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有求必应

作者:游寒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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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高处走下来,看风景会看得更全面些吧


      是夜。

      宽政大狱。
      地下三层。

      这里看不到其他的囚犯,就像是有人特意单独列了这么一层。牢狱只有靠墙侧开着道道灯光,更是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轮椅吱呀的轻微摇动声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刺耳。

      没隔一会,过道里就响起一声淡淡的叹息。

      “我还说今天那孩子为什么没过来,看起来不用问了。”

      温厚的男声从前方最里面的单人牢房传来,相比过去真是没有任何改变。

      在对方话音刚落之际,我停下手轮圈的摇动,正好在轮椅因为惯性停下的时候,撇头将目光放在铁制栅栏之后。

      阴暗牢狱之中。
      身着浅白中衣的青年正缓步靠拢过来,样貌毫无岁月留下的痕迹,依旧是一张清浅又不失俊秀的脸,他在看到我时也不惊讶,只是唇角带笑,好像第一次相见那样,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表情。

      “好久不见,千城小姐。您除了身体,好像变了不少。”他这样说。

      “好久不见,松阳先生。你除了身份,好像没怎么变。”我眨眨眼,粗略打量了他现在的状态,再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想要见你还是有那么点难度。”

      早在好几天前,我便调查到了负责吉田松阳这里的小家伙有点棘手,不得不逼着我改动了敲晕狱卒的想法。

      虽然实际体验下来,我觉得更棘手的是需要我扶着墙拖轮椅走下来的几十层楼梯。

      吉田松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被关押数年的人,他狭长的眼眸带着不灭的光,看着我保持着笑容摇摇头。

      “明明对您来说,去往哪里不都是十分容易的吗?”

      “这点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隔着栏杆注视着这个男人。

      以前认识的时候我和吉田松阳这个家伙果然相性不合,现在也是这样的想法。他神色如常,弯着眼眸明知故问着“是么”这样的话。

      看着他的眼睛,我答道:“就是这样。”

      与这颗星球几乎同岁,不死不灭的存在——吉田松阳。

      “你是地球「阿尔塔纳」的聚合体。”
      又怎么会有牢狱关得住你。

      被我点出身份的吉田松阳歪了歪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想也是,他从来不会有恼羞嗔怒的表情,更不会因此这点事情而大惊失色。

      就如同现在只是在闲聊那样,他点点头,毫无掩饰地承认了这点,随后浅笑道:“我还以为,千城小姐从最开始接触时,就应该看穿了呢。”

      “不。”我回想着过去的那段记忆,耸耸肩否决了,“我是有搞错的地方,虽然也有没搞错的地方。”

      起初,在没有更多基本知识的情况下,那会的我只是将吉田松阳视作和我一样的存在,以为他是这颗星球本身自然演化的神灵,气息才会那么贴合这块土地本身蕴含的力量。

      这个误会直到后期接触了江华这第二个范例,才意识到并非如此。

      我想到这里不禁又挑挑眉看向他。

      “明明不是同行,你还那么大胆拿我当劳工。”

      “呵。”

      吉田松阳启唇发出一点好听的笑声,虽然眼底没有任何笑意,但是他总是很恰好地知道该如何扮演一个情绪丰富的人类。他笑眯眯地表示只要要些孩子喜欢,就无所谓。

      “不过——”话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眼眸眨了眨,“千城小姐说的也没有搞错的地方,是指什么呢?”

      “没搞错的地方,嗯,这方面我倒是很有信心,就比如说——”我点点脑袋,若有所思地仰起头,“最让你头疼的那位,是谁?”

      “……”

      随着话音刚落。

      吉田松阳的表情终于微微变动了一下。

      “被抓时,你就已经开始渐渐无法压制他了,是么?”我问。

      “……”

      四周的环境一时安静了下来。
      只余回音缓缓扩散,再彻底消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再次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吉田松阳的神色间终于没有他最标志的温和笑意,看下我的眼神也一并复杂起来,被触及到一直以来从未告诉过他人的秘密,他保持缄默,最后轻轻地叹息一声。

      “如果我说「是」,千城小姐要如何呢?”

