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

　　第二天，许烈去跟店主谈好了转让费，对方开价30万，被许烈砍到28万。双方约好国庆节后正式过户。签了转让协议，许烈交了一万块定金，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之所以约到国庆后，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李杰给许烈打了个电话，他打算过两天出发去金华采购火腿。那里有他一个好朋友，每年的这个时候都约他去做客。另外，国庆前后正是包邮区物产最丰富的季节，走这一趟吃喝玩乐全能兼顾。

　　最后李杰问许烈有没有兴趣跟他走这一遭。

　　许烈很心动，挂了电话就跟沈未央商量。

　　“去呗，玩得开心点。”沈未央正在改一份公函，头也不抬地说。

　　许烈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响的，“我媳妇儿真贤惠。”

　　“滚......”沈未央白了他一眼，“这趟出门要几天？”

　　“怎么也得半个月吧。开车去，一来一回加上路上遇见好地方可能还得停两天，半个月差不多。”许烈躺在床上，头枕着双臂看着天花板，畅想了一会儿，忽然又叹口气。

　　“怎么还叹上气了？”沈未央终于分神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去就好了。对了，你们不是可以休年假吗？”

　　“我也就五天年假，而且国庆节台里节目不能停，我得留下值班。”沈未央也有点遗憾，前几年立工作狂的人设立得太深入人心，他现在上班晚到会儿都特别显眼，更别提请假了。

　　许烈翻个身侧过去，手臂搭在沈未央腰上发牢骚，“咱俩都没出去好好玩过呢。”

　　“干我们新闻这行就是这样啊，别人玩的时候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沈未央安抚地摸摸他的手臂，“小许啊，你要有做媒体人家属的觉悟。”

　　许烈的手指不老实地探进他的衣服里面，“我这家属做得都能评劳模了。难道我伺候沈主编伺候得还不够卖力吗？”

　　沈未央一把摁住他作怪的手，笑道：“别闹别闹，痒！”

　　许烈手指在他腰上轻轻画着圈儿，语调又轻又飘，“哪儿痒？外面还是里面啊？”最后几个字的尾音还往上挑着，像个小勾子挠在人心尖上。

　　沈未央顿了两秒，把笔记本电脑阖上往旁边一扔，翻身骑到许烈身上，掐着他脖子骂：“你就不能安分点？瞧把你浪的！”

　　许烈笑着把他的胳膊拉下来，托住他屁股就势下了床，沈未央连忙搂他脖子，“去哪儿？”

　　许烈抱着他一直走到阳台，把人摁在玻璃上。火热的肌肤和冰凉的玻璃，仿佛冰火两重天。

　　许烈粗喘着在他耳边说：“我第一次亲你就在这儿。那时我就想......要是让窗外边儿的灯光照在你身上，一定......特好看。”

　　沈未央被这几句话勾得呼吸一滞，两只手颤抖着搂住他的脖颈......

　　月色撩人，一室旖旎。

　　River已经见惯了两个主人打架，探头看了看，又无趣地趴回窝里。

　　林晓杰动了想辞职的念头。

　　临近国庆节，天梯BAR的生意愈发好了。这个月最后一周，酒吧接了三次包场的生意。包场对于酒吧来说挺好，收入比正常营业要高，但是对于服务人员来说并不友好。因为包场不能推销酒水，也没有小费，所以没人乐意做这个。

　　但这三次包场全排了林晓杰的班，紧接着又排了他三天轮休，这一个礼拜他几乎没什么收入。

　　招待的班都是领班在排，林晓杰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招待得罪了领班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服软，要么走人。

　　林晓杰不知道这软该怎么服。跟柏尼拍胸脯发誓自己对老板没有任何企图？男子汉说这话臊不臊得慌？反正他说不出口。更何况，他心里也不怎么坦荡。

　　那就只剩下走人这条路了。

　　但没想到的是，林晓杰找经理去辞职时，经理却告诉他辞职要提前一个月申请，还得是找到替班的人才行，要不然就得扣掉这个月工资，另外还得赔一笔培训费和置装费。

　　当初跟天梯签合同的时候，确实白纸黑字写着这些条款，但一般没人去细究这个。之前有人辞职时，经理也从来没拿这些条款来使过绊儿，都是好说好散。但是轮到林晓杰这儿却一付公事公办的架势，摆明就是要整他。

