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

　　那种□□击于□□的响动，让人头皮发胀。我们还疑虑着站在门前，方知否直接伸手，快速开门。
　　电梯口，一个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正一拳一拳砸向缩在地上的何啸渊。男人的动作不带任何起伏，机械得如同完成每日任务。而何啸渊用手肘挡住脸，任由他发泄，不做任何反抗。
　　我们慌了神，立刻冲上去，挡住何啸渊身上雨点般的拳头。我的手臂挨了一拳，疼得厉害。
　　那个男人被贺百颇和文俊豪合力揽到一旁，他朝后退了几步，仍气场不减，阴狠地凝视何啸渊。
　　何啸渊摇摇晃晃站起身，冲男人笑了笑：“爽吗？”
　　男人眼色一沉，大步迈出，要再来打上几拳。我吓得厉害，伸手挡在他们中间。那头的何啸渊却像失控了一般，不断说话刺激男人。
　　“还不爽，就打死我。”何啸渊冷笑一声，“这样你我都解脱。”
　　“孽障。”男人呸了一声，讥讽道：“不认爹还不认娘。”
　　“没区别！”何啸渊高声截断，“我就是有娘生没娘养，你他妈管过我吗？”
　　男人顿了一瞬。他抬起眼，用恨之入骨的目光剜着何啸渊，咒诅道：“你这辈子都别再进何家的门！”
　　何啸渊的眼底划过一抹痛色。他摇摇欲坠，却说：
　　“求之不得。”
　　那晚，我们六个人狼狈地回到家里。大家再次围在地毯前，席然拿出药箱，小心给何啸渊消毒上药。在冗长的寂静后，何啸渊幽幽向我们敞白，他兵荒马乱的过去。
　　踩着他人的消亡出生，吃百家饭长大，在街头跳舞，忽然降临的假哥哥，离开，新生。
　　“都是陈年往事。”何啸渊很是平静，“今晚过去，和他们算是彻底断了。”
　　直觉告诉我，他隐去了一些事，譬如眼神缠绵又哀伤的何晓恩。但何啸渊不说，我们就不问。
　　“如果是别人，我不会多提。但这些事情，得让你们知道。”何啸渊最后不经意地提到。
　　那个夜晚，我们聊了很久自己的家庭与童年。而飞流，也渐渐从队友、朋友，展开更深层的连结。
　　六个人中，文豪自小在渔村长大，父母是经介绍认识的，但很恩爱。席然的父母则纯粹是为结婚而结婚。在孩子长大后，婚姻也失去意义，随之结束。
　　百颇的家庭，他说是关系很寻常的夫妇和孩子，没什么好谈的。
　　“你呢？”
　　大家的目光投向方知否。他长相华丽深邃，气质任性无谓，谁都好奇此人是怎么从地里长出来的。
　　方知否笑了。“我啊？”他想了想，说：“我从小跟爷爷在深山里住。屋子在瀑布附近，就一户人家。”
　　深山老林，瀑布附近……大家面色诧异，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练功了。
　　“放心，是那种不大不小的瀑布，到我家门口就成小溪了。”方知否看着我们的表情，露出又无奈又觉得可爱的笑。
　　“那后来你怎么出山了？”
　　方知否慢悠悠说：“啊，我爷爷非常了解自然，带我把整个山都玩遍了。后来我妈妈来找我，怕我成野人了，所以我必须得上学。他们就我把接到身边读书。不过我寒暑假还是待在山里。”
　　“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呢？”席然问。
　　方知否回忆了一下，说：“六年级开始上小学，读了一年直接小升初考试。”
　　根据方知否的描述，他十一岁之前的人生，一直跟爷爷在“溪边别墅”里住。如果爷爷要干活，他就在自己深山里晃悠。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样。”方知否给自己做了个结尾。他伸伸懒腰，看了看手表，竟然凌晨三点多了。
　　我们横七竖八歪在彼此身上，这是我们新年的第一天。
　　“琛哥，生日礼物还没给你呢。”席然说着，递给我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其他人也给我递来礼品袋。
　　贺百颇跑到房间外，又跑回来，举着一个大大的兔子玩偶。他蹬蹬跑到我面前，将那个接近一米的兔子塞给我。我抱了个满怀，手上忍不住捏捏兔子软乎乎的屁股。
　　“哥哥！”
　　贺百颇从玩偶后探出头，咧着嘴，露出两排整齐闪亮的牙齿。
　　我心都化了，把兔子放到床上，转身抱了他一下，嘴里说：“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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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也有行程，礼物送完，大家打算上床小憩一会儿。
　　当时，我站在桌边，手里还拿着要扔掉的塑料包装袋。方知否从卫生间走进主卧，带上门，对大家说：“我关灯了。”
　　“嗯。”我说着，将包装袋对折，先放到桌上。
　　灯光刹那熄灭。往往那几秒钟，人眼一片漆黑，感觉不到任何事物。而我，随意地站在桌边，却忽地被抱了个满怀。
　　身后温热年轻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脊背，修长有力的臂膀环过我的腰，十指扣紧。
　　我动了动手指，抚到那串红绳，上面挂着石子铃铛。
　　方知否把脸埋在我的后颈处，动物般磨蹭一番，接着迅猛一动，用唇齿磕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我僵硬地拿手肘撞他，问他在干嘛。
　　眼睛已经适应光线，卧室里又不只有我们两人。他没回答，只是静静抱着我，直到旁边床铺的席然感到疑惑，坐起来看着我们。
　　“生日礼物。”
　　方知否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清晰可闻。然后他松开我，走向他自己的床铺。
　　我茫然地在自己床上坐下。等我躺进被子，枕着枕头，我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一股香。非常清冽的味道，仿佛置身大雪后的林地，轻轻踩上去，鞋底发出蓬松的声响。而当我闭上眼睛，一股细若游丝的甜，缓慢爬出来，幽幽环绕着我。
　　我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头发乱糟糟，面颊红扑扑。我微张着嘴巴，抓着被沿，沉迷在他的礼物中。
　　不送我香水，送我喷了香水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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