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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逃兵
道路被晒得干巴巴的,两人沿着看不到尽头的路朝着河边的方向走着,一面四下里张望,却只能看到远处的草地上,一坨一坨棉花似的绵羊,慢悠悠的,仿佛天底下本就没有焦头烂额的事。
“勃朗特,你别担心呀,我猜他应当不会做逃兵的,“路安娜一边走一边安慰道:”哎呀,说起来我小时候在广场上看到过砍头呢,那个男人的脑袋被一下子切下来了,就像是个南瓜一样滚下来,哎呀,勃朗特,我去那时候还不懂呢,只记得那个冬天太冷了,他的血很快就冻住了,我那时候只以为砍头的都是坏人,现在才想起来,那是在处置逃兵,勃朗特,伊阿宋他不会,不会……“
“我不知道,”勃朗特眉头紧蹙,道:“但愿他不是。”
“是呀,他肯定不是呀,他要是逃兵,为什么还要不远万里的来找咱们,还特地跟你撇清关系,又把财产公证给你……”路安娜说着说着住了嘴,心里暗暗感觉怎么越说下去,越像是深陷麻烦不想连累家人的情况呢。
“他在那里,在那里!”勃朗特小姐突然喊道。
路安娜朝着勃朗特小姐指的方向看去,越过丰茂的麦浪和高耸的野草,路安娜看到了伊阿宋那栗色的卷发。
伊阿宋正站在河边的山坡上,他的身子渐渐挨了下去,他朝着河边走去。
路安娜紧张的抓住了勃朗特小姐的手腕,她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了起来,她太熟悉那一幕了,漫无边际的田野上,只有幽深的河流,遥远的天空,和她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她的消失无人在意,她的活着无人珍惜,路安娜朝着伊阿宋跑去,就像是,朝着曾经那个踩着凉凉月色朝河流走去的自己,跑去。
“喂!喂!喂!”眼见着伊阿宋已经临近了河边,只见他将行李包从背上卸了下来,动了动肩膀,似乎在为一跃而下做准备。
路安娜忍不住大喊了起来,可是她却一时忘记了伊阿宋的名字,或者说,那时候她太紧张了,她不是忘了名字,她是忘了该怎么说话。
伊阿宋似乎没有想到这附近居然还有人,被路安娜歇斯底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本他就已经脱了鞋子,赤脚站在河边的岩石上,下意识的转身之际,却不料脚底的岩石并不稳当,一下子翻了个过去,于是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就眼睁睁的看到伊阿宋“跳河”了。
两位女士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河边,只见河面平静的流淌着,并不见人影,两人都是着急的喊道:“伊阿宋,伊阿宋!”
突然见,一个水花扬了起来,接着一个栗色的脑袋探出水面,伊阿宋显然有些吃惊的看着两人:“你们怎么来了?”
“快上来呀!”路安娜伸出手去,勃朗特小姐也着急的伸出了两只手。
伊阿宋奋力的游着,他没有想到这河水比想象中要深很多很多,他看着路安娜那只探出袖子的白皙的手臂,和勃朗特小姐的有线条的结实的小臂,他犹豫了片刻,伸出两手抓住救援的两人的手,接着被她们两个拉上了岸。
等到伊阿宋上了岸以后,路安娜立即上前用力给他拍着后背,伊阿宋呛了几口水,但很快就好了,路安娜快言快语:“伊阿宋,你这么年轻,可不要想不开啊!勃朗特和我都会帮你的。”
“想不开?”伊阿宋一头雾水的样子:“我只是想要跳进河里洗个澡,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这时候,路安娜和勃朗特才注意到了伊阿宋裸露的湿淋淋的古铜色上半身。
“天啊,你的身上,好多的伤疤……”路安娜下意识的看着伊阿宋胸前深深浅浅的伤口说道,伊阿宋有些不好意思,他捡起来丢在地上的褂子穿上,羞赧道:“这没没什么的,更可怕的,这都不算是最可怕的呢。”
“你已经很勇敢啦!你不要担心,就算你真的是逃兵,我和勃朗特小姐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路安娜自作主张的看向勃朗特小姐:“对吧?勃朗特。”
“什么,逃兵?”伊阿宋猛地呛了几口,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巴,缓了缓才说道:“谁告诉你们我是逃兵?”
