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灯火阑珊处

　　尚余根本不知道大雁和申修竹已经过了一招，还很关心大雁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饿了，中午请她吃饭。
　　大雁看着尚余平和的神情，沉静中带着柔和，这样的尚余，对她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是最容易引起关注的，没有年轻青春的飞扬，但有着人生思考需要的沉静，也难怪那个申修竹会喜欢尚余。芳信和尚余刚好是他在人生不同阶段的不同追求，芳信成就了他年轻气盛、年少英才的张扬和狂傲，即使他再怎么心有城府，但心底的野心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而尚余不同，尚余正好是申修竹在人近中年、历经繁华后所愿意靠近的平静和沉淀。这也许谈不上是所谓的爱情，但可能正是生活的本质。若当年芳信没有遭受意外，申修竹也一定会娶她，但如果芳信永远不改变，申修竹倒不会厌弃她，也照样能照顾芳信一辈子周祥，可结果是感情可能会越来越淡薄。申修竹这个人，虽然不是感情至上的人，但至少他不会背叛自己的选择。
　　大雁犹豫了很久，连晚上给曾佑林上英语课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她觉得这比自己的事都让她紧张和沉重。终于在经过了一晚上的失眠后，大雁决定和尚余谈一谈，旁敲侧击地谈一谈。她害怕申修竹比自己快一步告诉尚余，这种人如果要得到什么，那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尚余晚上回了自己的住处，不仅觉得翻译得心应手，就是睡眠也很好，一大早就被大雁约着吃饭，还挺奇怪，毕竟两人距离并不近。等到她俩跨过交通、越过人海后相见的时候，时间都差不多能吃午饭了。
　　“怎么了，大雁，这么急约我？”虽然是秋天，但从地铁出来，尚余还是觉得浑身黏糊糊的。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哈哈哈哈。”
　　“好了，别贫了，我们吃点东西吧，你早上也没吃呢吧？”尚余没想那么多，做主给两人点了一些吃的。
　　“哎呀，尚余，亲爱的，你这么贤惠，我以后可怎么办呀？”
　　“什么以后不以后的，我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吗？”尚余突然想到，“什么意思？莫非你有心上人了？”大虎都已经有孩子了，大雁却连恋爱也不愿意谈，年龄比她还大三岁呢，让李姨头疼不已。
　　“说什么呢？我才不会结婚呢，我可是独身主义！”大雁从不认为结婚是件好事，“懒得理那些臭男人。”
　　“好好好，你说得对，我还指望你照顾我一辈子呢！”尚余说笑着，其实她很希望大雁能有个人陪着，照顾着。但她马上就感到有一丝困惑，这样的话她感觉好像很熟悉，似乎也有人对她说过。
　　“我是想照顾你一辈子，但害怕有人跟我抢啊！”大雁有些伤心，好像自己的珍宝要被人抢走了一样。
　　“你放心，这是你的专属！”
　　“不过，尚余，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男人说要照顾你一辈子，你怎么办？”
　　尚余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句话这么熟悉了，那天申修竹不就是对她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她当时以为是作为芳信的姐姐来照顾她，现在听大雁一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大雁，你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想照顾她一辈子，是要结婚的意思吗？”尚余太震惊了，她从来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
　　“当然，难道你以为人家是活雷锋，做好人好事？”大雁说完后发现，尚余好像有点不对劲，似乎形神分离了。“尚余，你没事吧？”
　　尚余此刻满脑子都是申修竹说的那句话，和申修竹当时的表情，那么认真，“尚余，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尚余，尚余！”大雁拍了拍尚余的脸，“你怎么了？”
　　尚余终于回到现实中了，“大雁，我很好，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到了一点事情。”
　　“事情？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大雁觉得尚余有问题。
　　“我……大雁，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吗？”尚余开始恐慌起来，说不清楚为什么。
　　“谁？谁对你说的？”大雁也紧张了起来，没想到果然有男人对尚余说过这话，但被尚余给忽略了。
　　“不是，你先说真是那个意思吗？”
　　“当然，如果一个男人对你说这句话，就说明他很喜欢你，想跟你共度一生。是谁说的？你喜不喜欢他？”
　　“大雁，你不要问了，我，我有点混乱。”尚余心跳加速，有些慌张，不知道怎么应对，“我先走了，改日再聚吧。”
