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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未捷
唯玥与临落晗两人相处和谐,于长烟一空宗门口等候,等银纪出来,一同前往槎城。
风朔容恒与自家师尊大闹一场,脚踩轻风“离家出走”,他双手叉腰,一步一扭,尽可能将腰间之物展露人前。
众人窃窃私语,怀疑风朔容恒是不是被看不惯他的师兄弟们给打了。他这怪异的行为都维持好些时日了,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伤了腰身还一脸嘚瑟骄傲的模样。
身后的李元奎揣着大包小包,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一边追赶风朔容恒的脚步,一边倒回去捡掉落在地的“家当”。
风朔容恒大老远就瞧见了唯玥和临落晗,他满面春风,热情打招呼道:“大师兄!”他只喊了临落晗,而后仰着头,冷冷瞥了唯玥一眼,鼻孔写满了不屑。
他融入大队伍,插|入临落晗和唯玥中间足足可以容纳两个人的空间。他看在前段时间唯玥给自己送东西的面子上,更重要的是,唯玥现今的身份,不好与他关系闹得太僵,万一他跑到纪师叔面前给自己穿小鞋就不好了。
风朔容恒及时止损,嚣张的气焰有所减弱:“嗯咳。”他故作咳嗽两声,头偏向大师兄的方向,有些别扭,难为情道:“玥......师弟。”
唯玥注意到风朔容恒腰间的佩玉换了,瞬间了然他刚才“抽风”般的行为。
风朔容恒也察觉到唯玥投来的目光,优越感油然而生,挑了挑眉,嘴角上扬,脸上尽是得意:厉害吧,纪师叔送我的,你没有吧,羡慕死你。
风朔容恒来这里,临落晗知晓他心里的那点小盘算,辞色俱厉道:“容恒师弟,勿要胡闹!”
风朔容恒知道大师兄是想赶自己回去,他不服气道:“大师兄,我可没胡闹,我是去帮纪师叔忙的。”说完,一脸舍生取义、舍我其谁、无怨无悔的模样,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散发着崇高的人性光辉。
唯玥泼了他一盆冷水:“师尊不会同意的。”风朔容恒因为委托的事情和洛琅长老置气,长烟一空人尽皆知。洛琅长老既开口强硬留人,师尊便绝不会再让风朔容恒跟着去槎城。
风朔容恒无动于衷,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对唯玥的话非常不满,赌气道:“是你不想我去吧!”并将怒气发泄到李元奎身上:“李元奎,你没死,就给本皇子走快点!”
“容恒师兄,我来了,我来了。”李元奎着实委屈,不是他想拖容恒师兄的后腿,实在是他要带的东西太多了。
风朔容恒执迷不悟,怕就只有银纪的话才听得进去。唯玥和临落晗不再浪费口舌,自然有人治得了他。
风朔容恒指着气喘吁吁的李元奎,命令道:“把你肩上的包裹给我!”
李元奎表情有些为难,没有动作,委婉道:“容恒师兄,还是我背着去吧。”他其实想说,包裹有些重,等下累到“太子爷”,又该发脾气了。
“我让你放下就放下,废什么话,给我放地上!”破天荒被纪师叔点名,师尊却不让自己去,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跑腿的跟屁虫也敢在自己面前“开染坊”。
“是!”李元奎将肩上的包裹全部卸了下来,但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风朔容恒又道:“你可以回去了。”
李元奎没听明白:“我......不一起去吗?”
“你去干嘛?纪师叔又没叫你!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李元奎怕惹得风朔容恒不高兴,唯唯诺诺道:“是。”
银纪白色的身影渐渐映在三人眼里,越来越近。风朔容恒急忙将地上的行李拾起来,奈何一个包裹重过一个,眼看纪师叔就行至跟前,他暴躁起来:李元奎在里面装石头了吗?这么重!