　　林晓杰跟经理关系还不错，央求了半天。经理一脸便秘似的表情，“晓杰啊，这真不是我非要为难你啊。”

　　林晓杰当然知道是谁在刁难他。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憋屈。这样憋屈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了。

　　林晓杰在酒吧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柏尼，踟蹰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停在了老板休息室门口。面对那扇彩色玻璃的大门，他深吸了口气，敲了几下门。

　　过了几秒，里面传出一声“进来。”是老板的声音。

　　林晓杰推门进去，看到老板靠在桌前正翻看一叠文件，柏尼慵懒地半躺在长沙发上，脸上挂着笑。看样子在他进来之前，他们正聊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见林晓杰进来，柏尼收了脸上的笑，板着脸问道：“你来干什么？有事等会儿再说。”

　　老板闻声抬起头，看了林晓杰一眼，没说话。

　　林晓杰没敢看他，面对柏尼他也挤不出笑容，只能僵着表情说：“柏尼，能出来一下吗？”

　　“我现在没空。”柏尼不客气地一口拒绝。

　　林晓杰刚要开口，却听到老板说：“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林晓杰听到那浑厚低沉的男声，脑海里立刻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的梦境。只觉脸热得发烫，脖子僵硬得要命，想扭头看过去都做不到。咽了咽口水，他对柏尼说：“我要辞职，请你不要为难我。”

　　“哼......”柏尼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都是按合同办，谁有那闲工夫为难你。”

　　“为什么要辞职？”老板忽然问道。

　　“我......”林晓杰支支吾吾地没想好借口。

　　“要跳槽？”老板把文件放到桌上，过来坐到沙发上，面对着他问：“对方开多少薪水？我也给你。”

　　林晓杰还没说话，柏尼却变了脸色。“伟哥......人家要走自然有要走的理由，何必强留呢？再说了，随便一只阿猫阿狗要走您就给涨薪水，以后大家都跟着学，我还怎么管人啊？”

　　老板扭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柏尼畏缩地闭上嘴。

　　“说吧，对方开多少钱？”

　　林晓杰看着柏尼缩在沙发上又是惧怕又是嫉恨的眼神，心里忽然冒出一阵诡异的畅快。“我不是想跳槽，老板。”

　　“如果是家里有什么事，那你就请个假，一个礼拜够吗？工资给你照发。了结了事情就回来上班。”老板看向柏尼，语气中带了几分威严，“柏尼。”

　　“我知道了，伟哥。”柏尼陪着笑，乖巧地应道。

　　林晓杰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犹豫了几秒，最后只得说：“谢谢老板。”

　　离开休息室之前，林晓杰忍不住回头看去，不料想老板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相遇，林晓杰仓促地避开视线，而对方却微微挑起嘴角。

　　接下来的几天，林晓杰简直就像被贴上了好运符。

　　之前排好的班重新调整，他被强制的轮休也取消了，就连推延到下个月才结算的回扣也打到他的账户里。晚上他被安排去服务贵宾包厢的客人，这可是个人人抢的好活儿。果不其然，请客的是个山西土大款，光小费就给了他两千块。

　　酒吧里的同事对他的态度也亲热了许多。其实之前林晓杰跟大家处得都还不错，但不像现在这样，身边总有几个人围着他聊天，别人出去吃饭啊玩儿啊也会叫上他。

　　林晓杰在暗讽众人势利眼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有几分虚荣心的满足。

　　跟他的春风得意相比，柏尼这几天却消沉了许多，中间还莫名其妙地请了两天假。他这一走，天梯里就开始传各种谣言，林晓杰自然也听到不少。

　　没想到第三天晚上，柏尼又出现在天梯，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一身白衣白裤，他本就身材瘦小，这样一打扮年轻水嫩得像个学生。他跟往常一样随意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进老板休息室。