　　说完，尚余慌慌张张地、心不在焉地就走了，大雁抓都没抓住。“哎，尚余，你听我说！”但尚余早已经匆匆忙忙地消失到人海了。
　　大雁心想，看来这个男人对尚余还是有一点影响力的，不然，尚余不会如此反应，但到底是谁呢？她这两年不在国内，难道尚余认识了其他朋友，而没有告诉她？
　　尚余慌慌张张地离开餐厅，毫无目的和方向地顺着人流走，耳畔一直回响着申修竹的话，“尚余，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申修竹到底为什么说这句话，真的是那个意思吗？那为什么以前没说过，而且说了这句话之后再没有其他表示呢？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其实说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把自己当成个朋友，偶尔照顾一下？
　　接下来两天，尚余一天到晚都神情恍惚的，父母那里也不去了，大雁打电话也只是回个短信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她回想着从认识申修竹到现在的每一个见面的场景。
　　初见申修竹时，是芳信的一个作品发表会，申修竹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过来观看，当天晚上就在后台通过熟人来认识芳信，对她也是很有礼貌。之后，申修竹就明确表示了对芳信的欣赏，他对芳信的追求是热烈但不失礼貌，体贴而不让人生厌，虽然出手阔绰但不俗气。现在想一想，尚余才发现，申修竹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就能达到目的，他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很多照顾芳信的工作。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自己的原因，因为她在看出芳信也接受了申修竹后，也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两人在一起的场合，这直接导致申修竹迅速而霸道地闯进了芳信的世界。而她自己，本来就一直在芳信身后，自申修竹出现之后，她就更自觉透明化了，只要申修竹在芳信身边，由于他的强势，尚余自己也就主动地退出。后来自己父母也都同意两人交往后，尚余也开始把申修竹当成自己人，照顾芳信的同时也不会落下申修竹，而申修竹也慢慢开始跟着芳信叫她“姐姐”，记得她第一次听到申修竹的这个称呼时，脸都红了半天，而申修竹却很自然，一直到芳信出事前，申修竹一直都叫她“姐”。尚余现在想起来，好像在那之前，申修竹从来没有称呼过她什么。
　　也许是习惯了久在上位的强势，申修竹惯于掌控自己的身边，他在照顾芳信的时候，连尚余一家人都照顾有加，所以也颇受尚余父母的青睐。经过几次相处，申修竹就看出了尚余不善于交流的缺点，凡他能自己帮助尚余的，他都自己出马，从不假手他人，这也是高云翼等人根本没见过尚余的原因。而且，尚余也因此很快就不介意申修竹介入她们姐妹的生活，甚至很快她就在家里给申修竹做吃的、喝的，还允许申修竹在家里的沙发上过夜。尚余想到这儿，也觉得申修竹真有点可怕，侵入别人的生活而不会让对方排斥，反而会感到欣慰。
　　尚余想到，她和申修竹的相处，基本上都是跟芳信在一起，申修竹能照顾芳信，但也从未令她感到过受冷落。记得两人唯一一次的独处应该就是在两人订婚前的家长见面的前一天，因为美国出版社和作者与中国这边的沟通上有些问题，再加上其他一些事情，所以金姨只好请她过去对接。申修竹知道后，自己开车送她去了机场。一路上，两人就没怎么说话，申修竹问一句，她答一句。她不知道当时申修竹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她很怪异。
　　她想到芳信出事前，申修竹在芳信额头上的轻轻一吻，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温情，芳信脸上洋溢的幸福和憧憬。又画面一闪，她和申修竹相遇在山庄里。现在想想，自从两人再见以来，似乎一直都是申修竹在照顾着她，她那次的无端指责，痛哭流涕，申修竹没说过她半点不是，反而一直安慰她。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似乎都是那么信任申修竹，毫无理由。跟芳信在一起，她相信申修竹会照顾好芳信，跟她在一起，她也相信申修竹会维护自己，从来都是。
　　可是，这些是什么？申修竹那天说的话是什么？他不是已经有了要结婚的对象，又是什么？是自己多想了吗？或者说自己自作多情吗？申修竹应该不会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不是的，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尚余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她甚至想，要不要直接打电话问申修竹，但马上自己就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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