，那我帮你一起去搞垮黎晨，怎么样？”
　　金朝埋着头没说话。陈峰也没法子了，只能时不时去逗他一下，都没得到反应。
　　完了，完犊子了，整大了——陈峰想，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装了一晚上死尸的人突然撑起来，怒道：“去！玛德，劳资吃垮他！”
　　陈峰：……
　　第二天白曦早上就和李芬说好要在学校吃午饭，于是中午一帮人风风火火地走出校门。
　　金朝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辆电瓶车，看着倒挺新的就是有些脏，泥点子和灰土沾在外壳上，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陈峰看着都觉着嫌弃：“朝儿，你往哪借的车这么脏，我真的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金朝不好意思地扒拉下头发，嘴里还不甘心地反驳：“能借到就不错了，这么多要求干嘛，您那小电驴也干净不到哪去好吧？”
　　“不不不。”陈峰连忙摇摇头，骄傲地推出自己的小电驴，“我觉得差距还是有的。”
　　陈峰之前总觉得自己的小电驴挺脏的，又不乐意去擦，所以也总是土头土脸的，如今一比，他的车竟然显得清秀许多，顿时骄傲感就上来了。
　　金朝吐槽：“你之前还说人越帅车越脏呢，这说明这辆车的人比你帅。”
　　白曦默默对比了下两辆车，只能说都很脏，只是金朝得更脏点而已，转过头看黎晨，发现他眼神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两个人拌嘴，脸上带着笑。
　　胸腔里突然涨涨鼓鼓地挤着说出清的情绪，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因为从中感受到了温暖的喜悦。
　　“曦哥！”金朝唤回来白曦的注意力。
　　“曦哥，快过来，我载你过去！”
　　黑色的运动裤在往后一蹬，蹭过车身，裤腿上顿时灰白一块。白曦突然有些庆幸今天没穿校服裤子，不然天蓝色的裤子在这车上蹭蹭，指不定脏成什么样。
　　黎晨突然说：“你载我。”
　　话说得突兀，金朝左右看看，迷茫地指指自己：“我？”
　　话音刚落，黎晨两已经三步跨过去坐在了后面，又对着白曦指指陈峰：“你去坐峰子车。”
　　金朝只感受到车身一沉，后面就多了个人，佯装怒道：“我说要载你了吗？给我下去！”
　　黎晨轻描淡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想吃饭吗？”
　　“……”
　　世界瞬间安静了。
　　“还不快点走？”
　　“你为什么突然要坐我这辆车？”金朝不解地问。
　　黎晨：“因为我帅。”
　　金朝：...？
　　陈峰第一次和白曦在一起单独相处，总觉得有些别扭，白曦这人吧，他觉得哪都还行，就是闷，老是一声不吭的，看着跟谁都不熟也谁都不愿亲近，简而言之就是高冷。
　　学习好的傲气一点他见得多了，也能理解，但是熟了点后又觉得白曦这人给他感觉很怪，什么也不像。
　　如今白曦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身后，安静得都他不好意思说话。
　　他实在不懂他的两个兄弟为什么都要抢他，看着既不会开小差也不会打游戏。
　　可是他是个话唠子，不说话比死都难受。
　　“那个...白...曦哥啊...”陈峰实在忍不住嘴痒想要找白曦搭搭话。
　　“你和晨哥关系很好吗？”
　　白曦犹豫了一下，回道：“嗯。”
　　果然还是很高冷，陈峰感觉喉头一哽咽，又继续问：“你们怎么突然关系这么好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
　　“真没有？”
　　“没有。”白曦觉得陈峰太过热情（话多）了，虽然他脸上很平静，但心底却觉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晨哥人其实挺好的，对吧。”
　　“嗯。”
　　陈峰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了一句：“你是gay吗？”
　　这句话像石头沉入湖底，没声音，缓缓的，寂静的，但又无端让人压抑着。
　　“gay就是同性恋，当然我不歧视这个群体...”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声音，陈峰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看见白曦板着张脸，眼睛不知道望着哪里，整个人看起来很冷。
　　陈峰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想了下觉得自己的话确实让人容易误会，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向他解释：“我不是说你是那个啊，我就是见谁都比较基，朝儿和晨哥我也这么问过的，你别误会，我真没什么意思。”
　　“没事。”白曦语气听着淡淡的，在陈峰听起来的理解就是不想理他。
　　陈峰不敢再说话了，金朝已经骑着车在前面甩了他快一条街，他干脆把注意力集中到追赶上金朝上，认真加速起来。
　　白曦也看着前面金朝开的小电驴，和他们隔着小半条街的距离。黎晨穿着件黑色卫衣坐在后面，略长的黑发在飘扬在空中，身形硕长。
　　一个转弯，一驴两人消失在视野里。
　　陈峰专心骑着车，忽然间好像听见后面的人说了句什么，但没听清，便扯着嗓门问：“啊？你说什么？”
　　后面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陈峰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少年冷冽清亮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他听清楚了。
　　“同性恋是病吗？”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陈峰不敢随意地回答，因为他身边也有同性恋的朋友，他很清楚这个问题的沉重。
　　他不知道白曦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陈峰沉默许久，才慎重地开口。
　　“不是。”他很坚定地说出答案。“我觉得恋爱只需要用幸福快乐这些词汇去衡量，至于和谁相爱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事情。再说，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这么多国家都同性婚姻合法了，这说明同性恋也是被认可的，所有的感情都应该是平等的。”
　　陈峰难得说出这么一番高深的话，白曦惊讶之余也有些沉默，不过他一直都很沉默。
　　半晌，白曦又说：“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
　　陈峰被自己一番话所感动，完全不知道白曦在谢什么，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正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他俩这一搭话，小电驴速度又慢了下来。等他俩到吃饭的馆子时金朝已经唰唰点了四个菜，还都是大菜，一副势必吃垮黎晨的样子。
　　金朝本来还想着去吃火锅的，旁边有家鱼火锅味道不错，可是中午人太多了，他们午休时间又有限，只能放弃掉退而求其次。
　　想着还觉得有些惋惜。
　　陈峰看了眼已经点好的菜，啧啧地惊叹了两声，忍不住给金朝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在他的基础上加了一个小炒，又把菜单递给白曦。
　　白曦拒绝了菜单，金朝不死心在旁边怂恿：“曦哥你别客气，就点你喜欢的，你同桌请客你怕什么。”
　　白曦最终还是没加菜。
　　饭店阿姨那些单子走过来问他们：“你们就四个人？”
　　陈峰点点头：“对，四个。”
　　饭店阿姨皱起眉：“你们点的太多了!吃不完!”
