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奇谈

　　“嗡！！”的一下，在安静中震得我头皮发麻，整个人滞在那里。我真佩服自己的勇气，在那样的情况下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怎么会有信号？！

　　“嗡！！”，又是一声，我回过神儿，慌忙的要去按静音，刚掏出手机背后一凉，接着头顶“噗”的一下，一把铁剑从穿透我背靠的木板直直刺了进来！仰头的那一瞬间看到被格子窗切出的老胡的脸，我使劲儿叫了出来。

　　他是死人！

　　老胡一把扯出剑，朝着格窗猛地又是一刺！我反射性的朝后一仰，噗通一下摔到了地上，手机“啪啦”一下掉出来，误打误撞的砸中了通话键，一个男声从嘶啦的电波中爆出来。

　　“——喂！！喂！！言少吗！！——”

　　我嗓子卡得说不出话，只能蹭着地使劲儿往后躲。对面老胡疯了一样噗噗又是几下，窗户已经被他开了个半人大的洞。他扔下罕王剑，把住窗子桄榔桄榔的开始摇。

　　“——喂！言少！！我是洛子逸！！你怎么啦！说话啊！！——”

　　我瞪眼看着老胡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脸像被人掰开了一样，整个下半张嘴不见了，舌头长长的挂下来，每次桄榔一摇窗框舌头就跟着摇摆。但是他的眼睛还是死死瞪着我，剩下的上半张嘴仍然咕噜着什么。

　　“——言少！你们是不是有危险！言少！！——”

　　“砰”的一下窗子被老胡掰了下来，我紧绷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抓起手机一把朝老胡脸上扔了过去，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没有击中，啪啦一下手机落地，摔成两半。老胡的喉咙里突然迸发出一声咆哮，提起地上的罕王剑猛地向我扎过来。那一瞬间我听清他他喊的是什么了——

　　“夺剑者死，归剑者生！”

　　“不——”寒光闪下的瞬间我爬起身来，这个动作却只让剑身离我更近了，而且直冲面门！

　　噗啦！！

　　“呱啊！！”

　　一阵漆黑的羽毛浇到我脸上，一只鸟不知从哪里飞出来，正挡在我面前，被罕王剑刺穿。我猛地起身要跑，刚踩下去却“叱啦”一下滑到在地上，老胡被我这个动作一带也滑到了，罕王剑擦着我的头皮甩出去老远。原来我刚刚踩上了他拖在地上的舌头！我手忙脚乱的扑腾着，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老胡的大手盖上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拼命挣扎，但他的力气牦牛一般的大。

　　“…夺…剑者…死，归剑者…生…”

　　急中生智我顾不得恶心，一把扯住他的舌头，老胡喉咙里立刻咕噜噜的一阵响。我拽住那条长长冷冷的蛇一样的东西，猛地往旁边一拉——

　　“咕咕咕啊！！”

　　老胡的身子被脑袋连带着扯了出去，手却还紧紧拖着我。我伸手去够不远处的罕王剑，想要把他的手砍下来，却发现那剑上落了满满一群黑鸟！突然扑棱棱又是一只飞落下来，好像打定主意不让我去碰罕王剑。

　　脖子上一紧，老胡又爬了回来。完了！！我死死掰着他的手，完了！！突然罕王剑上那一群飞鸟呼啦啦飞了起来，一致攻向老胡的脸，有的啄开他的眼睛，有的干脆钻到了他没了下巴的嘴里。老胡募得放开我，失去重心跌倒在地。我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光亮跑去。耳边除了老胡的嘶吼和黑鸟的叫声什么也没有，我一头冲进呼呼的西风。

　　刚迈出门槛儿突然一个东西拉住我的手，一个温暖的，有五指的东西。我惊喜的转脸过去，却在看到对方面孔时呛住。

　　太扯了…这玩笑开大发了…

　　看我愣着，霄丛拽住我的胳膊一扯，“快走！”

　　霄丛拉着我朝后殿跑，他的手是干燥而温暖，他是活人。但他怎么可能是活人？他是活人的话前门吊着的那个是谁？我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有空想这个。跑了一会儿他回过头看，然后嘶一口气，转眼提快了步伐。霄丛两条长腿果然不是白长，我踉跄着步子几乎跟不上。但是我不敢不跑，因为身后几步远就有东西尾随着我们，呼出的冰冷气体喷在我后脑勺儿上，没由来得一个激灵。突然霄丛一把将我甩向一边，转脸的刹那我看清我们身后追上来的东西——是李雯，老邓和老栾。他们每个脑门儿上都被利器开了一道齐刷刷的口子，白白红红分不清是脑浆还是血液的东西流了一脸。