该死,算了,不要了。
风朔容恒果断撒手,但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稳妥,精打细算断舍离,决定只拿银子。
纪师叔最穷了,自己要为他备着些银两。
他将装有银子的包裹扛在肩上,不得不说,真的很重。
风朔容恒一边吐槽一边整理仪容仪表,秒变一个乖巧的等着被摸头表扬的好孩子。
银纪一言不发的站在风朔容恒跟前,三人大气都不敢出。
被银纪的目光凌迟的风朔容恒,眼神左边飘飘,右边瞄瞄,企图拜托身旁的两人为自己说句话。然而,唯玥和临落晗噤若寒蝉,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风朔容恒知道他俩都指望不上,干脆低下了脑袋,像做错事的孩童般,之前慷慨激昂的气势不攻自破。
银纪冷冷道:“你为何在这里?”
“我......我......”
“回去!”寒气袭人,不容商量。
“我......”不想回去。
银纪没有重复打发他回去的话,静静打量风朔容恒,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让风朔容恒心惊胆颤,他立马泄了气,皱着眉头:“是。”
银纪轻叹一口气,语气柔和下来,劝道:“不要与你师尊置气,她是担心你。”
风朔容恒想,不能让纪师叔对自己失望,假装听话,道:“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去。”
银纪看破不说破,解决风朔容恒这个意外后,三千银丝瞬息变为墨色,披风避尘,帷帽饰颜,道:“我们走吧。”
“是,师尊!”
“是,师叔!”
两人随行于银纪身后,忽然,唯玥喊住银纪:“师尊,您的帷帽卡进披风里了,我帮您捋一下。”
闻言,银纪想都没想,侧身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唯玥的肢体接触,佯装自然,语气平淡说:“不用,为师自己来。”
但他没想到,卡住的位置自己根本够不着,一旁的临落晗温润笑道:“师叔,还是我来吧。”
这次,银纪没有拒绝。看在眼里的唯玥,眼神不由的暗了暗。银纪未留意唯玥的神情变化,但却没有逃过临落晗如鹰一般敏锐的双眸。临落晗有些吃惊,最终选择了沉默,没有声张。
另一边的风朔容恒没有瞧一眼地上值钱的宝贝,他扛着银两一步三回头,内心画着他那点引以为傲的小九九。
本皇子先做做样子回去,待纪师叔他们走远,再偷偷跟上去,这也不算违抗纪师叔的命令。
他耍的这点小聪明,把他能耐的,竟连他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风朔容恒做贼似的,待银纪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于山门口,他原路折回,他体内好动的基因开始晃动,发出得意忘形的笑声。
“哈哈哈......”
胜利近在眼前,殊不知,“砰”的一声,风朔容恒直接被结界弹了回来,黄金银两落地开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风朔容恒怎么也没有想到,直至吃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是一脸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
长烟一空是唯一一个对百姓没有限制、无条件通行的仙门,因为担心普通人哭诉无门,延误委托递入,所以长烟一空是不设宗门地域结界的。此时,守护结界也未曾被开启。
眼前出现的这面结界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银纪离开时对风朔容恒设下的。
风朔容恒拍打着结界,偶像不在,不用顾及自己的形象,他喊破喉咙,吼道:“都欺负我,就会欺负我没有修为!”
..
秋风萧瑟,梧桐叶落。
在路上,银纪思考了许多,他决定与唯玥和临落晗两人分道而行。
槎城的问题根深蒂固,背后势力多年经营,错综复杂,明面上怕很难连根拔起。
银纪打算让唯玥和临落晗在明,他在暗。
在明,无需遮掩,方便信息收集和任务推进,吸引目标的注意力,降低敌人的猜忌多疑。
在暗,充当隐形的第三双眼睛,把握事件的真实走向,整体布局,排除潜在危险,防范于未然。
唯玥和临落晗两人一起,可以相互照应。如若真的出了意外,还有自己这第二重防线,保护他们的同时,追查不至于被完全掐断。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不一定会发生。银纪也不希望面对这么糟糕的局面,但为了确保唯玥和临落晗全身而退,自己不得不设防,做两手准备。
唯玥和临落晗没有质疑银纪的决策,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银纪唤出北冥,交由两人:“避免打草惊蛇,非必要,期间我们不要见面,通过北冥进行沟通。”
两人异口同声:“是!”