      作为「阿尔塔纳」诞生出来的生命体。

      幕府困不住他。
      天人困不住他。

      区区的宽政扫荡,又怎会奈何得了他。

      所以早在得知这家伙哐当入狱的那刻开始,我就有了猜测。

      很多年前,当初那个站在私塾门前挂着微笑的浅发青年,定是不知道的,在他察觉到了我身份的同时,我比起他是人是神的身份,最先想的却是他本身的异样。

      身份方面或许可以混淆。
      但是关于吉田松阳的本质我绝对不会看错。

      尽管他一直都有好好压制这些异样,但在过去与我下棋对弈时,那种仿佛从奈落深渊之中踏出,意图将所有存在碾碎的感觉会不经意地展露出来。

      十分的危险。

      “那我只能觉得——”用手掌撑住身下的轮椅,我看着他,随即缓缓站起来,“吉田松阳,要拯救你这件事——毫无疑问,将是我行走在这块土地上以来,所听取的,最为困难的一个愿望。”

      困住吉田松阳的,正是他自己。

      哪怕还没有走到事情最糟的那一步,哪怕他现在还如此清醒,为了他所携手教导过的那些学生,吉田松阳选择束手就擒,走向牢狱,一困就是数年。

      而要想解决掉这点。
      何其困难。

      “…原来如此。”一身白衣的青年在听见我的回答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原本唇线轻轻动了动,随即闭上了眼,用一种不知是庆幸还是感慨的语气说了下去,“那群孩子,向你许愿了啊。”

      我侧目看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掌拍了拍牢门,说:“……你这语气很微妙啊松阳先生。”
      吉田松阳微笑:“不,怎么会,我是很信任千城小姐的能力的。”

      “不过。”他看向我,神色自若,“在了解一切情况后的您,现在打算怎么做呢?”

      在根本性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前。吉田松阳当然是不会离开的这里的——纵使这是他学生的愿望。

      我是清楚这点的。

      严格来说,高杉的愿望是桂、也是银时——那个私塾里走出来,所有人的愿望。

      单就从这点上来说,我觉得自己是亏大了。
      这个愿望所需要的供品,等结束后绝对要加倍再加倍才行。

      所以——

      “吉田松阳。”

      被我叫名字的人微微低下头,看过来,我歪过头,朝牢门之后的人发出了邀请。

      “要来赌一把么?”

      所谓赌博,是指对一个事件与不确定的结果,投下资本的行为。

      虽是这么问,不过我和他谁都清楚,没有百分百胜率的情况下,像我们这种人都不会轻易地踏入。

      ——除非,没有选择。

      这位过去私塾的老师沉默了一阵,似乎已经看出了我是打算做些超格的事,思虑了很久之后,他再慢慢地轻弯起了眼眸。

      “嗯,好啊。一切都交给您了。”

      “那么,麻烦配合下。”

      对方点点头,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飞向自己的雏鸟,从善如流地从铁栏的缝隙中伸出手来。

      “千城小姐。请务必小心,可别想着「我」会放水哦。”

      虽说着看似没有任何情面的话,但是我明白,这已经是他最大程度所作出的劝告。

      我跟着颔了颔首,握上他的手,漠然垂眼看往手掌间一闪而逝的金色,再闭上眼了,调用起自己的意识,坠入一片无声无息、永无止境的黑潮之中。

      …
      …

      正如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各种各样具现化体验,有的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有的是自己向往的场景。

      而吉田松阳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种。

      他的内心漆黑幽静。
      那是任何光束都穿透不过的沉闷,至深至静,只有一点微弱的余光在眼前闪耀,像是萤火那般,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跟着这点光芒,我久违地迈动脚步,踩着这漆黑海域的道道浪花,穿梭过压抑到极限的一层层界限,再逐渐走向深处。

