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上班

　　没多久，总监离职了，挺突然的。

　　临走，单独跟每个人都说了几句，“现在公司的预算挺紧张的。高老师也要走了，新来的人事是专门负责人员成本控制的。蔡筱薇，你这个岗位，没有业绩考核，但工资比其他人都高，任何一个新领导都会先拿你开刀的。你自己，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人之将走其言也善。从身边一些同事，动不动就转兼职，后面渐渐地就不来了，正如总监说得。蔡筱薇也在心里盘算着应对新领导的几种可能。无非又是：转岗、降薪、边缘化孤立冷暴力，暗示你“个人原因”主动走人的老把戏。

　　新来的女总监，一副医美痕迹明显，微笑唇，眯眯眼，对待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知书达理的样子。与她同期入职的还有两名新同事，三个人经常坐在小会议室里开会，刚开始并没有发难。

　　蔡筱薇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态，只要你不恶意搞我，我也全力配合你工作的原则，开始的几个月，大家的相处也算融洽。但这种平静协和的背后，蔡筱薇总感觉潜藏着一种无形的危机感，这种预感因为周老师的离职，得到了初步认证。

　　对接群，晚上十点以后

　　周老师把直播需要的宣传海报发到群里，艾特视频运营确认。
　　结果对方来了句，“这不是我想要的风格！”
　　周老师，“那您这边有哪些修改意见吗？”
　　视频运营，“我觉得应该重新设计，需要强调一下主题、内容大纲、活动亮点。”
　　周老师，“那您这边能把您想要的文案，发到群里吗？我尽快调整。”
　　视频运营，“什么都让我来做的话，还要你干嘛？”
　　周老师，“我只是负责视觉设计。风格和内容也都参考您给的案例，现在如果您觉得哪里不合适，我们可以再沟通调整。”
　　视频运营，“我觉得，这跟我给你发的参考海报，差得也太多了，花里胡哨的，跟给死人烧的一样。”
　　对方审美上的bug彻底激怒了好脾气的周老师，“真服了！听不懂阳间话一样！”
　　看到两人已经吵起来了，总监来拉架了，“好了好了，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到公司在沟通吧。”

　　翌日，周老师没来公司。

　　视频运营被总监拉去会议室开会了。蔡筱薇和其他同事在小群安慰周老师：
　　“跟那种没什么审美的low货儿，真得不至于啊！”
　　周老师，“我感觉确实是我的问题。我确实能有限，无法设计出来那种大街电线杆儿上牛皮癣小广告一样的海报。”
　　“别冲动啊！为了这么一个人，气坏身体，不值得。”
　　周老师，“所以，我提了离职。”
　　赵茜，“先别冲动啊！找到更好的再提。”
　　周老师，“忍不了一点儿了！不是人干得活，加班通宵我都能忍，但这种你想跟人好好沟通，推进工作，人家沟通不了一点儿，各种找茬儿也就罢了，还闹到大群里面丢人现眼？！他乐意丢人，我都不想再陪着他现眼了。”
　　蔡筱薇，“哎，确实。跟不想沟通的人沟通，浪费的是自己的时间。”
　　这时，部门工作群出现一条未读新消息：下午三点，会议室例会。

　　会议室

　　因为周老师的离开，老员工们都沉默不语，新来的同事跟总监有说有笑的。
　　总监，“那个，今天主要两个事情：一是周老师因为个人原因，选择离开，下周会有新的设计师入职；二是市场部因为工作需要，分成三个小组，短视频小组、新媒体文案组、物料支持组，以后以小组的形式，灵活对接。以免占用大家太多工作时间。不过，大家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跟我沟通。”

　　蔡筱薇心想：挺好的。我最讨厌开会了，个人工作汇报10分钟，例会三小时，开完直接下班了。

　　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只是边缘化个别员工的冷暴力。

　　随着，一些同事的离职变动，渐渐地，蔡筱薇也察觉出来了端倪。想起了前总监临走的时候跟自己说的那句话，“蔡筱薇，你这个岗位，没有业绩考核，但工资比其他人都高，任何一个新领导都会先拿你开刀的。你自己，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蔡筱薇在总监没有向自己发难之前，还是得按部就班地做好本职工作。

　　但该来的，避不掉。

　　会议室

　　总监，“你考虑转小红书吗？现在这个平台挺火的。”
　　蔡筱薇不是不想，而是需要一个正当理由，“可是我有本职工作要做，目前我们的院校库只有200多所，跟其他竞品相比，还差100多所。我的工作量每天也挺大的。”
　　“可是，你的工作不给公司赚钱啊——”总监淡淡地说道。
　　该来的，终于来了。
　　蔡筱薇，“那您是希望我停掉手里的工作，专职去做小红书呢，还是希望我两者兼顾着，一起做起来？”
　　总监，“我希望你能做对公司有利的事情。你目前的工作，可能在你看来挺重要的，但是你能给公司带来意向客户吗？能签约吗？能给公司赚钱吗？”
　　蔡筱薇，“目前，流量有一些，每个月有1-2个意向咨询的留言，但还没有签约的。”
　　总监继续追问，“你来公司多久了？”
　　蔡筱薇，“不到三年。”
　　总监，“不到三年，没签过一单，这样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呢？人不能只活在自己的意识里面，而不顾公司利益。你能给公司赚钱，你的工作才有意义。”
　　蔡筱薇无言以对，自己平时也玩小红书，把官网的内容搬到小红书平台，做内容运营倒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只是当初入职，对于网站的整体规划就得就此搁浅了。如果是以前的蔡筱薇，她会毫不客气的直接怼问：你什么意思？是要裁员吗？但是正如赵茜的担忧，已过35+，蔡筱薇也担心自己以后找不到工作，便忍住了满腔怒火。
　　蔡筱薇平复了一下，“那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做调研吗？毕竟是一个新的平台，我需要一点时间调研一下对标账号，然后我们做一个计划，再沟通，推进落地，您觉得可以吗？”
　　总监松了口气，“一周，够吗？”
　　蔡筱薇，“可以。”
　　总监，“那一周后，我们再聊。”