　　霄丛右手突然从左袖口一扯，变戏法一般扯出一串黑色千纸鹤，猛地朝几个人甩过去。

　　“翔！！”他喝一声，甩出的纸鹤变成黑色的鸟，扑棱着翅膀，成群落到三个人头上开始啄… 我看傻的瞬间霄丛一把拽起我，几步跑到进后殿，“小张，关门！！”

　　门边蹿出一个人来，待我们进来之后“砰”的一下关上宫门，上下上锁，雷厉风行的样子和他平时的窝囊全然不符。霄丛又向左手一扯，横空变出一块结实的黑色木头，像门闩一样从左右门环贯穿而过，将宫门彻底锁死。这下两人才弯下身来呼哧呼哧的喘，我腿一软，终于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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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过神儿来才发现后殿不只有霄丛和小张，还有一直蹲在角落里啜泣的小昭。霄丛双掌一拍，凭空变出一只黑色纸鹤，纸鹤中心被一根牙签贯穿。那东西极其眼熟，猫妖曾从我头上拿下来一个。他一扬手，纸鹤啪啦啪啦的飞了出去，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变成黑鸟，而是维持着叠纸的状态，越过宫门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我质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霄丛看向小张，“你解释吧，你的话她才会信。”

　　他的话我会信，什么意思？我看向小张，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火星了。他像电影里CIA亮警章一样把那东西亮到我眼前，说了两个字，我却觉得脑子里回路三千里转弯两千圈。

　　“海关。”

　　他说。

　　“… …海关？”

　　我重复了一遍。海关？这是个什么概念？要是他亮出的牌子是“人民警察”我大概还能接受，毕竟这地方出了这么多人命，但是海关…？我们有人贩毒还是有人盗版？在看到我一脸“你疯了”的情况下他面色依旧，然后冷静的将整个事情的始末告诉我。

　　小张，全名张博岳，是天津海关的一员，而且他是天津海关在龙阳公司的卧底。因为龙阳打着旗袍交易的招牌，暗中一直从事文物走私活动，将国宝用赝品替代，然后将真品贩卖给海外的收藏家。这次的模特之一LOUIS，其实就是他们的交易伙伴派来验货的。

　　“你没开玩笑吧？”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动摇起来。因为李雯和她手下的摄影师们表现得实在太反常了：先是在旗袍出事的时候不赞成报警，接下来在小昭提议拿罕王剑时面有难色，不仅摄影师们一个个像□□公司内部也冲突不断… 而现在，他们公司里又出现了一个海关人员。

　　看我犹豫的半信半疑，小张从口袋里抽出一只录音笔来，“你听听这个就明白了”。

　　他按下播放，录音笔里传出一阵嘶啦嘶啦的电磁波，过了一会儿突然响起李雯的声音。她好像在嘟囔着什么，听不清楚。然后一个男声插进来——

　　老胡：你动了‘鬼烨’，可要遭天谴的。
　　李雯：老胡，怎么连你都死封建。‘鬼烨’都放进库了，难道还能长腿跑？LOUIS也验过货了，他们老板说很满意…
　　老栾：就是你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圆明园那会儿也没见你这么缩手缩脚。
　　李雯：等‘青花’和‘流火’到手老栾你连夜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老胡：你们不是生长在这儿的，没听过罕王咒的事儿…
　　李雯：行了行了，你还来劲儿了。干这行儿还咒不咒的，要真有咒我们早死了。手脚麻利点…

　　录音中止了。我抬起头看着小张，一头雾水，“鬼烨…那不是旗袍么？”

　　“这是拍卖会洗黑钱的常用手段。‘鬼烨’表面是旗袍，其实指的是罕王剑；‘青花’是珐琅双耳黑底紫龙瓶，‘流火’是清高宗金索子锦面棉甲…这是他们要用赝品代替，将珍品走私到海外的三件故宫镇宫之宝。拍卖会上只会以旗袍的形式出现，却能炒出天价来。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现在放在崇政殿里的那把罕王剑其实是赝品，真品不知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好吧，他们走私国宝固然可恶，但不至于不经过任何审讯就把他们都杀了吧？”而且这完全是两码事，我现在关心的是他们怎么都死了。

　　听我这话小张一愣，“言小姐，人不是我杀的。”

　　“言言…人确实不是他杀的…”一直一语不发的小昭弱弱的道了一声。她现在和小张寸步不离，与之前对男人白眼相向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们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小昭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说话也有点所问非所答，“我才刚刚进入公司不久，只是平时鉴别些古董什么的，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我皱着眉看看她手上的浪琴表，丫的小样儿装得挺像，但眼下还是软着语气道，“…我不是说走私的事儿，现在谁还有心情去管那个，我是说…为什么老胡他们会变成那个样子？你们离开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去卫生间，小张说不放心陪着，可是我们一回来就这样了…”她抱紧了自己的身体靠在小张身边，“我们看到老胡一剑把李姐给杀了，我一下子叫了出来，老胡转过身来，舌头拖得…老…长，我根本就…我们…霄大哥冲出来…我不知道…”