      意识体构成的身体不受我本来的躯壳影响,却在这看不到尽头的深海中无法过快前行。

      每向前走上一步,周身就会投影出各种各样的影像,它们好像每次的场景都不同,但是又好像完全一致。

      「怪物!」
      「恶鬼!」

      这些影像无情地播放流淌着,将一个孩子被排挤、指责、囚禁、虐杀的画面播录出来。

      锋利的长矛扎透掌心。
      笨重的钉锤击碎手指。
      交错的铁丝陷入血肉。

      不见天日被囚禁于牢笼中。
      谁也不来见他,谁也不会救他。

      虫蚁尚且比他自由。
      老鼠也比他过得滋润。

      被禁锢到牢笼本身都腐朽,却无处可去。

      长大的孩子走出废墟。
      面无表情看着这个从未爱过他却诞生出他的世界。

      有路过的人面露关怀地朝他伸出手来。

      孩子扭过头。
      然后他也对着人类伸出了手。
      亦如他们对他所做的那样。

      「咔嚓。」

      像是剪掉一朵花那样的容易。
      脆弱的生命凋零了。

      仿佛都一切都静止在此。
      骤然定格在此。

      我停下脚步,注视着视野内不知何时变得血红的景色,接着,前方忽然出现一人高度打着漩的暗色漩涡,身穿黑衣的青年提着剑,拎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从其中缓缓走出,在他脚下落定的瞬间,潮水干涸,周身一切变为一无所有的空白平地。

      “哦……那个男人居然胆敢让你进入这里来啊。”

      传进耳侧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吉田松阳」的声音,可相比以往,这次听起来格外低沉。开口说话的人不带半点感情,他将手里的战利品随意抛过来,我看着骨碌骨碌滚至自己脚边的头颅,随即抬手拍了拍肩侧,让一早为我引路的光芒自觉离开,再抬起头看向站在几步开外的那个人。

      无论是地上的死人头。
      还是站在眼前的青年。
      他们都长得同样的一张脸。

      “初次见面,「吉田松阳」——啊,应该不能这么叫你。”我审视着眼前浑身散发着不妙气息的男人,没有半点惊讶,“不过请见谅,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青年“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甩掉剑上的血,在血渍斑斑点点落在白净的地面上时,他看了看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毫无波动。

      “是要从这里说起吗?也罢。”

      他唇角突然勾起来,露出不带半点温度的笑容。

      “虽说我一开始应该也没有名字就是了。但,请您叫我——「虚」这个名字,就好了。”

      43

      虚。

      本谓大丘,大则空旷。
      故引伸之为空虚。

      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没有。

      我想到自己一路所看到的那些东西,稍微点点头。

      “嗯,是个非常符合你的称呼。”

      自称为虚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他用手指擦了擦剑,眼神却始终盯着我,暂时没有上前,却没有退步的意思,依旧维持着刚刚的表情,继续笑着。

      “那么,千城小姐。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进来见我一次,现在您的傲慢有得到充分的满足吗?”

      “没有呢,毕竟只是见你一面这种事还远远不够满足呢,我想要达成的事情,从常理的角度来说,应该是无比贪婪的。”

      “噢?这样的说法反而让我也难得有了称得上是期待的情绪了。”对方弯起眼眸,作出和吉田松阳极为相似的神色,“您打算怎么做呢。”

      ——打算怎么做。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这样问了。

      但是我心知肚明眼前这位要比某个教学先生危险多了。

      蓬勃强悍的生命。
      天崩地裂的力量。

      比起我而言,其实这家伙更符合人们对神明的定义,并且在现在也毫不掩饰。

      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在他的面前反而更像一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类,能做得只有一件事。

      “那么,虚先生。”我将双手背在身后,目视着他的脸,“想来一场博弈吗?”