分开时,唯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银纪,说:“师尊,注意安全!”
银纪顿了一下,轻声应道:“嗯。”
他发现,唯玥还是一如既往。心想,为师有什么好担心的,在明可算的上是诱饵,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计划进行,银纪为了尽量降低存在感,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他取下面部的小半块金色面具,涂抹上河道里略微带着腥臭味的淤泥,透过清澈的河水,他瞧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堪称“面目全非。”
唯玥怕都要认不得自家师尊了,银纪对此却十分满意。
残阳时分,进入槎城,银纪需先寻一处比较像他这种乞丐该待的地方过夜。
城门边沿、客栈门口、烟柳巷尾......他都一一排除。只因这些地方餐风饮露,无法遮风挡雨,适合白天停留。霜寒金气重,落叶覆苍苔[1],晚上更深露重,自己“病怏怏”的身体不太能受寒。况且,做乞丐也要做得体面一些,最好能找到一座荒废的庙宇落脚。
银纪初入此地,摸不着南北,一个乞丐去问路,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容易遭人怀疑。关键时刻,还需“北冥”出手。银纪隐去北冥的身影,普通人看不见它,让其为自己带路。
没想到还真寻到一处。
神庙有些年份,匾额、楹联等文字刻记相关出处的物件早已不存在,追溯起来,恐怕很难。
从破败不堪的旧物看得出来,此地也曾风光一时,不过......如今物是人非,萧索荒凉。头顶支离破碎的房梁,随时都有塌方的可能。
银纪朝主神殿走去,来到殿前的他,突然顿住,呼吸一滞。他双眼微扩,瞳孔收缩,眼前所见,震撼心神。
入目的是石雕的神台供桌,超过两米宽,十米长,神台供桌上是倒塌的四分五裂的神像残躯。
银纪想走得近一些,看个清楚,稍不留神,一只脚踏破地板,陷了进去,断木卡着小腿,拔不出来。
斯须,木板下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小动静,有什么东西爬上银纪的裤脚,数量很多,痒痒的。
他忍着痛,心一狠,将右脚拔了出来,“撕拉”一声,裤脚破了两个大洞,露出里面洁白无瑕的皮肤。因用力过猛,银纪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一群灰黑色的老鼠从踏坏的木坑里蜂拥而出,密密麻麻,大概有好几百只的样子。
老鼠逃命似地四处逃窜,除了银纪所站的位置,主神殿几乎被老鼠占领,黑压压一片。
银纪还没有见过这种“世面”,看来,他这次无意捅了老鼠窝。
老鼠很快跑没了影子,但木坑里好像还有声音。银纪往里看了看,可惜太黑,视线不明,似乎有一只落单的,够不着木块边缘,在下面干着急,“唧唧”叫喊着。
“举家迁徙”,也不差这只了。银纪拾起一块断木,将其倾斜放下洞中,下面的老鼠顺着木块慢慢爬了上来,这时,银纪才瞧清,这只......这只是什么?
说是老鼠,全身没有皮毛,红褐色的外表犹如血|淋|淋一般,让人骨寒毛竖。说不是老鼠,外形确确实实像,况且这是同一个老鼠洞出来的。
姑且当它是一只老鼠。
随着这只老鼠的离去,庙宇恢复了原本的落寞寂寥,银纪没有太在意老鼠出没的事情,这种败落残破的地方,老鼠成群,不是才正常吗?
如果......连老鼠都不来,那才是更可悲吧,至少......现在还有老鼠相陪,不会那么孤单。
银纪走向神台供桌,这尊神像摔得十分散碎,完全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这么大的神像,自然坍塌的可能性不大。神像残肢断腿上的破坏痕迹非常明显,无疑是人为。
这尊神像是被人推倒的!
