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缘

作者:晴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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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端误秋风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出山川、树林,景色渐渐由熟悉到陌生。

      车中三人俱是缄默不语。

      东子仔细计算着时辰,好给花自青服药,这可是临行前老半仙仔细嘱咐过的。况且想到师父就是为了这药出的山,然后回不来,他就觉得这药格外珍贵起来,万不能让师父的心血白费了。

      满子则是抱着青凌剑严阵以待,听大人们说外间强匪数不胜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人性命,夺人钱财。况且师父他们当初不就是因此落山?而他此行之所以能出来,也全耐他功夫好,打破族规的让他出来,他仔细的摸着青凌剑,他可是答应过师父要照顾好师娘的。只是......想到当初师父使剑的姿态,那样的飒爽,还说等他们再习个一年半载,也能习剑。满子是做梦也想像师父那样,可是以他如今之力......他极怕自己不能驾驭。这时候他又惆怅的想,当初师父出山怎么就没带上剑呢?在他有限的想象里,师父那样厉害,若是带了剑,必定是所向无敌的。

      而那角落里,花自青始终一言不发的靠坐那儿,神情时而疲累迷茫,时而冷静克制,时而又惆怅满腹......只有极少的时候,也露出几分坚定决然,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可只有在抚向肚子时,她才有所依恋似的,露出几分温柔慈爱来。这神情总是让他们不忍足看,才都又各自撇开去。

      他们这厢里安静,何冲却像是忍受不住这安静似的,架着马车扯开嗓子唱起山歌来。什么哥哥妹妹的,云啊雀儿的......大喇喇的惊起一阵飞鸟走兽。两少年相顾汗颜。

      东子顾忌着花自青,让爹爹安静些,何冲却摇头晃脑的唱,“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反正是想到什么唱什么。

      因他们走的极慢,直走了三天才走出山林,又花了一天才驶进官道,向凉州城去。

      而一旦进了人烟,纵使满子再如何矜持,也忍不住偷偷张望起来,瞧什么都有股新鲜劲。有时指给东子看,然后笑说,这也没什么,等进了凉州城才是热闹。

      夜里,他们宿在凉州城外的客栈里,为省费用,何冲只给花自青订了间房,自己带着两个少年依旧睡在车厢里。当晚夜明星稀,客栈内灯火通明。少年满子睡在车棚顶上,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恍惚。虽然先前他们也是风餐露宿,可是因着没有人烟,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有到了此时......

      所有人都人马歇马了,举杯畅谈,他们却依旧只能缩在车厢里......才让他觉出几分落差来,亦是第一次感到与尘世的落差。

      他瞧他们,何冲已是鼾声冲天,东子也已安然入睡,好像已全然接受,只有他在这里别扭。白日里那些新奇的心思都被淡化去,他突然开始想念起祁山谷来。想念阿爹阿娘,还有豆儿。他想他们那儿,只有动物才宿在郊外呢。想着想着鼻子就有些发酸,索性提了剑来练练。

      到了第二天花自青知道他们宿在栈外,很是惊异,何冲就畅怀而笑,丝毫不放在心上,还同她道,“我们这趟出来既是找人,必定要打点些关系,花银子的地方怕是不少,所以我就想着,咱们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总好过后面伸不开手脚。反正我们三个糙汉子也没那么多讲究,倒地就能睡。”

      又道,“倒是妹子,身子弱,这几日也定是休息的不安稳,等这下将要入城,总要梳洗打扮一番,总不好跟我们一样蓬头垢面的进去。”

      花自青默了默,知他是考虑周全,可到底是因着她们才被牵扯进来,让她心中如何能安?从衣兜里翻出所有的银两来,也都是些小碎银子,不过二三十两。当初剑雨为了出山采买药物,将银钱都带了出去,只留下几个碎银子做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这不时之需来的这样快。还有一张房产地契,正是当初为剑雨置办下来的,到如今想来也能换些银钱。她全数交给何冲,让他们莫要再这样委屈自己,该住店住店,要为她们受了委屈才是万万不该。况且她是万万再做不到,自己住店让他们住车厢的。好说歹说,何冲才接受下来。

