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悬圃

作者:果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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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什噶尔2



      漫步至竹林下,抬眸望去,竹楼如件隐秘的羽衣霓裳,静矗在繁花翠叶丛中,与光华殆尽的若木之花绰绰交辉,乍现出几分诡异。
      外界早已过了积雪消融、抽枝发芽的早春,朱雀城畔却四季如一,一树杏花一季春,开也不败,凋也不完。一眼的芳华,让人忘却世间的轮换。
      竹楼间人影趋奕,须臾,一个清瘦年青人走出竹林,悄声来到问天身边,冲思绪远飞的问天一鞠,轻声道:“城主,饭菜备好了!”
      “谢谢你,马玉!”问天散了沉毅,报之一笑。
      马玉刚成年,自小是孤儿,目清眉秀,皮细肉嫩,不经风雨的模样惹人怜爱。问天沉卧若木之花当年,角龙便带他至此地看护在侧,一料理就是数载。上千个日夜聚守,问天早把他当成兄弟一般看待。
      竹台上,荤素搭配,竟有七八盘之多。问天好奇,瞟了一眼马玉,指着一团白色菌菇道:“咋弄这么多菜,而且,这菇子还没见过!”
      马玉雪齿一露,微带几分腼腆笑道:“城主近些时日忡忡不言,面不悦色,一看就知起远行之意。这不,多抄几个菜为城主分劳,算是践行。这雪山菌菇来得极其罕至,聚了很久才凑够一盘,据说多吃可消褪黑色肤发,养颜嫩肌```````”
      问天正准备一尝,听马玉在絮叨,停下竹筷,佯装作恼:“怎的,你也嫌我狼人模样?”
      “城主莫气!”马玉赔笑,占住一方坐下,通常,问天动了一口,他才肯夹筷,“我是可惜城主先前的风华绝代的貌相,而今,却因毛发遮面而掩了玉颜,走出去难免让人侧目,会引起城主不快。”
      “我不快?”问天拿起竹筒灌进一口酒,不屑地笑,“我有何不快?天大地大,哪里不能随我逍遥,为何要让别人鄙视我相貌。”
      说完,瞥见缩小的伊伊蛇在竹杆上玩耍,便将盘中的一只牧鸡腿弹进它嘴里,而后,又灌下一大口酒。
      见状,马玉垂眸敛容,恻隐一刹,禁不住又开了口:“其实,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城主心里一直没放下湘儿姑娘,你想见她,可又怕见``````”
      “休要乱语!”冷不丁,一条鸡腿塞在马玉唇齿间,“快吃,吃完到烛龙城给几位龙爷捎个信,就说我直接去喀什噶尔道堂修炼火灵珠,让他们勿念。”
      一顿饭的时间不长,马玉便骑马先行离去。
      混杂交融的朱雀城与白虎城,因木灵珠沙灵珠不再,如同失去给养,树藤的灵力及沙坑的灵力都荡然无存,以至马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可来去自如。好在这一切外界都不知情,不然,这番仙源若为外人觊觎,恐早不得安宁。
      换一身青衫,结一束长尾,离开数年朝夕相伴的故地,问天顿生缱倦,回望青纱帐般摇曳的翠竹楼,恍惚婀娜曼妙的湘儿于其间长袖善舞、青丝飘扬、音容宛在。五载春秋,人世间该流走多少繁华啊!当年的慨然允诺多似罗布泊里的雅丹群,一天天,一年年在凄厉的朔风里被消磨,直至无痕。生当如此吗?自己依然在旧地,心也在此停驻,一步也未跨出,真要将她装在心底一起上路?
      清风悠悠,竹影娑娑,杏花纷纷,一枚花瓣打落在问天长眉间,蓦然惊醒了他。
      问天扬目轻笑,半响嘴角迸出几个字:“问天已逝了啊!”