　　蔡筱薇感觉自己的工作又要保不住了，尽管总监给了她一周的时间做调研。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现在已经没有当年的心气说都就走了。只是可惜了，自己刚刚捋顺的工作，又要重新打乱了。

　　一周后，蔡筱薇带着调研分析和简单的运营方案跟总监在会议室沟通后续工作。
　　总监听完，面露难色，“蔡筱薇，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已经做好自己思想工作转岗的蔡筱薇还以为是自己的方案有什么问题，“是哪里不合适吗？我们也可以边运营，边根据实际的数据结果优化调整。我自己也发过图文、视频类的笔记，数据也挺好的，虽然不是工作相关的，但多多少少的平台规则，爆款笔记逻辑，我也算有点儿心得了。”
　　总监，“你能接受降薪吗？”
　　蔡筱薇心里咯噔一下，“降薪？降多少呢？”
　　总监，“这个岗位是需要实际转出获客，扛签约业绩的。”
　　蔡筱薇，“那薪资结构是怎么样的呢？”
　　总监，“薪资结构跟大家一样，底薪+绩效。”
　　蔡筱薇，“我能接受，毕竟是换了一岗位，薪资结构调整我是接受的。但是具体是怎样的呢？”
　　总监为难，“我真的，很难跟你开口！现在她们都是3000-4000的水平，你可能，是不能接受的吧？”

　　蔡筱薇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以为，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提前、超额完成自己的工作计划，尽快做出成绩就可以熬过去了。但是，公司现在想要的是现金流，我不能每月进账，给公司创造价值，因此，我的工作是没有意义的。
　　甚至，我也做好了转岗的准备，但即便不是同等薪资水平，也至少得是同行差不多的标准吧？这样断崖式的降薪调整，真的只是想让自己转岗吗？

　　蔡筱薇，“那现在，到底什么意思？”
　　总监，“公司现在没有多余的预算推广官网和品宣，现在更希望每个员工都能给公司进账，创造价值。所以，你官网这一块的工作，老板是希望，暂时不做了。”
　　蔡筱薇：以为是转岗，原来是裁员啊。
　　总监看蔡筱薇情绪低落，“其实，我真的很难开口跟你说这个事情，但是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而且像你这样，多年的专业人士，即便能转岗，这薪资待遇也没必要了。有点儿侮辱人的感觉，我都觉得。”
　　蔡筱薇冷笑了下，“那，我们现在是要走裁员流程吗？需要喊上HR一起聊吗？”
　　总监，“唉，那我去找杨老师，你们聊吧。”

　　总监走后，会议室只剩下蔡筱薇一个人。好巧不巧，这个会议室就是当初面试的那间屋子，看着窗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的街景，屋内的陈设也别无两样，只是人变了，心也变了。

　　因为受到赵茜等老员工“把公司真当家了”的影响，这三年，蔡筱薇几乎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以为再怎么折腾，只要自己好好工作，就能跟其他人一样在这里长久的做下去。
　　甚至，春节前拖欠薪资，蔡筱薇也没有动摇过。只是，即便自己能接受降薪，甚至不发薪资，好像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还以为这次会不同，能干到退休呢。” 蔡筱薇悻悻地说：但，如果倒闭了呢？唉，我们并不能把自己的人生全全压在一家朝不保夕的公司上。

　　会议室，人事杨老师趾高气扬的表示：

　　“公司没钱做这个板块了。你是专业人事，但是现在的局面是，要么投入更多推广预算和人员成本，把你这一块工作做起来，要么直接砍掉。出于公司当下的财务状况，后者更适合一些。”
　　蔡筱薇沉默不语。
　　杨老师，“今天是25号，也算是提前一个月通知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体谅一下公司的难处，我们高层，都三个月没领工资了，销售部也只拿底薪，大家都挺难得，公司更难。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蔡筱薇忍不住掉下眼泪，“是，公司有难处，难道员工就没有吗？”
　　杨老师见状，不好再说什么，“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但希望你能体谅一下，也不要怨恨我。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事情。”
　　蔡筱薇抹了一把眼泪，“那有赔偿吗？就这样口头通知一声，就直接叫人滚蛋吗？作为不到三年的老员工，也真得是挺寒心的！”
　　杨老师长叹了一口气，“我这边确实没有赔偿金，能给到你。如果你接受呢，我们可以直接解除合同，不会影响你找工作；如果你不同意，我今天也已经正式通知你了，你可以选择起诉、劳动仲裁，都可以，只要你觉得可以，我只能说，奉陪到底。”
　　蔡筱薇无助，眼泪再次不受控制：这就是把公司当成家的下场吗？真可笑！
　　蔡筱薇，“太突然了，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无法立刻做出决定，但是，我觉得公司这样，口头说一下，就立刻让人滚蛋的做法，不太友好。我们改天再沟通吧，我需要仔细想一想，自己的合理诉求。”
　　蔡筱薇说完，走出会议室，径直朝着卫生间走去，整理一下狼狈不堪的自己，还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回办公室继续上班。

　　蔡筱薇心里很乱：是跟其他人一样，自己识趣走人呢，还是跟之前一样，合理、合法，捍卫自己的权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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