“嗨,你这么远赶来和勃朗特小姐退婚,又要还给她房子和土地,如果不是你惹上事儿了,怕连累了家人,那就是你在外面已经有了相好的,才来撇清关系!”路安娜快言快语的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说完以后才小心的看了勃朗特小姐一眼,好在后者并没有露出伤心的神色。
伊阿宋那陡然轻松下来的神情落入了勃朗特小姐的视线中,只听他说道:“我真的不是逃兵!我是在亚瑟爵士的手下服役,我们真的打赢了,你看,我还有骑士勋章呢!”伊阿宋说着将手伸进随身的笨重的破旧的背包里,信心满满的掏了一会儿,却始终掏不出来什么,着急的满头大汗:“奇怪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会不会是丢了?”路安娜在一旁好心的提醒道。
“不可以,不可以丢的啊。”
“啊呀,没事的嘛,只要你不是想要寻死就好了,”路安娜在一旁安慰道。
伊阿宋搜罗寻找的手此时顿了顿,接着他故作轻松的笑笑:“是啊,没什么的。”
“你得了骑士勋章,那你现在岂不是个骑士了?天啊,我竟然认识了一个真正的骑士!”路安娜赞叹道,却又好奇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和勃朗特小姐退婚?这么说你真的有了相好的了?”
“不,绝对没有!”伊阿宋年轻的很,并没有太多和姑娘交往的经验,尤其是像路安娜这样漂亮的女性,他急促的反驳的脸都红了。
“勃朗特表姐,你不要误会,”伊阿宋满脸通红的转头看向勃朗特小姐,十分真诚的解释道:“我真的不是这个原因,其实是,其实是,因为我,我自己在曼彻斯特镇获封了一块土地,所以我想,我想以后我也是要去那里的,这里的土地,我既然用不上,就想还给你就是了……”
伊阿宋一开始说的磕磕绊绊,但是很快就有了条理,勃朗特小姐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在思考他的话的真实性。
“天啊,伊阿宋!这么说,你要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乡绅老爷了!”路安娜又惊又喜,她看了勃朗特一眼,突然话锋一转道:“那么,你现在可有没有心上人啊?”
“还没有!”伊阿宋快速的回答,却在看到路安娜那一双琥珀似的眼睛,感到耳根发烫了起来。
“伊阿宋,米迦勒节快到了,要是你不着急的话,不妨留下来,等到过完丰收的节日再走也不迟呀,我可听说了,豪沃斯的米迦勒节在整个约克郡都是叫得上名字的!”
“啊……”伊阿宋看着眼神热切的路安娜,一时无法猜透她的用意,却又无法开口拒绝她,只好将求救的眼神转向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可别放过割麦的好帮手呀!”路安娜在勃朗特小姐耳边说道,声音却并不避着人,见伊阿宋听到了,于是反而大大咧咧道:“伊阿宋,你想退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看,你还要帮我们干点农活儿,才能放过你!”
路安娜说是在威胁对方,实则语气轻松,伊阿宋从未见到过这样古灵精怪的姑娘,自是六神无主了起来。
路安娜见他犹豫不决,于是扯了扯勃朗特小姐的衣服,勃朗特这才开口道:“关于你的公证,若是姨妈也同意的话,依照约克郡的法律,需要我们两个人在公证人面前公证才行,可能,需要你在这里呆一些日子……”
“是啊,那么我就决定啦!”路安娜欢喜的上前有些笨拙的拎起来伊阿宋的行李包,伊阿宋立即感激的抢了回来,自行拎着,真诚的说道:“表姐,我愿意。”
三人一道正准备回去,勃朗特看到河边的林子里有一些被风暴吹折了的树枝,于是打算去捡一些带回去,伊阿宋见状,立即热切的抢过了这活了,徒手折断了一些枝条,不一会儿,就收拢起来一捆木柴,路安娜在一旁兴奋的打气,不断地说着夸张的溢美之词,伊阿宋被夸得羞红了脸,只好背着木柴大步的走在前面。
勃朗特小姐始终沉默着,甚至比以往更加沉默,她狐疑的看着路安娜的热活劲儿,她愤怒,嫉妒,又无能为力。
两人远远的落在了伊阿宋的后面,路安娜突然欢喜的凑上来说道:“勃朗特,这样的好夫婿,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路安娜,难道你忘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退婚吗?”勃朗特小姐的语气已经开始不善,可是路安娜丝毫没有察觉出来,爱情是女性之间迅速破冰、增强感情的最强的药剂,爱情可以让两个女人从朋友变成敌人,也可以从敌人变成朋友。
“我知道啊,”路安娜耐心地信心满满的解释道:“可是你没有听他说,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上人吗?勃朗特,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何搞定男人了,让他爱上你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路安娜,”勃朗特走着走着,突然定住了脚步,她转头拦住了路安娜的步伐,日光热烈的照在路安娜的脸上,她的眼睛、她脸颊的小雀斑让她看起来那么天真懵懂,她的嘴唇水润润的,像是甜美的桃子味布丁,勃朗特小姐看着她眼睛,她的脸颊,她的嘴巴,用十分生硬而冷漠的语气强调:“路安娜,我说过了,我并不想嫁给他。”
“可是,每个女人都要结婚的呀。”
勃朗特小姐的脸在一瞬间,莫名的变得苍白,她像是落败的羚羊,语无伦次的喃喃:“是么?你这么想,那么,那么,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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