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高考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最后一科是方烁最擅长的英语。一想到考完试会见到童赫反而会紧张起来，方烁抬头看了看时间，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些，集中精力继续看着面前的阅读。
　　当笔试考试结束那刻，方烁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听力在他们这里不算入高考成绩，但是方烁还是认认真真的听完做完。考场里的人们都开始躁动，没有交谈声音，只有前面录音机里的听力在播放，但是每个人的动作和摩擦的衣角都在表现着他们的情绪。压抑了太久，准备了太久的战役，终于，打完了。
　　考试结束时候，大家都匆匆的站起来走出去，方烁安静的把笔和橡皮装进袋子里。高考的文具是统一发的，好多人匆匆走掉根本没有拿，桌子上放着孤零零的中性笔和方方正正的新橡皮。
　　他想记住，不只是脑子记住，还想要索取一点点纪念品。纪念这场准备了良久的考试，也纪念对于他来说有些身心疲惫的时光。
　　方烁背起书包走出来，自己收拾东西耽误了一点时间，站在长长的楼梯看下去，教学楼到门口一段长长的路都是攒动的人头。不同于来时那种紧张小心的样子，好像每个人都带着喜悦的情绪，连发丝都能表现出激动。方烁把眼镜摘下来，往前走，远远的看到校门口一条红色的条带。应该是蒋安给自己做的横幅，或者说与其说是横幅，更像是一条警戒线。张望的人群都被拦在了横幅的后面。
　　方烁听到身边有几个人在聊横幅，顿时有点尴尬，还不知道蒋安写了什么，这么多人走过去都会看到。方烁低着头穿过人群，远远的就看到他们把横幅高高的举过头顶。手心里渗出了一层薄汗，胸口也沉甸甸的。
　　童赫来了吗？他来了吗？
　　方烁看到横幅的边缘，是童赫。
　　他没有注意所有人看过来的眼神，也没注意到周围怎么嘈杂。
　　他看到童赫一只手攥着横幅的边缘，举过头顶，另一个手抱着一束牛皮纸包裹着的向日葵。红色的横幅投下红色的阴影在他的脸庞。他分不清那是脸上的红晕还是光影的把戏，他分明看到童赫在人群中找寻着他，也看到他眼角的喜悦和焦急。
　　他往前走，他想要狂奔，他想要没有人挡在他们中间，他想要立刻拥抱他。
　　童赫看过来，看到了被人群裹挟向前的方烁，他眼睛里登时换上了惊喜。
　　他看着他，他笑起来，笑的眼睛里原来雾蒙蒙的东西都变得闪亮。
　　方烁也笑起来，他甚至是鼻酸的。心里感慨万千，终于结束了，我也终于做到了。
　　方烁听到有人叫自己，愣了一下，发现是妈妈。他没想到妈妈也会过来，他又看了一眼童赫，童赫笑着点了一下头，他才又回头去，看到爸爸和方灿也来了。
　　“你们怎么也来了，我不是说不用接我的吗？”方烁拥抱了妈妈，妈妈眼框都是红的。小心翼翼的用袖子蹭着眼角淌下来的泪水，方烁很少看到她这样。她永远坚强刚毅的样子，就让人逐渐忘记了她也需要保护，也会流泪。方烁安慰似的拍了拍妈妈。
　　“妈妈下班时候坐公交路过，看到了横幅就下车了。给你爸爸打电话，让把灿灿也带过来。”
　　方灿在妈妈身后，一脸尴尬的笑容看着方烁，满脸都写着“被迫营业”。方烁这才注意到方灿一手提着横幅的边缘，不停的有人走过来注视横幅，目光也会带过方灿。想想也知道是他爸逼着方灿去帮蒋安他们拉横幅的。
　　方烁拍了拍妈妈的背，离开妈妈的怀抱，才仔细看横幅上的字：“烁哥烁哥真牛逼，三科满分还不够，理综大题全十六。清华北大偏不去，附中对面欢迎你。”
　　太土了。是那种让人看了就想笑的土。
　　方烁看了看童赫，显然他还没反应过来蒋安为什么这么写，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附中对面就是省里最好的大学，之前自己跟蒋安聊起来，自己有些想为了童赫留在这里。人们走过的时候都对着他们这群人侧目，都觉得横幅很好笑，但是没有人知道，最后那句的真实意义。包括与之相关的“当事人”。
　　“当事人”童赫走了过来，把花递给他，“恭喜你。”
　　方烁微微抬头对上童赫的眼睛，自己曾经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这一幕的样子。
　　他想过，也许他们会拥抱，他们甚至可能亲吻。但是现在他们都没有，他们只是专注于彼此的眼神，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也不需要多余的热烈。只是眼神就够了。
　　童赫的眼底比往常更加雾气萦绕，不同的是多了炽热的温度。方烁感觉自己的眼睛开始模糊了，在视线彻底模糊之前，在自己想要落泪之前，童赫拥抱了他。
　　顿时方烁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的脸颊就蹭在童赫的颈侧，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感觉到童赫在他身前颤抖，他的胳膊紧紧地环着自己的身体，力量大到感觉到胸口有一些窒息，但这种感觉很短暂。童赫很快就松开了，在松开的时候，他的唇瓣擦过自己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又说了一遍，“终于结束了。”
　　只是短短的一句，方烁却一瞬间读出了很多，他看着他的神情，比以往要轻松许多。
　　原来，高考不仅仅是对于自己的考验，一定程度上，爱着自己的这些人也跟着他进行了一次心境和情绪的起伏。
　　蒋安把横幅收了过来，“恭喜烁哥终于考完了。”
　　方烁拥抱了蒋安和薇薇，人太熟了倒是总是忽略了拥抱。
