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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回路转
徐照这一声使得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其中包含施贵妃那有些不悦的眼神。
他带着温润得体的笑容,从袖中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捏住纸的一端展开:“翁掌柜,刘老板,你们可识得这个?”
纸离刘翮更近一点,他随意一扫,眼神立刻就变了。
翁掌柜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却被徐照灵巧地避开了。
没拿到纸的翁掌柜也并不懊恼,只是欣喜地连声音都变了调:“识得,识得,这就是草民同刘老板签下的协议!”
刘翮原本淡然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了:“你胡说,我没有同你签过任何协议!”
事情突然峰回路转,看见了一线生机的翁掌柜此时也稍微冷静了下来,他此刻也没工夫去计较为什么协议会在三皇子手里,他只知道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咬死是自己与刘翮一同签下的,兴许还能活命。
“你看看这盖的印章,就是宝安堂刘老板独有的,平常人哪能伪造啊?这协议里明明白白地写了,是刘老板引荐草民,并且担保草民所献之物无任何不妥,刘老板,您不能不认啊!”
众人间传出谈论之声,时不时传出压抑的惊叹,刘翮的表情也随之寸寸破裂,他极力抑制惊怒的心绪:“你……你偷了我的印章?”
“这话便更是教人冤枉了,谁不知道宝安堂守备森严堪比太守官邸,外人哪里进得去啊。”
“我说了,我没有盖过这印!”
“可这白纸黑字,怎么看都是我悬壶坊更占理吧,您说您没有盖过印,可有任何凭证?”
“你——”刘翮气急,手颤抖地指向翁掌柜。
“闹什么!太后尚未清醒,你们便在这儿挑唇料嘴,是当本宫不存在吗?”
见施贵妃发了火,刘翮才不甘地收声。
施贵妃厉声质问刘翮:“你既为杜氏作保,那他献上了此等劣物,你该作何解释?”
“娘娘,草民真的不知……”
徐照打断了他的辩解:“贵妃可没有亲临过你们密谋策划的场合,只凭一张嘴扯着喊冤可是半分说服力也没有。”
“照儿!”施贵妃严厉地瞪了徐照一眼,徐照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收敛了面上的神情,不再作声。
她指着那纸协议,声音里透着凉意:“本宫只知道,这上面有你宝安堂的印章,且既不是伪造,也非人偷盗,而本宫及在场之人能接触到的证据也仅止于此。”
刘翮的脸色变得有些青白,他尽力压住心中的怒气从而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一些:“事已至此,草民也无力去自证清白,但若草民有罪,那么杜老板和翁掌柜更是难辞其咎,因为那人参是出自他们之手。”
若是今日他们注定要一同进火坑,那么他必须要让杜氏垫在自己脚下。
倘若今日三皇子没有拿出那张纸,他顶多受些训诫,或是给太后磕几个头,再由大皇子在一旁言语相助,那么此事便跟自己再无关系了。但只恨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偷得了自己的印章,伪造出这么一份他丝毫不知情的协议,眼下还能否全身而退暂且不论,大皇子是否还会为他进言都是未知。
施贵妃并不看他,而是从徐照手里拿过那纸协议低眉观阅着:“事关太后,到最后自然得由皇帝和太后定断。你们一方过失献药致使太后凤体损害,罪不可恕,无可辩驳;一方分明已经签下协议,却徇私包庇,欺上瞒下,三人先到内侍局受四十鞭笞,随后押入刑部监牢,等待陛下和太后亲自定罪。”
荀云婉听了,忍不住侧过头掩着嘴笑,若当真论罪,刘翮最多算得上检验疏漏,明显要比包庇和欺上的罪名轻得多,施贵妃这一番话下来,明显有从重惩处的意味了,刘翮心里定然不满,偏生他还不好去反驳。
果然刘翮有些不甘地开口:“贵妃娘娘,草民……”
“你若再砌词狡辩,本宫便再治你一个犯上诡辩之罪。”施贵妃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刘翮便只得悻悻地住嘴。
施贵妃抬手,示意侍卫将三人先带下去受刑,然后关押起来等候皇帝和太后过问。
事情似乎已然尘埃落定了,至少在毫不知晓内情的其他人的眼中是这样。
已经有嫔妃开始坐立难安了,她们忍不住频频看向上首的施贵妃,希望她能让她们离开。
一想到祈蚕节被人搅乱,接下来还要向皇帝和太后禀明实情,施贵妃便觉得一阵无奈与头疼。
她挥手示意嫔妃命妇们带着各自的侍者先行离开,她要留在此处等太后清醒过来,躬桑礼只能另择时日了。
荀云婉也随着众人起身,离开前她用眼神向徐照示意,徐照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妃,随后跟在荀云婉身后一道走了出去。
走出祭坛后,二人便默契地同时放慢了脚步。
见荀云婉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徐照便开口道:“荀小姐认为太后清醒过来后会怎样处置他们?”