      “……”虚轻敛双眼,没有放下手中的杀戮之剑,他盯着我,像是遇到极为好笑的事,眉宇间浮现出一点讥诮来,气势越发越危险。

      最终,他抬起另一只手将自己的额发撩至头顶,还是如我所愿那样回答了。

      “啊,没问题,乐意奉陪。”

      这是虚第一次与我接触,却用得我和松阳一如既往的老规矩。

      他择黑子。
      我择白子。

      曾经在那小小的松下私塾,我与吉田松阳在书房之中对弈过无数次,输得也有,赢得也有。

      但没有哪一次,会像如今这样,下得盲棋。

      没有棋子。
      没有棋盘。

      黑先白后。
      空枰开局。

      所有的落子坐标纯粹靠记忆,而越往后期,需要记住的棋子位置变换就越多。

      但无论对虚,还是我而言,这都不成问题。

      寂静的纯白空间,时不时响起一两声的交流。

      “平四四。”
      “去四七。”

      交替落子。

      看不见的棋子无声在构想之中的棋盘上落定。

      一颗。
      又一颗。

      黑与白的较量无声,激烈却是难解难分。

      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之中,白子被一步步的围剿,吞噬。

      接二连三的地被断点、挤占并没有让我慌张,我只是沉住气继续铭记着每颗棋子不断变动的位置,再继续对峙。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一段时间后。
      最先停下来的反而是虚。

      “嗯,足够了。”

      黑衣的青年不再盘腿坐在地上,他停下报子,在拂袖起身的同时。用那双浅色的眼睛看了过来。他的声音逐渐放低,大有一种好心提示的意思。

      “千城小姐恐怕也明白了,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吧。”

      虽然实际局势还没有定下来,但是我知道,按常理而言,再过那么几颗,就是我的败北。

      “的确,也不需要浪费时间了。”

      我这样说着,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随即站直身体,确信地点点头。

      虚见此也唇角轻扬。

      “啊呀,那太好了。就让我们来为这盘棋做个总结吧。”

      那轻巧的话音在中途便沉沉压低下去,那人上前一步,话音未落,身影便已消逝不见。

      霎时,我猛地向前趔趄了一下,随即垂眼后知后觉地看向从胸口冒出来的带血刀刃。

      啊……

      根本也看不清对方的动作,更不知何时刚刚还在眼前的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身后,虚缓缓抽出刀刃,抬手扶住我的肩膀,笑容在此刻显得格外爽朗,仿佛他就是私塾那位好好先生本人。

      “很遗憾,千城小姐。你的弊端就在弃子弃得总是不那么决断,这才总被对手借来攻击获利。”

      耳侧的一切都嗡鸣起来,说话者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也越变越远,我不顾鲜血直流的伤口,肩膀轻晃撞开他的手臂,在缓缓地向前挪动了一步,再侧目回看向站在身后的人。

      对方的笑容风轻云淡,手中的利剑仍在滴血,眼神里没有半点杀意,反倒是一种看待同类的怜悯,就那么以波澜不惊地口吻继续说道:“至始至终都没有过自己意愿,被人类所利用,最终不得变成这副样子的虚弱神明啊。就算我给过你一次对弈的机会,你也无法从棋盘上无法击败我,更别说想要在拖延时间时不知不觉地封印我。嗯,虽然我真的很好奇,您是否还有足够的力量?”

      话到此处,他轻轻甩了甩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用漠然的目光审视向我。

      “不过,不管有没有都没关系。正因为老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千百年之前,你才会带来那场灾难,被人类关起来吧。”

      “……没有。”
      “嗯?”

      我根本没在乎他说了什么,这种程度的言论也根本动摇不到我。我只是注视着眼前与吉田松阳面容一模一样的青年,也学着他慢慢挑起一个弧度。

      “我是说,虽然没有那种力量,但是下棋,我也没有输。”

      不过——

      唰。

      下一秒,还在视野之中的黑色人影骤然被拔地而起的数道金色穿透四肢,飞溅至他身上的那些血在此刻全部响应了我的呼唤,化作道道坚实的锁链。

      “对自己的血……咳…还是有足够的操纵权的。”