　　从柏尼一现身，林晓杰就一直在偷偷注意他。眼光一路尾随，直到看到柏尼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晓杰心里只盼着柏尼很快就能从那扇玻璃门里出来，可是他失望了。这天晚上直到打烊，柏尼都一直待在里面，老板也没有出来。

　　林晓杰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他只是个打工仔，为什么要关注老板和一个男人的私情？他来天梯上了几个月的班，老板跟他说过的话都没超过十句。他却每晚都会往休息室的方向看上几百次。还有，那天老板看着他露出的那丝笑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林晓杰被自己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快搞疯了。

　　柏尼恢复上班的第二天，林晓杰的柜子被撬了。

　　他的柜子里并没有放什么贵重的东西，现在人都不带钱包，手机他从不离身。只是因为天梯不许工作人员上班时戴饰品，所以他把许烈送给他的藏银转运珠手链放在了里面。

　　这个手链一点都不值钱，成本加起来可能超不过20块钱，却是林晓杰的心爱之物。他每天都戴在手上，只有上班的时候才会摘下来。

　　手链丢了，林晓杰又气又急。可他能怎么办？报警？估计人家都不会受理，没准儿还会骂他一句神经病。他去调监控录像，管这事儿的同事支支吾吾说探头坏了，刚刚报修，还一个劲地劝他算了。

　　就是猪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第二天林晓杰上班，看到洗手间小便池里扔着那串手链，泡在污水里，眼见是没法要了。

　　这是嘲讽，也是警告。

　　林晓杰自尊心强，要不然当初不会进监狱，也不会差点跟骚扰他的客人动手。看着小便池里的手链，他只觉得热血上涌，脑袋嗡的一下什么顾忌都忘了。

　　他冲进老板休息室，逮到柏尼，上去照着脸就是一拳。

　　他没机会挥出第二拳，因为老板很快从后面箍住了他。林晓杰的手臂被攥得紧紧的，气得浑身发抖。

　　一阵兵荒马乱，夹杂着柏尼的哭声、咒骂声、同事们闻声冲进来的喧闹声，最后都在老板的一声断喝中戛然而止。

　　事情不难搞清楚，手链就是柏尼扔在小便池里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板松开林晓杰，走上前狠狠地抽了柏尼一个耳光。

　　“手链不值几个钱，林晓杰却当个宝，可见里面有很大的情分。你这样作践别人的心意，实在可恶。”老板冷冷地说道。“我身边不留这样的人。滚！”

　　说完也不再理被吓懵了的柏尼，扭头对经理说：“给他结清薪水。”然后径直离开了休息室。

　　林晓杰也懵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哭闹的柏尼，几个同事过来把林晓杰拉出休息室，剩下经理一个人处理后事。

　　这场风波很快就消弭无踪。柏尼自那天后就再没出现在天梯，领班的职位由经理代理。

　　说起来，柏尼在天梯一直不太得人心。他整天只围着老板转，对于手下的这些人寡恩少德，他走了没人觉得遗憾。

　　林晓杰心里更是觉得畅快，他比以前更频繁地留意老板的动态。

　　这天打烊，林晓杰磨蹭到最后一个离开。

　　也许只有他注意到，今天老板进了休息室后一直没有出来，直到打烊。林晓杰已经离开了酒吧，却鬼使神差地又返回来。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酒吧大堂，慢慢走到那扇彩色玻璃门前。

　　他停住脚步，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见玻璃门呼地一下被拉开，老板出现在他眼前。

　　林晓杰从来没发现，老板的身材如此高大健硕。两人对面站着，自己堪堪只到对方的鼻子。

　　“你来做什么？”老板问道。跟那天轰走柏尼时凛冽的语调不同，他此时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

　　“我......”林晓杰不知所措地吐出一个字。下一秒，他就被搂进怀里，紧接着，两片带着葡萄酒香的嘴唇含住了他的。

　　这一幕曾经在林晓杰的梦境中出现过很多次，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回应了上去。

　　拥吻中，老板摁熄了顶灯，屋里立时只剩一盏莹黄的角灯。

　　“别怕。”林晓杰耳边传来低哑的两个字，就在浑浑噩噩中被抱起，坐到了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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