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欢

　　大年初一就要拜年了，但因为长辈都在爷爷家，乔音书就是去每个房间向长辈问好，说新年快乐。
　　一大家子吃过早饭，乔音书就订了去凛城的车票，外婆因为身体缘故不能离开疗养院，所以他要早点去凛城给外婆拜年。
　　虽然离开凛城前已经和外婆拜过年了，但乔音书觉得还是在大年初一拜年才有意义。
　　离开前，乔音书犹豫许久，本来打算今天和爸妈说清楚的，但是事情已经订好了，就只能往后移。等下午从凛城回来，再跟爸妈坦白。

　　喆东车站。
　　乔音书独自一人等车，心境与上次不同，也许是心里怀揣着事情，莫名有些不安。
　　大年初一的，这个不是一个好兆头。
　　乔音书拍拍自己的胸脯，宽慰自己，“没事，事情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抵达凛城的时候，刚好是中午。
　　出站后，乔音书打了车，直奔凛城疗养院。

　　“外婆。”乔音书走到外婆所在的病房，没进去，探着脑袋去瞧外婆。
　　外婆笑着看他，这探头探脑的模样，恍惚间让她想起了乔音书小时候。那时候，自己在厨房做饭，乔音书就探着小脑袋看着自己，小嘴叭叭的，“外婆，我要吃糖，甜甜的哦。”
　　乔音书在外婆的笑容中走进来，笑意盈盈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见到我，外婆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外婆特别开心。”外婆伸手揉揉乔音书的脑袋，头发细软，摸着很舒服。
　　“我是来给外婆拜年的，外婆新年快乐，要天天像现在这样开心。”乔音书眉眼间的笑意就不曾散去，“要和小时候一样。”

　　陪着外婆聊了会儿，乔音书就该走了，走到门口又舍不得。但在外婆的催促下，乔音书不得不离开。

　　坐车回到喆东，快到晚饭时间了。
　　乔音书进屋，家里的长辈都坐在一起闲聊。“洛洛，来这边。”宋韵一眼就瞧见了他，连忙朝他招手。
　　乔音书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宋韵边上的女人，“小姨，小姨夫。”
　　“哎，好几年没见到洛洛了。洛洛啊，还记不记得枝枝？”小姨拉着身边的男生，对乔音书道。
　　乔音书犹豫了一下，确实不太记得了，于是他老实摇头，“很久没见表弟了，没什么印象了。”
　　“没事没事，那你们小孩子去玩吧，我们大人就不打扰你们了。”小姨不觉得尴尬，笑着让乔音书他们离开。

　　到了院子里，乔音书侧身去看这个表弟，他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表哥，我明年就要中考了，我听我妈妈说你在凛城三中读书，可以给我介绍介绍你的学校吗？”这个表弟，倒是个自来熟。
　　乔音书往屋里看了一眼，宋韵还在和小姨聊天，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没法结束了。
　　一道目光定格在乔音书脸上，乔音书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随便推脱，就只好答应下来，“可以，院子里有椅子，到那儿坐着说吧。”

　　“三中是凛城的一所重高，校规很多，举办的活动也挺多的。你成绩好的话，可以通过自招进三中。”乔音书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介绍三中了，“当然，三中平常考试还是很多的。”
　　对面的男生静静听着，继而垂眼思考。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乔音书说了句抱歉，才打开手机去看，是许盛年的消息。
　　—想见你。

　　—？
　　—年后就能见了，要不然我晚点回房间和你视频？

　　—洛洛，我的意思是我来喆东了。

　　乔音书看着这条信息，猛地起身，眼前一黑，他缓了一下，拔腿就往外跑。
　　他一边跑，一边给许盛年打电话，“你在哪里？”
　　“附近，就是上次去的那条街。”许盛年话音里藏着笑，听在乔音书耳朵里，宛若许盛年就在他身边。

　　乔音书气喘吁吁，在街角看见了许盛年。许盛年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旁，目光落在乔音书身上。
　　乔音书顾不上累，直接扑进许盛年怀里，紧紧抱着他，“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又偷偷跑过来。”
　　许盛年收起手机，环抱住乔音书，“太想你了。”

　　“才分开几天啊，就这么想我。”乔音书退出许盛年的怀抱，抬手整理了一下许盛年的围巾，“今天是初一，你不用陪家人吗？”
　　“不用，我刚来没多久，长辈都不认识，我爸也不想去拜年，就带我出去转转。”许盛年解释。
　　乔音书双手塞进许盛年的大衣口袋里，重新钻进许盛年怀里，“叔叔也在这里吗？”
　　“嗯，他带小坼去逛商场了，让我自便。”许盛年紧紧抱住乔音书，以依赖的姿态枕在乔音书肩上。

　　牵手走在街上，乔音书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遇到感兴趣的就多看几眼。
　　许盛年走在乔音书身边，静静地看着乔音书和摊主说话，贪恋与乔音书相处的每一刻。
　　乔音书买两袋板栗和几根糖葫芦，和许盛年手牵手一起走。

　　临到分别时，乔音书把一袋板栗和三根糖葫芦塞到许盛年手里，说：“拿回去，不许拒绝。”
　　“好，那我回去了。”许盛年虽然说着要回去，牵着的手倒是一点没松，显然是不舍。
　　“盛年，”乔音书内心挣扎许久，还是决定告诉许盛年，“我打算跟我爸妈说清楚，关于我们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亲人没有隔夜仇，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