      我骤然收紧自己的五指,在看着缠着对方身体的锁链有如蟒蛇般收紧时,觉得果然看别人被捆要比自己愉快多了。

      不过虚可不是什么轻易就能就范的人,他试着尝试挣脱了一下这些束缚,在发现根本无法挣扎时,他的神态间也只是浮现出些许惊讶。

      “啊呀,千城小姐这可真的明面意义上的下了血本呢。”

      话说这样说,但是我并没有放松警戒,尽管青年歪过头,看起来似乎真的烦恼那样,感慨道:“原来是真的要把我封印起来呢。”

      没办法,是你这家伙太bug了吧。
      我面无表情地这样想着,正打算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把他直接捆成一只无法破壳的茧,便见对方微微低下头,就在我以为他是要放弃之际,他突然又开了口。

      “话说,下棋还没有输,这说法,您原本打算走的下一步是什么呢?”他问得很随意,也不管肢体是否被扭得咔咔作响,我反手抹掉嘴角的血,毫无迟疑地报出落子坐标:“上九七。”

      “啊。”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呼应,他很快低声笑起来,随后断定道:“那么,还是我的胜利,千城小姐。”

      话音刚落,原本纯白的地面顿时换了一副场景。

      “虽然您觉得自己只是被击伤了意识体,很快就会愈合的——但是,不是哦,我要动手的时候,一定是会精准无误地也会反馈在身体上,之所以没选择砍下你的脑袋,还是因为那个男人还无时无刻地压制着我。”

      “啊,但现在因为我们之间的僵持,我也找到了他的一丝空隙。”

      伴随着他的话语,我微微睁大眼。

      “您看,千城小姐。关心着您的人从角落里钻出来靠拢了。”
      “虽然我能出现的时间很短暂,不过,还是得去好好向她打个招呼吧——”

      轰——!

      像是时间静止。
      像是世界崩坏。

      能令大地开裂的震响刚刚只发出了一瞬就被不自然的吞没。
      我顷刻间收回了所有的攻击,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通过刚刚那一招成功拖延了时间,就断然从现实之中睁开眼。

      紧接着。

      下一秒,有什么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喷撒过来。

      炽热,猩红到好像要将肌肤的每一寸都烧灼起来。
      散发着微微的腥甜,就是那样的液体。

      “我都说过了哦,不怎么愿意弃子是千城小姐您的坏习惯,下次可要记住,否则现实里生生吃下我的一击不是很痛吗?”

      这边,牢笼之中的青年发出声音。他动了动沾满血的手,平静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不愿意悔改的坏学生,神色间满是冰冷。

      “啊。不过这孩子也是,明知挡不下,也非要靠过来——嗯?”

      Pang——

      一声枪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别在这种时候插话啊。大叔。”

      开口说话的蓝衣女童看也未看,继续以冒烟的枪口,保持着对准牢笼的动作,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似乎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必须得治疗才行。

      “不要…动…”

      我张开口,温热腥甜的血气却比言语翻涌上喉头,鲜血很快就湿润了她的肩头,从嘴角溢出的血再被伸过来柔软的手掌慢慢擦掉。

      “不要动得怎么看都是您吧……哈…千城大人……”没有顾及自己也断断续续的话语,冰童按住我的身体,扭过头,慢慢顺着我的视线看向隔着牢笼站在她身后的人。心口带着一抹血色的虚保持着伪装出来的笑容,显然刚才的射击对他并没有效果。

      冰童见此“呵”了一声,看了眼对方,目光落在我身上一眼:“怪不得您会特意叮嘱郝二大人看住我……怪不得……不允许任何人跟来…”

      “说是会见旧友,结果这不是叫醒了一只不得了的怪物吗?”