      抬手间,指缝射出一丈火镣,瞬间将竹楼点燃。
      竹楼火光煦煦,噼啪作响,若花蕊瓣飞舞,随烈焰飘升至空霄。
      将一切过往火葬于此,付之青烟。它日再来,定不从头,定不拾忆。
      在伊伊蛇惊愕的瞳目里,问天决然转身,于熊熊光影中,踱步而去。
      半个时辰后,伊伊蛇载着问天驰出荒芜的沙际。驻足远望,昆仑巅巍峨依旧,层层城阁高叠窟穹,宛如利镞。盯着那方巅幕,问天泪光莹莹,万端心绪流淌而出,许久化为了一声嗟叹。他深知,自己纵有无上的火灵力,但要对付昆仑圣裔,尚且不足,除非启用问天咒,方才上得昆仑巅与昆仑圣裔一较高下,救出囹圄里的父母。
      置身旷野,不见当年鸦团袭顶,也无黑衣使者的追击,再明白不过,自己已将体内火灵力控制得游刃有余,不会引起外界任何注意了。毕竟今非昔比,就算当年那些使者再次掩杀而来,又能把自己如何!
      驰往烛龙城的方向,一个时辰后,一处缓坡上,烛龙城尽收眼底。
      几年不见,烛龙城墙已焕然一新,墙围高大绵亘,城阁栈檐翘啄,值守与修筑的人匆来匆往,不得空歇。
      问天绽开一丝笑意。看来,角龙的确在自己授意下,按部就班地改造着烛龙城,以目前浩荡的规模,已不是一两年的光景了。
      “问天,要进城巡查吗,你可是一城之主哦!”伊伊蛇调侃道。
      “不了,有四龙在,我多余的,去了,只会惊扰了他们。”
      问天淡淡于怀。对他来讲,那曾留下他与湘儿春梦一刻的地方,重温故地,只会剥开疤痕,徒添伤感。而今,只有广袤无边的回疆风光与季节更替,才能让自己觉得一天天老去,让那伤疤褪色。
      伊伊蛇是进出漠窟的老手,片息就载着问天绕过烛龙城,沿着萤火蚁待栖的山麓而攀。到达山顶,才发现,自己已处在火山口上。
      火山内,炙热的岩浆灼灼翻滚,如落日照亮崖壁,映得烟气一团艳红。于此光中,窟穹的萤火蚁成排列队浸润其壁,聚吸热能,以待下一次的窟穹游弋。
      火山之侧,一条石阶天梯般通向窟穹,问天稍盈灵力,两脚生花般,轻踮着石阶跃然而上,很快钻过窟穹厚厚的石廊。
      窟穹之外,白日熠熠,生发出与漠窟不一样的光芒。问天闭目良久,睁开第一眼,已了然于一片春天里。
      密密匝匝不到边的胡杨林,寒戾早消,枝头翠绿一片。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不知去向。
      一晃五载,似乎早淡忘了日出日落,早迷朦了月上柳梢、星下鱼白。问天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扬开毛茸茸的手,似要拥抱整个光明。
      “伊伊,这是叶尔羌河岸吗?”
      “当然,我进出不下十次,河两岸皆是一泻千里的胡杨。盛水的夏季,我在雪山流泄的河水里一泡就是几天。”
      正说着,林中竟窜出只黄色的回疆虎,在问天转脸之际,四目相对,回疆虎竟落荒而逃。

      连兽中之王也对他貌相仓惶不已,问天不堪其扰,怒笑着恨不能追上,在它臀尾踹上一脚。
      伊伊蛇看在眼里,自是为之生色,它知道问天并不忌讳自己狼人之貌,自嘲也是随意,并未放之心上。
      日挂当头,北风劲吹,空际日色染尘,把蓝天剃净,几朵灰云游荡在空中,漫漫寻不着边际。伊伊蛇载着问天自宽阔的叶尔羌河胡杨中驰过,又一头扎进茫茫戈壁滩上。
      远山黛黑,如一条苍龙,逶迤横旦在沃野。昆仑的主峰积雪皑皑,雪线之上,罩过薄薄的云雾,昆仑巅隐没其中,而它之顶,昆仑悬圃也是神龙不见尾首,留给世间的,只有无尽不可捉摸的臆度。
      见问天频频回顾,伊伊蛇渐渐弛缓,在不知不觉中停下来。
      前面有滩沼泽,过冬的芦苇依旧是枯黄,白花花的盐块在晒阳里散发灼眼的光,水面一些厚冰虽未消融,却仍旧阻挡不了觅食的鸟。
      伊伊蛇回头等待着问天,等待他寥落的思绪从远方的雪峰飞落!