      凉州城的热闹,自是又不同,这里人源广杂,物资富饶,各色小玩意照例摆满大街小巷,来往行人摩肩接踵。满子一扫昨夜的闷闷,同东子凑在一起,惊瞧不已。

      等驱车到了百香楼,招牌和门面俱是更换,如今不过是一座普通客栈,出来往进都十分热闹。而至昨日她就已经知晓,如今商路渐开,西域各国的征战已进尾声,正是忙于重建时,物资会源源不断的输出涌进,商人们高谈论阔,于他们而言,战争是有价码的,只要有足够的变通,城池的毁灭与创建便是最有利可图。

      而过往那座歌舞缭梁的‘百香楼’,如今也摇身一变成了附庸风雅的‘聚贤楼’,他们住了进去。

      何冲安顿好他们,便兀自去打听。

      直盼到夜间回来,何冲才道出来龙去脉。原自山个月前,朝廷就在找一个蓝眼的胡人,定下的罪名便如通缉令上的,盗匪,还恐有通牒罪。只是朝廷此举的动作也忒过大,竟在耗天下之力找此人,坊间就多有传闻这人身份恐不简单。

      何冲瞧瞧她,她只是沉着听着,才继续道,“传的最多的,便说前乌兰国太子就有一双天生的蓝眼,其性情风流,武艺高强。虽说乌兰亡国时找到一具疑似太子的遗体,可如今传言那恐都是移花接木,真正的太子只怕早就逃离西域,混进中原也未可知。而朝廷之所以找他,恐是同乌宛国做了什么交易。”

      花自青眼皮跳了跳,不由握紧了双手,“那他们现在关在何处?”

      “据说仍在凉州城的大牢里。当初这周边府衙找人,但凡抓到都送来城中大牢,到如今也不曾转移过。”

      花自青木然下来的,“那我大哥......”

      “当时朝廷举全国之力找人,稍有接触的人都会被牵连,我听附近商家说,当时的百香楼......也就是你大哥,因人举报曾有蓝眼胡人出入,才捉他入狱,楼子当时也封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的放开去,只是再无以为继,楼子变卖出去,自此你大哥也再无人所见。”

      果然是因着她们......大哥是为了她们才受的牢狱之苦......

      何冲又安慰她无需太过悲伤,“既然你大哥已然安全出逃,便是大幸。况且我听说外界仍在抓蓝眼胡人,这便是好消息,说明剑雨兄弟恐不是朝廷要找的人,或许不日就会放出来......”又叹气,“具体如何还需打听,你不如先好生歇养,明日我再去打听。”

      第二天何冲依旧早早的出了去,东子和满子则守着花自青。一起吃过一顿沉闷的早餐,她们一行也出门去,走到牢房外,高墙深院,想到剑雨就关在里面,惹得心中一阵心悸。再围着牢院外走上几圈,只见枯枝落叶,满地萧黄,才恍惚想到正是与剑雨相识一年......而她们竟都阳差阳错的回到这里,好似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可是怎么会是起点呢?她摸摸肚子,只是这一次,她要如何再救他?

      等回到楼子,不久何冲也回了来,显得有几分激动,“你道我今日出门碰见了谁?”他大口喝了几口茶水后说起来,说他碰到了先前的商户,那人过去常向他买鹿皮褥子,为人十分的义气厚道,而他亦有些路子。这次听说他的难处,说是可以帮他们牵线搭桥。又向他透露这里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许多政策上面吩咐下来,他们做做样子,但是私底下来些门路也是有的。况且如今大牢里据说已然抓了几十个蓝眼人,也不会谁人都记得,想来通通路子,让他们偷偷放出来一个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话燃起花自青极大的希望,何冲则告诉她,他已经拜托那边,直等他疏通疏通,这两日就会有消息来。

      接下来的每一天,何冲都会带来一些消息,线搭上了,会择日安排他们会面,有时又带回一片衣角,说是官衙同他确认,没错,那正是剑雨的衣角料子,问能不能先看看他,何冲也传话过去,被那边一口回绝,倒是此案关注的人甚多,他们尚且只能悄悄进行,带她们去却是打草惊蛇。