      “怪物么?被作为式神的你这么称呼,真是意外。”虚笑道。
      而冰童只是回以冰冷的注视,“那可…失礼了…这是我已经想到最贴切的词了…「吉田松阳」先生…”

      住手。
      那不是你能对付的。

      我想要打断这局面,却只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止不住地沿着伤口和嘴角流出,身体被击穿的地方变得越来越绞痛,根本无法调用力量。

      而在我苏醒前就替我吃下大部分攻击的冰童本应该是情况更糟。她不像我那样知道全部的情况,但是仍然还是很快理解自己该做什么。

      于昏暗的视野内,式神绷直发颤的左手,将枪口继续对准牢笼之中的人。

      “不过……明明你能做到隔空攻击,却不打破牢笼,如今也不追击,定然不是那么好心想放过我们一码了。”她毫无惧色地注视他,“有什么在阻止你…并且那股阻止的力道……现在越来越强了是吗?”

      “…聪明的孩子,聪明到真想让人给你点奖励。”虚伸出手,似乎想试打碎牢门,但是又一点点被无形的力量压着放了下去。这显然是身体的主导权逐渐不再归于他的表现,而对方也不恼,只是用淡漠的目光扫了我一眼。

      “可惜了。千城小姐,对弈你赢不了我,也封印不了我。”

      “但不用着急,总归有一日,不管,你还是我。”他加大唇角的弧度,“我们终归有一个会走上灭亡的道路。”

      青年的话音刚落,他就身影晃动了一下,随即跪坐在地。与此同时,那股冰冷又压抑的气势消失的一干二净。

      虚消失了。

      眼见需要提防的家伙消失,我便感觉肩头一沉,是面色惨白的女童靠了过来,寂静的回廊间响顿起她急促咳血的声音。

      衣物。
      手指。
      脸颊。

      触目都是鲜红的颜色。

      我冷静地告诉自己,式神只要不被伤及致命的地方,就可以变回去养伤。但是却已经眼尖地看到她的手指开始溃散。我强忍着自己连同器官的内部作痛的感觉,调动起仅存的力量。

      “完全……变得一团糟了……咳哈……”靠在我身上的女孩这样笑着,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很努力地笑了。

      我不理解冰童在想什么。
      就像以往以前的任何一次。

      从初次见面起,这位式神就是以极不听话的姿态,就算后期对我低下了头颅,也总是会若有若无说着不恭敬的话。

      她从来都不乖巧,就连现在也一样。
      纵使我用沙哑的声音勉强告诫她不要动,想要治疗她,却又被推开了。

      “不必浪费您的力量…呵…我是从来都不怎么听话的…您不知道吗?”

      知道自己快要消失的式神根本没有半点慌乱,她只是将脑袋靠过来,额头相贴,总是没有光泽的眼眸第一次有了些光晕,身体却越来越透明。

      “啊…您或许是知道,也觉得无所谓……所以说,您真可恨啊。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情绪,也不在乎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任何事……”

      她的呼吸很轻,却是收起了枪,无比用力地按住我的手。

      “我憎恨您——不知七情六欲为何物的神明。“

      黑发蓝衣的女孩子终是在一点点的陈述中变得无法越来越虚弱,她似乎终于坚持不住了,直摔在到我的怀里,咳出几口血后,手指却仍然紧紧抓住我的衣服。

      “如果您以后还是执意维持这种讨厌的,将风险全部自己包揽的行事风格,我大概…会一直恨下去。”

      式神看着我的眼睛,不理解的强烈情绪从中流露出来,却是没有半点任何憎恶。

      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巫女也有一双这样注视我的眼睛。

      仰望着——
      追逐着——

      而冰童却似乎还包含了更多,亦如凝视遥不可及的繁星。

      “不要再那么高高在上,事不关己地走在这世道上,给我从神座上走下来——然后——”

      她突然说到这里顿了顿,那带着沉重语调的声调却在此顿了顿,随后悄然放轻。

      “理解一下…我有多么讨厌您吧。”