甚至有些神像碎石的雕刻纹路都没有了,尤其是脸部,像被泼了“坏水”,整块脸熔化发黑,惊悚恐怖。
银纪不禁好奇,先前这里究竟供奉着哪位神仙,竟如此遭人憎恶。
身后传来声响,银纪闻声回头,殿外的人看见银纪,皆为一惊。
银纪没有贸然出声,对方人数不少,衣着打扮,是“同类”没错了,假乞丐碰上了真乞丐?
他们也没有贸然动作,一旁的人询问带头之人:“光......光头哥,他......他是个什么东西?”
带头的男人抬手给了问话男人一记脑瓜子,呵斥道:“好好说话!”
男人又重新问了一遍:“雄......雄哥,他......他是个什么东西?”
光头雄不耐道:“你没看见吗?他穿得这么寒酸,不就是——乞丐?”
“那我们呢?”
“你脑子被驴踢了?我们当然是......乞丐啊!”
有人怀疑,问:“听说这一带常有妖怪出没,他真的不是?”
“妖怪会化形,怎么着,也不会这么穷酸吧。”
“好像有点道理。”
“我们身上有辟邪符,怕什么,进去!”
“雄......雄哥。”
“干嘛!”
“您是大哥,您先请!”
“身为大哥,当然要礼让贤弟,还是你们先。”
“不不不,大哥先。”
“贤弟先。”
“大——”
“我说你们先就你们先,听不懂人话吗?”
“是!”
“我把表现的机会让给你们,各个没眼力劲儿,不懂得好好珍惜把握,着实辜负了我的一片良苦用心。”
众人抱在一起壮胆,一同进入殿内,听到光头雄的话,实在没忍住,心里讽刺道:得了吧你,你不把我们推出去送死就良心发现了。
光头雄见里面的人没事,于是也跟着进去。
确认银纪是个人,不是妖怪,他们之前的害怕荡然无存,变得乖戾起来。
银纪于神台供桌前,静心打坐,大家本来处得相安无事,互不干扰,却有人看不惯银纪,过来滋事挑衅。
银纪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了眼睛。
来人讥诮道:“还挺警觉嘛!”
银纪没有计较,问:“有事?”
男人没把银纪当回事,自顾自道:“你看着不像本地人。”
银纪不知道男人何意,不咸不淡道:“我无处落脚,便到了此处。”
男人嗤笑:“怪不得?”随即脸色一黑,凶神恶煞道:“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好像......是我先来的?”银纪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眼前的男人。
“我这里可没有先来后到,我脚下踩的这方地,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现在、立刻、马上,滚!”
感情这出师未捷身先死[2],银纪不想把事情闹大,他们人多倒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的身份,处理不好,麻烦无穷。
银纪从容自若,反问道:“这方地,对吗?”
男人狐疑,不明白银纪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轻蔑说:“是!”
“那现在,我可没踩在你的这方地。”银纪从地上起身,坐上了神台供桌。
“呵,咬文嚼字。”
光头雄听见这边的吵闹声,有些不悦,对一旁的男人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被差使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知道秦老四的臭毛病,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别惹麻烦。”顾不上秦老四情不情愿,直接推着他离开。
秦老四也是个暴脾气,挣扎着,想回去将银纪一把从神台供桌上拽下来,丢出去,但碍于被阻拦,动作受限,右手指着银纪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种外地人最讨厌了,都给我滚,给我滚!”
银纪无奈自嘲,做个乞丐还遭到排外,着实失败。
..
入夜无声,孤寂悲凉。
一只“血|糊|糊”的老鼠从银纪踩空的木坑洞里钻出来,隔着一堆逐渐失去温热的红火炭,仰头望着神台供桌上半身隐于黑暗打坐入定的银纪。
叶声落如雨,月色白似霜,夜深方独卧,谁为拂尘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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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处】明.朱诚泳《深秋》:“霜寒金气重,落叶覆苍苔。万木俱萧索,黄花独自开。”
【2】【出处】唐.杜甫《蜀相》:“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3】【出处】唐.白居易《秋夕》:“叶声落如雨,月色白似霜。夜深方独卧,谁为拂尘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