荀云婉没有正面回答:“殿下呢?如果让你给他们定罪,你会怎样做——按照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如果真的按照我的心意来,定然是希望予刘翮以重罚。”
“那么太后便不会这样做。”
徐照轻笑了一声:“荀小姐,你说话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荀云婉满不在乎地用手指绕着脖颈旁垂下的一缕发丝:“她不仅可能想法子保下刘翮,还可能想方设法让杜氏揽下全部罪责,按照她睚眦必报的性子,我猜她还会迁怒到杜家主的女婿。”
徐照眉头一皱:“顾家二老爷。”
“毕竟顾施交好,虽然顾弘安是个草包,但好歹是顾太傅最疼爱的幺儿,以此拿捏一下顾太傅不也是她所期望的吗?”
她的提醒让徐照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抿着唇沉默下来,开始在心里思量自己是否该襄助顾家避开这一次祸端。
荀云婉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我看方才你拿出协议的时候,贵妃娘娘很不高兴的样子。”
“母妃一直不希望我过多涉足这些阴私争斗,她只希望我用功读书,学习治国之道安邦利民,先前贤妃小产时,我参与逼问郑美人,母妃知晓后便把我训诫了一顿。今日我唐突来此,我便料想她一定会生气。”
“所以,你也不要想着去插手顾太傅的事,不然我可以怀疑贵妃娘娘会把你关禁闭。”
荀云婉总是擅长用有些尖刻的话语表达出诡异的诙谐感,这往往不会让人发笑,而只会让人浑身一个激灵。
徐照配合着颔首称是,他认为即便母妃会因今日之事训斥他,他也不会后悔,若不是他拿出那张协约,那么刘翮注定会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里,徐照又有些踌躇,他与荀云婉并肩而行,好几次想说点什么,却又缄默无言。
“你是不是想问我从哪儿弄来那张协议,为什么要把它给你?”
憋了许久的徐照叹了口气:“我一直不信鬼神奇闻,但如今我都要认为你有窥探人心之术。”
“你的神情太容易看穿罢了。”荀云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记得在给你协议时我就说过,我只是让你有选择的机会,而没有义务给你解释。”
“若我说真的半分好奇也没有,荀小姐想必也不会信吧。”徐照坦荡一笑。
不过荀云婉不会因为他的坦诚便有所动摇,虽然关于此事的根源,她透露一二也并无不可,但最终她还是只说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
“因为我看不惯顾弘安那个倚仗妻女作威作福还忘恩负义的废物,不过看在纯安县主的面子上,打断他的脊梁骨就行了,倒也不必真要了他的命,所以只能让刘翮这个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类的人来分担一点了。”
*
途径一处林苑后二人便分开了,荀云婉绕过一片不算繁茂的竹林走入了一条隐藏在其后的长廊。
她走了几步后靠在长廊的墙壁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居心叵测也就罢了,怎么,枉费了心机之后开始行这窥视盯梢的勾当了?”
墙壁另一面隐约传来声响,不过一会儿,大皇子的声音悠悠传来:“荀小姐耳聪目明,手段了得,本皇子如今倒真的无话可说了。”
“难为你昧着良心、不甘不愿地夸赞我。”荀云婉嗤之以鼻,“被人倒打一耙的滋味怎么样?你就算早先给刘翮提了醒又如何,如今他的处境不还是岌岌可危?”
“本皇子自然不能如何,毕竟现在除了太后,谁为他求情都是引火上身。”大皇子总是隐藏情绪的好手,加之他孱弱的身子,还真是很容易营造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本皇子只是甚觉伤感,我的确诚心实意地想同荀小姐合作。”
“先不说你这话半分诚意也听不出来,当我把刘翮拉下水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与你撕破脸的打算,你现在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我都只当是一只濒临绝境的狐狸在我面前毫无意义地张牙舞爪。”
双方都静默了片刻后,荀云婉又一字一句地说道:“上元节之事,我永不会忘。我曾跟你说过,我最恨别人利用我。”
说完这些话后,荀云婉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袖便转身离开,不欲再同大皇子多言。
身后似乎传来飘渺的余响:“荀小姐,不管怎样,本皇子永远佩服你的手段和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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