　　许盛年的手收紧，把乔音书抱进怀里，抱了很久都没松开。
　　“好啦，我们不会分开的。就算哪天真的分开了，我也要对你死缠烂打，直到我们重归于好。但是，前提是你不许私自离开我。”乔音书说着，放起了狠话，“要是你私自离开，就罚你来追我。”
　　许盛年紧抱着他，轻声说话，“好，都听你的。”

　　回到家，大家都散了，宋韵和乔兴义坐在沙发上陪长辈看电视。
　　乔音书裹挟着一身寒气，被屋里的暖气一烘，瞬间暖和起来。

　　宋韵的视线移到乔音书身上，问道：“洛洛，你去哪里了，枝枝说你中途跑了？”
　　“有人找我，我就过去了。爸，妈，我有点事情找你们。”乔音书说。
　　“什么事情啊，给我也听听呗。”乔音牵着宋媛的手进门，站在乔音书身侧，“哎呦，带了吃的，我刚好想吃糖葫芦了呢。”

　　乔音书回身望向乔音，递了一根糖葫芦给她，“秘密，为什么要告诉你？”
　　“啧，乔洛洛，你小心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乔音撕开糖葫芦外边的塑料膜，露出包裹着糖衣的山楂。
　　“反正，迟早知道。”乔音书话音减弱，突然不敢去看父母了。

　　宋韵和乔兴义对视一眼，随后宋韵看向乔音书二人，“你们两个，都去我们房间，趁你们都在，好好谈谈。”

　　跟着父母进了房间，乔音书开始紧张了。
　　宋韵和乔兴义坐在床边，同时看向乔音书，乔兴义开口示意，“洛洛，说吧，什么事情？”
　　乔音书深呼吸，暗自给自己打气，“我很早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你们说。看过很多人的经历，开始担心，所以不敢告诉你们。”
　　乔音书咽了咽口水，沉默了几秒，继续说：“深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
　　说完话，乔音书闭上眼，实在不敢看父母的反应。

　　回应乔音书的不是打骂，而是沉默。

　　宋韵坐在床边，凝视着乔音书，半晌过后，她才说话，“阿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乔音看了眼乔音书，走到乔音书身边，和乔音书一样，作罚站态，“是，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没跟我们说？”宋韵的语气平缓，听不出来她有没有生气。
　　“这是洛洛的私事，我没有权利干涉，一切决定都在于他。我是他的姐姐没错，但我不能随便替他做决定。”乔音坦言相告。
　　从任何角度来讲，她只是姐姐，不能干涉弟弟的一切决定。只要乔音书不涉嫌违规行为，违法犯罪行为，乔音都可以无条件的接受。

　　宋韵看着乔音书，反复呼吸，压下心里的怒意，才问：“为什么呢？”

　　一句为什么，彻底击碎了乔音书做好的一切心理准备。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办法回答宋韵。
　　心里组织的话语翻来覆去，最后乔音书只能反反复复说对不起。

　　“到底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很好，可你为什么就是喜欢男生呢？”宋韵不明白，为什么乔音书会喜欢男生？

　　乔兴义轻拍着妻子的背，安抚她，“阿韵，气坏身体不好，你先休息，我跟他们说。”
　　宋韵没力气说话，她点头算是答应，随后起身去了浴室。

　　看着宋韵离开，乔兴义才说话，“洛洛，你突然说这个，是因为有喜欢的男生，对吗？”
　　乔音书垂着眼，实在无法直视乔兴义，从鼻腔内发出声音，“嗯。”

　　“谈恋爱了，对吧？”乔兴义又问。
　　“嗯。”

　　“那看样子，对方应该很不错。你妈妈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别生她气。这件事情，放到任何家庭身上都没有办法接受。”大概是工作原因，乔兴义接触得多，情绪很稳定。
　　“我不会生气，结果我都想过。”乔音书可以接受任何结果，因为家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宋韵洗漱完出来，重新坐回床上，“洛洛，你真的确定吗？”
　　“我确定。”跟乔兴义聊过后，乔音书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慌了。

　　“喜欢男生？”
　　“确切的说，是喜欢的人是男生。”

　　宋韵的声音轻缓，“前段时间，有个朋友和我说，他儿子喜欢同性，她接受不了。和孩子谈了很多次话，最后闹得不愉快，儿子也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她。”
　　“我刚才一直在想，我不能像她一样，我不能骂我的孩子，我不能接受我的孩子不理会我。我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觉得自己真的能忍受被贴上不好的标签吗？”

　　乔音书站得笔直，眼神坚毅，“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我只是我自己。”

　　宋韵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好，哪天让我看看你喜欢的那个孩子吧。”

　　宋韵缓了一下，继而对乔音说，“你还是想和他去辽城？”
　　乔音挺直腰板，如以前一样，还是那个回答，“是……妈，我不会委屈自己的，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可以立刻和他离婚的。”

　　这些年，宋韵一直在想，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因为担心，她想把儿女困在身边。因为担心，她不允许乔音嫁到太远的地方。因为担心，她从不让步。
　　直到年前，她忽然想明白了。再怎么样都没用，还是儿女开心最重要。身为人母，她不可能陪伴儿女一辈子，她迟早要走。
　　所以她和乔兴义聊过，最后一致决定等乔音回来讲清楚。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我还能做什么呢，总不能让我做个恶母吧。算了，你去了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要是欺负你，你马上回家，爸妈永远站在你身边。”宋韵抬手拍了拍乔音的肩。
　　两件事情尘埃落定，这也算大年初一的好兆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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