      花自青便再不敢提。

      等到了确将会面,何冲为难的告诉她,此次请客吃饭须得打点,而他们手头银子已然不多,恐要卖掉那座院落换些钱财来。

      一时间花自青忆起她们在那院中的许多片段,可是......她打住,同他点点头。

      接下来何冲便又忙着找买家,而她也乘此去看了看院子,又暗自伤了回神。

      一顿饭后,何冲果然春风得意,说是谈的很成功,他们会找个时间由子放他出来,只是要再等等,上头才来点过数,这时候总不好叫他们使手段,只有再过个三五天,他们抓一个蓝眼的来,不用上报,直接拿了顶替充数就好,只是介时放出来可得赶紧远走,要再让他们发现,还是要抓的。

      花自青只有点头答应的,而这时她已是顾不得那些良心道德,只盼着剑雨能尽早出来,问什么时候会有顶替的?

      何冲让她不用担心,过个三五日,有蓝眼的最好,若没有,他们抓一个只说是长的像的来顶替,也无关紧要。花自青点点头,这样也好,既不是蓝眼的,那必然也就不是官府要找的人,关上一段日子,总是要放出来的。只是要连累那人受一段牢狱之苦。只是日子越临近,她心中越发不宁,便依旧每日祈祷起来,祈祷旎满神,保佑剑雨,也保佑将来那被顶替之人。

      可是三五日过去了,那边也是没有一点消息,何冲每次去问,那边只让他安心等待,莫要催。如此奔波了几次,纵使何冲,脸子也难看起来,等花自青去问明白,才知那边又有了说辞,说是此案非同小可,许多人都盯着,况不久前上头还传来指令,会有朝廷的人来接手。事情便的越发棘手,而这些天官衙也在到处奔走,只是就他们那点银子......怕是不够打点的。

      他深叹一气道,“那边还说得赶紧凑银子,不然上头来了人,就是千金万金也不顶用了。”

      花自青就呆了一呆,可如今虽都知道对方手里没了银子啊,何冲一咬牙道,“不过你放心,这城中倒还有一些我熟悉的商户,也有些交情,这些天我就一家家去问,去借,也定是会凑齐的。”

      那天夜里花自青辗转难眠,脑海里全是剑雨,好的坏的......好的是她们相处的点滴,他说的每一句话......坏的,那都是梦中的场景,满身是血的他,人人喊杀的他......折磨的她不得入眠。而所有白日忍下的泪水,都会在深夜爆发。她抹着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救下剑雨。

      第二天何冲出门后,花自青还呆坐了好一会儿,等她出门。绕这城中走了许久,许久才走到一处当铺。东子和满子还莫名其妙的,可瞧她踌躇着,到底走进去。而当她拿出琅嬛镯来,还好生摩挲一番。

      那坐台的商家瞧了镯子,明显眼前一亮,可随即就恢复平常,来回看了看,问,“活契还是死契。”

      花自青既是进来,便是下了几分决绝的,“活契如何?死契如何?”

      那人又拿了西洋镜仔细侦看,平平道,“活契五十两,死契八十两。”

      最后花自青好歹讲到一百两出了当铺,而即使到了门口,也不忍回头去瞧,默默落下一行泪来。她当了雨辰哥托她保管的镯子,将来只会更加恨她了。

      花自青分了二十两留给何冲生活,将余下八十两送了出去。这一次花自青亲自同何冲出面面请官衙,官衙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眼中泛着狠厉与贪婪。接了他们的银子喜不自禁,于是一再对她们承诺,只要有了银子,一切不在话下,让他们回去乖乖的等他的好消息。

      花自青撑着笑应对着,又问一些剑雨的状况,他在里面好不好?人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那人收了银子态度倒也和善,说很好,不缺吃喝,也没有受什么刑罚......还开玩笑的说,到时候断不会让他缺胳膊少腿的出来。花自青才笑笑,放下一颗心来,那人怀揣着银子离去,走至门口又停下来,转头瞧她,“你就是他念叨的什么花啊青啊的?”

      只一句,就将花自青定格在那里,她呆呆的立在那儿,连笑容也忘了再撑不起来。而那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很有一番猥琐审视的。最后才咂咂嘴,挑一抹嘴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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