　　“烁烁，妈妈给你们拍个照吧。”妈妈说着示意蒋安再把横幅展开，方烁往横幅前面站，考场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是有不少的人在注意他们，没办法，横幅实在太显目了。
　　“不要吧，太尴尬了。”方烁皱皱眉，有点想笑的说。
　　蒋安在旁边不停地拍方烁的胳膊，“拍吧拍吧，花我好多钱做的横幅呢。”
　　方烁无奈，站到横幅前。
　　在他低头整理衣服的时候，童赫在后面悄悄的和蒋安换了个位置，让自己拉着横幅正正好站在方烁身后。
　　方烁捧着向日葵，拍了一张照片。
　　因为时不时有人注目，方烁对着镜头的笑容渐渐尴尬在脸上，拍完也没来得及看照片，就匆匆让蒋安他们把横幅收起来。
　　“妈，我跟蒋安他们去吃饭去。”方烁说。
　　“那把花给我吧，我给你拿回去。”妈妈说着接过来花，然后从钱包里拿钱塞给方烁，“别吃垃圾食品，早点回来，别去不正经的地方啊。”
　　方烁接过钱，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能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啊？
　　跟爸妈分开，方烁就带着他们往去路口那家火锅店走。自己一直想吃，但是因为太辣，高考之前吃什么都很小心，一直没有机会过来吃。
　　快走到火锅店的时候，童赫突然说：“我刚想起来，我今天还有事，可能没办法陪你吃饭了。”
　　方烁有点发愣，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能让童赫突然要离开。
　　“那……那你去吧。”方烁说的时候睫毛轻轻的颤动，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但是童赫明显的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失落。
　　“我下次单独请你吃饭，实在是不好意思了。”童赫说的很客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蒋安他们都在旁边。
　　“好，你快去吧。”
　　童赫挥挥手，直到看着他们消失在火锅店的门后，才抬手拦了一辆车。
　　“你好，去市医院。”童赫坐上车，和司机简单的说完，就戴上了耳机。

　　方烁其实早就注意到童赫额头上的纱布，小小的一块，就在眉梢。本来想在吃饭的时候问他的，没想到他却先走了。自己之前想的真是一点都没实现，方烁盯着菜单，半天没点出来一个菜。轻轻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烁哥，点不出来菜叹气呢？还是为了你结束的高考感慨呢？”蒋安说着把菜单拿过去，焉佳薇马上凑过来。
　　“我以为童赫能来的。”方烁说的很小声。
　　蒋安和薇薇都沉默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平时方烁一定会察觉异样。但是现在刚考完试，又拥抱了自己喜欢的人，还收到了花，轮番的轰炸下来，几乎不剩什么理智了，脑子里就像是一锅煮久了的粥，黏糊糊的没法思考。
　　“喝酒吗？”蒋安从菜单抬起头来问他。
　　“喝。”
　　菜上来的时候，空气才没有那么凝固，三个人自拍完才慢悠悠的把菜和肉放进沸腾的红汤里。
　　蒋安开了一瓶啤酒推给方烁，“我怎么感觉我比你还激动呢？”
　　焉佳薇调完小料坐了回来，听到了蒋安刚才说的话，“就是，你就不要脸，蹭热度。”
　　蒋安翻了个白眼，打了一下焉佳薇的胳膊。
　　“疼呢，贱人！”焉佳薇又打了回去。
　　周围人都看过来，方烁不好意思的点头道歉，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们俩，“太丢人了，声音小点。”
　　两个人安静下来，才慢慢聊了起来。
　　“我们今天拉横幅差点被警察赶走，人家说我们这样影响高考情绪。”蒋安说着撇了撇嘴。
　　“那你们后来……”
　　“后来考场门口的保安叔叔，说他是咱们学校毕业的，就帮我们说话，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拉了。”薇薇说。
　　“咱们学校毕业当保安？”方烁抬了抬眉毛。
　　“嗯，我也挺诧异的。不过我觉得焉佳薇如果再不学习以后可能连当保安的学历都不够。”蒋安说完眼睛斜了斜旁边的薇薇。焉佳薇这回根本没手打她，叼着自己的肉，狠狠的踹了蒋安一脚。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方烁却始终提不起兴趣。
　　蒋安给方烁夹了一块肉，“你真的那么喜欢童赫？”
　　“还用问吗？”
　　“我今天给你拍了几张童赫的照片。”蒋安说着把手机拿了过来。
　　是童赫捧着花的照片，童赫一直不太喜欢拍照，蒋安拍照的时候他侧着头看着旁边。眼底都是笑意，完全不像是他平时的样子，一想到这束花是属于自己的，方烁就脸颊发热。
　　方烁拿着手机，脸上终于生动起来。“你怎么想到要拍照的？”
　　“我猜你会想要。”蒋安说着笑了笑，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之前工作的时候，方烁没办法天天见到童赫，自己帮他拍了好几次照片。表面上方烁他好像装作自己对于这些照片的态度是可有可无，但实际上蒋安看到他把照片都存了下来。
　　“你怎么还不跟他说？”焉佳薇凑过来小声的跟蒋安说。
　　还不等蒋安回答他，方烁就抬起头，把手机还给蒋安，“说什么？”
　　蒋安看着方烁因为刚才看到照片就满脸笑容的样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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