　　金朝豪气地一挥手，像土豪主一个，头一仰粗声道：“没事!阿姨您上菜吧。”
　　阿姨乐呵一声：“成，那你们吃来看，不吃完不许走哈。”
　　菜很快就上来了，这家店份量一看就很足，四个大菜一个小炒把桌子中间占得满满的，就剩下桌子边上有一圈放碗的地方。
　　几个人也有些饿了，开始埋着头吃饭，吃到一半陈峰忍不住开始说话：“听说学校最近要修个图书馆，就在食堂旁边的空地上，现在都围起来了。”
　　“关你屁事，修了你也不会去。”金朝一边说一边夹了块鱼进白曦碗里，“曦哥，我妈说聪明人就要多吃鱼。”
　　陈峰乐了：“特别是鱼眼睛是吧，是不是全天下的妈都这么说的。”
　　白曦突然想起了李芬，她也是这么说的。
　　盛请难却，白曦默默把鱼块拨到一边，继续吃碗里的饭。
　　陈峰见没人理他，瘪着吃了口鱼肉，换了个话题继续说：“我发现咱们四个都有个共同点，就是成绩稳定。”
　　说着伸手指指自己：“我，班上永远倒数第一，不过晨哥来了以后就算永远的倒数第二了，嘿嘿。”又挨个指下去：“白曦，班上永远的第二；黎晨，倒数第一；朝儿，以前倒数第二现在升倒数第三。”
　　“别，我不配和曦哥相提并论。”金朝摆摆手，“我在这个班都是走关系进来的。我舅妈和叶老大认识，我姑爷的表叔的侄女的爸爸的战友是年级主任老吴的朋友，才把我弄进七班的。”
　　黎晨和陈峰顿时乐了，笑得直不起腰来，白曦也没忍住被这一串歪七八绕的关系逗乐了。
　　黎晨评论道：“这关系挺崎岖的。”
　　金朝红了点脸，嚷道：“笑什么？你们还不是托关系进来的。”
　　陈峰：“确实是，但没你曲折惊险，你这差一点我们就见不着你了。”
　　“那你们怎么进来的？”金朝白了他一眼，语气哀怨，“唉...都是托关系，相煎何太急。”
　　“我是我爸的朋友认识校领导，花了点钱就进了。”
　　陈峰说完又看向黎晨，好奇地把身子往前面探：“晨哥，你是怎么进七班的？”
　　黎晨很酷地往后拨了把头发，垂着眼轻描淡写地说：“和你差不多，花了点钱。”
　　“多少？。”
　　黎晨掀起眼皮，又缓缓落下，漫不经心道：“图书馆。”
　　“卧槽。”陈峰和金朝同时惊得骂出声，金朝语无伦次地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捐一栋楼？”
　　黎晨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这么夸张，就是赞助一下投点钱进去而已。”
　　“哦。”金朝傻傻地应了声，眼睛亮晶晶地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再点几个菜？”
　　“如果你不怕我把你丢着洗盘子的话。”
　　黎晨微笑，目光很冷，气场很强，不知道为什么，饭桌的欢声笑语一下就收起来，气氛变得有些凝固。
　　“这怎么了？”金朝有些懵，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白曦也被惊了一下，朝黎晨看过去，黎晨垂着眼皮，谁也没看，但表情很糟。明明刚刚还在笑的人瞬间就收敛起来，在周围立起围墙拒绝人的靠近。
　　没人说话。他夹了一块兔丁放进黎晨碗里，他刚刚观察过黎晨夹菜的频率，这道菜的次数夹的最多。
　　黎晨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气场柔和了许多。
　　饭桌上空气重新流动起来，陈峰又哈哈地开了几个玩笑，瞬间把气氛又活跃起来。
　　金朝也知道黎晨喜怒无常的脾气，所以也没太在意，继续和陈峰打打闹闹猛扒拉饭。刚刚的话题没人再继续提起。
　　等再金朝又一块鱼块要落进白曦碗里时，黎晨伸出筷子拦住了他。
　　黎晨轻描淡写地说：“他不喜欢吃鱼。”
　　“啊？”金朝茫然地看向白曦。
　　顶着询问的目光，白曦红着耳朵慢吞吞地点了下头，说：“确实不是很喜欢吃鱼。”
　　“早说嘛!”
　　金朝又把鱼夹进自己碗里，嘴里还颇为可惜地嘟囔着：“早知道就不给你夹了，这么好吃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鱼呢？”
　　陈峰一旁揶揄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什么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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