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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
谢华妤望着四下惊散的人群,弯腰拾起那颗滚落的木偶头颅,指尖拂去尘土,托在掌心细细端详,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立心你说,我这人头做的怎么样?”
立心蹙眉打量着那血迹斑斑的物件,颇为嫌弃,连声催促道:“您快收起来吧,假的也很吓人呢。”
谢华妤笑意愈深,竟将头颅在掌心掂了掂,“当真吓人?”
“哎呀,您快收起来吧。”立心不由分说扯过黑布将人头盖起来,旋即一把从谢华妤手里夺过,嘴里嘀咕着:“您也不嫌晦气。”
谢华妤望着立心朝着马车一路小跑而去,不由无奈摇头也跟着上了马车。
夜已至三更,风雪势头终于弱了几分。
城内客栈炭火正旺,谢华妤与周慎微对炉而坐,炭火烤的身上寒气散去不少。二人相隔约有七尺,谢华妤闲适烤火,但周慎微却显然心不在焉。
周慎微暗暗瞥着谢华妤,眉眼间似有几分不快,终是忍不住说道:“殿下,请恕老臣直言,卢海盛虽说人品差,也做了错事,可自有问责他的方式,您不可这般要了他的性命。”
“谁说要他的命了。”谢华妤捧着热茶一口口啜饮,水雾氤氲间,周慎微恰好对上那双淬着寒意的明眸,心头一凛。
周慎微错愕,旋即感到些许恼火,可碍于身份之别只能压住火气恭声问道:“若殿下另有筹谋,可否明白示下?”
“周将军,不是本宫不信任你,实在是军中已混入炤南细作,所有将士的指令都不能共享,也包括您。”恰逢立心递来一封无字信件,谢华妤拆开信件呈于炉上烤了片刻便有小字显现。
——梁言会向炤南报信。
梁言,也是谢丞旻当初设下这一局时的受益者,他跟卢海盛不同,卢海盛拿的是平定之功,梁言拿的是乔装后扮做内奸的瓦解之功,但在此之前,因计划尚未完成,所以他一定会通风报信。
周慎微虽好奇信件内容却也不敢逾矩。
“眼下,你只管负责演好这出空城计。”
她声线陡然转冷,这张温婉精致的面容一旦凝霜,竟不逊于谢晟的威压。
可不同的是,谢晟是上位者的压力,而谢华妤更像是弑杀的恶鬼。
“话虽如此,可我们不能在这里耗着,太子殿下纵然有罪也不该落入敌寇手里磋磨。”
“周大将军,本宫可以将决断权给你。”立心挑开炉子,谢华妤将信纸丢入炭火之中,顷刻间化为灰烬,“太子的皮肉之苦和几万将士和百姓的性命。”
一言抵千金重,周慎微语塞,神色颇有为难。
“眼下比我们着急的是炤南余孽,他们粮草储备有限可直至今日目的依旧没能达到,太子是他们最后一张王牌,他们费尽心思号召炤南族人,难道是为了跟我们鱼死网破吗?”
言之有理,周慎微不再反驳,可谢华妤的言辞攻势却未能停止。
“另外,本宫知道周大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但陛下信任的人,难道不值得周大将军信任吗?”
周慎微神色微变,猛地起身跪地作揖,神色虔诚:“微臣不敢,微臣定尽心竭力辅佐殿下。”
谢华妤饮下最后一口茶,虚虚抬手:“他们快来了,周将军去吧。”
周慎微领命而去,谢华妤也起身,却是走向窗前,这间客栈位置较佳,可望见西城门一角。
城门大开,城上无人。
约莫一炷香功夫,城门处似有人影攒动,蹑手蹑脚、步步谨慎,可待到位于城门之下时,倏然一股香粉从天而降,直直扑向众人面部,一阵头晕目眩后,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竟是顷刻间倒地。
后头众人见状也不敢轻易上前,谁知城楼上竟是有羽箭嗖嗖飞来,他们作势一鼓作气冲进城内却不想又是一股香粉,只能先行四下散开。
“炤南余孽之将狄戎今已死于我手,人头悬于城门,尔等宵小还不尽数归降!”