　　她说不下去了，靠在小张肩上红着一双眼。小张伸手拍了拍她，眼睛还是看向我，仿佛在确认我信任他们。这其实完全是多此一举，就算他们在编瞎话，我也更想和活人呆在一起啊。危机关头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更何况…眼下猫妖和华光不知跑哪儿去了。现在我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我知道他们也是一样：必须出去。

　　“我相信你们…但眼下我们怎么出去？”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霄丛和小张交换了一个眼色。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霄丛道，“…关于这点，我和小张一直有分歧。你也看到了，我是傀师，从小就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不仅父亲母亲，我和我妹妹也继承了这份衣钵，我们家就靠这个维生。我来这里当模特完全是暑假打零工，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可是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不止LOUIS那家伙身边有东西，整个龙阳公司的人身上尸气都特别重，一个个像是刚盗完墓回来的…留太久恐怕会出事，所以我一直想把大家吓走。”

　　“所以你把旗袍搞坏了？还扯下一块给我看？”

　　霄丛苦笑一下，“要是这样你们就吓跑了倒是省事了。不过言小姐胆子可不小…毕竟不是什么人都会带着那两个…人…到处乱跑啊。”

　　那两个人？我皱起眉来——这小子什么意思，揭我老底么。小张点了颗烟开始抽，似乎对霄丛说的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是海关，做什么都是讲求真凭实据的，不讲神神鬼鬼的封建迷信，没什么表情的脸说不上信但也说不上不信。

　　见我缄口不言，霄丛很知趣的转了话题，“我本以为装死能把你们吓得都去报警，可还是晚了。其实我当时也想装死的话方便脱身去找罕王剑的真品。”

　　“罕王剑真品？我觉得我们还是找找出口比较实在…”小张插了一句，“国家的东西，动了之后说不清楚反倒出麻烦…”

　　“你想哪去了，我会去找，也是为了物归原主啊。”霄丛说，“我们被困，说不定是罕王剑失窃的缘故。言小姐之前不是还说么，故宫属阴，罕王剑至阳，这本来是二者相互制衡的一个重要环节。现在剑被龙阳盗走，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打破了平衡，阴气四起，我们才出不去。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我妹妹是这方面的专长。如果是平时打电话问她就可以，可是眼下…”

　　“能…打出去的，”我忍不住插嘴，“刚才洛子逸给我打电话，是真的打进来了…但是我手机坏掉了。”

　　“怎么可能，这里没信号啊。”霄丛这么说着，还是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你看，一点信号都…哎？”

　　就在他说话间，中国移动的小格子突然蹦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全满！然后又迅速退了下去，到了一个的时候突然又开始闪烁起来，两个三个，又退了下去，极其的不稳定，就好像在和什么斗争一样。我们四个围在一处，眼睁睁的见证着这一变化。

　　“这怎么…”

　　“难道…有人正在破坏这片界？”

　　“啊！！！”小昭突然跳了起来，吓得我们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她却只是伸手摸摸脖子，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吓我一跳，原来是下雪。”

　　什么？我抬头去看。低埋的昏黄色中先是一点，接着又是一点再是一点，断断续续丝丝缕缕的飘下来，在落到我们身上前就化成了水，冰冰凉凉的清爽，说不出是雪还是霰。

　　六月雨雪。

　　一时间风也大了起来，雪片好像从另一个时空刮来，白花花的漫天杨飒，洞穿了两个世界。

　　“居然真有人从外部破坏这里…”霄丛正说着，手中的手机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他赶忙去接，“喂！”

　　嘶啦啦…

　　“…‘杀’…‘杀’什么？”霄丛干脆开了免提。

　　“杀你个头啊——我说的是傻哥哥！！”听筒对面传来河东狮子一声疾呼，“你们怎么冒犯到獬豸了，还不快向他老人家认罪！”

　　“啊？XIE什么？”

　　“罕王咒啊哥哥，努尔哈赤生前有神兽獬豸护法，罕王剑就是神兽的独角所做，是不是被你们取景什么的弄坏了，要赶快给人家赔罪 …洛总你等等… 喂？洛总问言少小姐怎么样了，她和你们在一起吗？”

　　“我在——”

　　话还没完霄丛一把推开我——嗖的一声天上掉下什么东西，精准的把他的手机劈成了两半，倏的一下，九尺剑身贯穿电器后直直插入地表，泛着锈红色的光。开光的一侧镌着鲤鱼出海旭日东升，另一侧则是玉兔伏殿回首望月。

　　传说中的龙虎纹宝剑，罕王剑。

　　“这…上面怎么还有血？”没有任何忌讳的小张率先伸出手去，捻起了剑身上的几缕红红白白的丝絮，摩挲一下，“好像是动物的毛啊……狐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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