      说罢,她从我的眼前消失不见,就像是以往被我抓到恶作剧现场的任何一次,可是这次,我没拥有找到从地上逃走的小小纸人,有的只是被鲜血浸透的红色纸片。

      她不存在了。

      咔嚓。

      注视着那张红色纸片落在地上的瞬间。

      我仿若听见了什么玻璃被击破碎裂的声音。

      但是很快,我便知道了。
      那是一直以来为了维持这幅躯壳保持存在所设下的禁锢破裂了。

      方圆几百里之内,瞬间来去的风吹草动听得无比清楚,猎人解剖动物皮毛的声音,居酒屋有人抬手打碎杯子的声音,老人哭泣的声音,新生儿落地放生大哭的声音,以及始终如一,在遥远的神社附近歌颂呼唤我名字的亡者们。

      而光是听到那呼唤声,四肢间连同眼瞳都在隐隐发热,急速产生了轻飘飘的融化感,仿若凝聚却被要风吹散的烟雾那般,随时要将我拉向最初所在的地方。

      身体如同回光返照,在溃散回归的此刻,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但同时也像挖走了什么那样空洞起来。

      我试探地动了动手,将眼前的纸片一把拾起,放在心口,再缓缓站起身,看向仍在处于牢笼之中的白衣青年。

      吉田松阳看起来已经夺回了控制权,在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同时,他微微张了张口,眼神落在自己的沾血的手掌间,但是却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从他的眼中,我看到自己的眼睛,是相比以往还要明亮到吓人的金色。

      “松阳…帮我转告那个家伙一下。”

      我没有表情地报出接下来的几处落子坐标,不仅是我,也是报了他之后不得不应对落子的几项。话音未落,吉田松阳脸上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

      “三劫循环。”他看着我,稍许有些惊异,“…原来如此,千城小姐从最初开始就是往这方向走的吗?”

      三劫,白子和黑子行动之间。
      双方反复提子,不断循环,永不休止。

      而出现这一幕,就意味着暂无胜负。

      “他还是没有赢我。”
      我也绝不会让他赢我。

      该做好的事,该铺好的路,我已经都做好了。
      而等我再次来找他对弈——

      我垂眸看着自己被逐渐召回而分解的身体,转身朝外走去。

      “下次,那必然是他败北的时刻了。”

      我这样轻轻说着,再听着自己的声音消散在了空气中,而吉田松阳没有回答,只是轻叹一声。

      耳侧的声音已经变得没有那么繁杂。
      我静静感受着身体的消失,一点点前行,很快听见一个跌跌撞撞很是熟悉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快载着它的主人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结野郝二捂着自己的胸口,看起来失去式神的痛苦让他的身体产生了剜心之疼,他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便红了眼圈,随即连滚带爬地跑到我的眼前,却是问不出一句话,像是被人捏碎了喉咙那样,只能发出轻声的呜咽。

      啊。

      我在心底轻轻喟叹一声。

      “……对不起。”

      神明应该是不会做错任何事的。
      我到现在也无比确信这点。

      但是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

      身体已经感觉越来越轻盈,沾血的长发无风扬起,连同脚底都无法沾地。我跨步上前,将手落在他的头顶,做了自己最后该做的一件事了。

      “接下来——就要靠你一个人了收场了。”

      被我手掌轻抚的青年眼眸颤抖了一下,他伏在地上,失去式神的痛楚似乎变得更为严重,十指扣地,身体猛烈地抽搐起来,甚至到最后还干呕起来。

      然而,我想他深知自己是最没有资格叫停这一切,所以才会在几秒之后用无比痛苦的低哑声音回答着。

      “……是。”
      “请…一切都交给我。”

      阴阳师抓着自己衣领,匍匐在地。
      而那便是我最后所看的景象。

      ……
      ……

      我曾经在无比漫长的时光流逝之中沉睡。
      如今也被召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神社因切主人的归位而欢呼雀跃。
      花鸟草木都传来欣喜的探讨。

      只有我不得不在它们的拥簇声中坠入长眠,又从从强烈的倦怠感中睁开眼。隐约中,记起了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未能完成,可当我想要探究之时,眼前的视野很快就被一层层缠上的黑暗隐去。

      『不要让我等太久。』

      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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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从高处走下来,看风景会看得更全面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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