一道粗犷男声犹如在扩音器中响起,几乎响彻半个皓池城内。
乱军纷纷望向城门高处,果然悬挂着一颗头颅,见状不由慌了神。
趁此之际,城内传来阵阵呼喊冲锋声,彻底吓得来犯者四下逃窜,溃不成军。
彼时谢华妤已乘着马车离开了皓池城内,她带走了一万将士,这一万将士是自愿与她同行,是在她再三嘱咐有去无回之下依旧选择与她前行。
谢华妤靠在车壁阖眸小憩,神色间尽是疲惫。
以前她总是不能彻底理解爸爸,甚至因为父母的工作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和折磨选择怨怼他,但当他永远离开那日,她才明白原来这世上当真没有后悔药可买。
她是个恶人,可爸爸总告诉她:菀菀,要心存善念。
于是她尽量心存善念,可也仅仅是因为爸爸的嘱托。
今日却是不同于往日,恶人善人她不在乎,她只想救人。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谢华妤队伍离开皓池后于皓池城外密林中埋伏了两支小队,大部队继续朝着贺城进发。
皓池距离贺城路程约有三个时辰,期间为避免被炤南探子发现,他们只能分批前进,甚至多次乔装打扮,最终谢华妤扮着农女才来到贺城,但她没有进去。
贺城城内遍布炤南人,眼下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且炤南军队也不在此。
贺城城外有一片湖,湖外是一则树林,她在此留了三支军队,每隔半个时辰三支军队轮番于水中吹号,谢华妤则是穿过树林朝着贺城城外最险的一处山谷而去。
文中她写过炤南余孽位于山谷中,但仅仅是寥寥几笔,余下山谷内究竟是何境况,布下了怎样的机关,她一无所知。
此次贺城一行,只有将士愿意随行,凡是将军之衔者无一愿跟随,如今跟随她抵达贺城时一万人早已变成八千人。
谢华妤望着茫茫山谷,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吞噬。
这处山谷地势险急,易守难攻。两侧山谷之上是高耸山崖,上头理应是有炤南军队驻守,但文中故意留下个漏洞便是山崖之上没几个人驻守。
这是留给卢海盛立功的机会,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机会。
宋鄞瞧出她的疲惫,低声说道:“殿下,我带一队人马边缘探探。”
谢华妤欣然同意,毕竟宋鄞的能力谢华妤是相信的。
须臾后,宋鄞匆忙而归,来到谢华妤身前,如实禀报:“贺城内倒是没瞧见人,只是随处可见机关,若我们贸然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谢华妤思量须臾,似是有了主意:“那便不进去,引蛇出洞。”
宋鄞竟也有了疑惑:“可贺城是他们的老巢,如何能引蛇出洞呢?”
“我之前安排的鼓手队伍呢?”谢华妤回过头朝着摆摆手,立即有三支抱着鼓的队伍走出来。
谢华妤满意颔首,旋即摊开掌心道:“立心,炸药。”
立心立即将炸药置于谢华妤掌心。
“三支鼓手队伍分别让他们对着山谷三个不同的地方依次击鼓,他们听到声音必定会出来查看,查看一处另一处便击鼓,同时前一处队伍立即换个位置。以此类推,但他们很快会有对策,譬如派几支队伍一同查看,这时便需要有人将炸弹丢进去。”
“只是这个计划的前提是,有人得将山谷周围的地形探个七八,否则鼓手队伍撑不下一轮。”
“我去!”
“我也去!”
“还有我!”
谢华妤话音方落便有将士自告奋勇踊跃报名,谢华妤示意众将士安静,随后说道:“这支队伍要选脚下功夫厉害的而且不能超过十个人,我们时间紧迫,由不得各位逞英雄意气,定要是功夫厉害的人自荐。”
此言一出,声音弱下不少,但依旧有人自荐。
谢华妤粗略让他们比试一番便匆忙定下来九人,由宋鄞带队于山谷周围探查。
谢华妤只能焦虑等待,天色已近蒙蒙亮,若是天亮便是完全失势。
幸好宋鄞这支小队动作的确麻利,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了。
宋鄞递上粗略绘制的地图说道:“殿下,这山谷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山崖处是可以窥见山谷内情景,目测炤南余孽军队仅有几千人,若是硬碰硬我们胜算很大,可就怕他们机关重重。”
谢华妤看着地图微微颔首,同时递给一旁的立心,让她即刻誊抄三份地图发给三支鼓手队伍,随之便催促着他们出发。
鼓手队伍刚走,谢华妤又安排了两支爆破队伍。
忆起信件上的内容,谢华妤又分出一支队伍跟随立心埋伏在途径山谷一处捷径小路上,等待来此通风报信的梁言。
局已经布下,只待启动。
“砰——砰——砰——”
鼓声起,震彻山谷。
谢华妤不由攥紧拳头,可一道寒意袭来,竟是一支羽箭擦着她的鬓角而过,她猛地回头,铺天盖地的羽箭射来,谢华妤抓起盾牌便躲在后头。
一批黑衣人从天而降,将士们连忙应战,可对方的突袭着实打了个众人措手不及,毕竟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在山谷内的鼓声。
“砰——砰——砰——”
鼓声愈来愈急促,眼前的劈砍声也愈来愈急促,血光四溅,惨叫声却湮没在鼓声里。
谢华妤忽然意识到雪不知何时竟停了。
她提起长刀朝着劈砍大颂将士的黑衣人刺去,又狠狠拔出,鲜血溅到她的脸上,一时间,谢华妤仿佛亲眼目睹清音寺那夜的惨像,眼前全是血色和叫喊声。
“砰——砰——砰——”
鼓声愈来愈急促,犹如雨声细细密密落下。
嗡——
一声耳鸣在谢华妤耳里炸开,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竟是连直立都有些许困难,她强撑着身体,可嗡鸣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在她的脑袋里炸开。
怎么回事……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余光处有刀向她劈来,她下意识抽刀顶住,可剧烈头痛令她力量不足,不出几秒她便渐渐弱下势头。
长刀被劈开,谢华妤下意识闪身躲开,可脑袋又一阵嗡鸣,使得她直直栽倒在地,可不等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人一把揽住她的肩头,反手一拍,她栽到一旁积雪中。
一股凉意激得她堪堪寻回神智,迷迷糊糊间她见到有一着玄色戎装的男子在她身前不远处厮杀,瞧着着装应是个将军,可这道身影似乎不是他们大军先前的人……
等等!
她突然清醒了大半。
这背影,颀长劲瘦,怎么这么眼熟?
随着他劈砍动作,腰间玉佩被高高扬起。
——银杏玉佩。
温礼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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