      是风的季节。
      一年的五月,整个回疆都在呼号,四野茫茫,问天满眼尽是迷蒙,身后的眷恋,前路的未知,都化为在这朔风肆虐的季风天。
      “问天,前面是沼泽,我们比赛,看谁先过!”
      “跟我比?”问天转神一笑,眨眼又是不屑,“屡战屡败,较上劲了!”
      “这是沼泽,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伊伊蛇并不领情,未等问天准备口令,便率先冲进沼泽狂奔而去。
      望着面鼓大的泥印,问天苦笑盈脸:“这个伊伊,尽耍赖!”
      言罢,问天灵力抵足,跨出刹那,如惊鸿照影般飞驰出去。
      沼泽空阔,倏儿踏一簇芦苇,倏儿踮一汪咸水,所经之处,苇絮飘飞如雪,咸水点蜻似莲,一对丹顶鹤惊飞乍起,忽扇着双翼直插那浩渺空霄。
      疾驰一里,正要赶上伊伊蛇。眸然间,问天见到,一团青烟在前方散开,紧跟着一声炸响,数名持火索枪的牧民冲出苇荡,瞄着伊伊蛇与自己就开火。
      数枪响毕,枪枪扑空,还未待他们填完火药,问天与伊伊蛇早驰出半里。
      搅乱了兴致,伊伊蛇勒停身姿,拨转蛇首,一脸怒气:“问天,回去将他们收拾了,这等杂碎,竟偷袭咱俩,不给他们颜色瞧瞧,就不知姑奶的厉害!”
      “他们是猎人,就是守株待兔。你是蛇,我是狼,不打咱,还能打谁?”问天轻描淡写,似与己无关。
      伊伊蛇再大的愤怨,在问天此刻无所索求的言表里,都化作了长空中吹逝的北风。自在冰灵珠洞一朝成蛇,它就明了,于这世上,自己可以失去任何,但就是不能没有他——这个铮铮筋骨、上善若水的汉子。在他卧死若花的那几年,它朝夕不离与之相伴,才真正懂得什么是镂骨铭心的寂寞、什么是悲不能言的孤零、什么是百结愁肠的苦痛``````
      稍许,那些狩猎的牧民由远驰近,从急促的马蹄声就可辨出,对这俩个诡异的野物,他们踌躇满志、势在必得!
      “走吧,等下去,一旦纠缠上,只会伤及他们。”淡然一瞥,问天不愿再留,“他们只是些食宿相求的布衣,我俩可不同,灵力加身,超凡脱俗。”
      一遁即去,激起两柱黄尘。徒留枪声鸣响于空,激荡在四野。
      “我们就如此不堪吗,问天?”一路,伊伊蛇总是哀怨,黄幽幽的瞳目里,尽含凄恻,“这世上,很多人,伪善的面孔下隐藏暴虐淫恶,为什么,我们心地仁善,却被视作异类。”
      “人言可畏,说你是人,你便是人。说你是鬼,你就是鬼。”问天戏谑浅笑,一脸无奈,“看样子,我俩只有从鬼做起,再一点点变为人吧!”
      人鬼殊途,直奔喀什噶尔便循着驿道,择走荒域。萧萧风季,茫茫戈壁,寰世间,扬尘飘飘而起,在空中散作了轻云。
      临近疏勒,村落渐见,数间砖房,几排白杨,散几只悠闲的牛羊,这番景致,就构成帕米尔高原下的融融春图。荒滩牧人与牛羊渐多,怕惊扰了人畜,伊伊蛇敛了身形,缩成小白蛇,盘在问天肩上。
      午后,喀什噶尔汉城尽收眼底。站在绝迹的荒岭,迎着呼啸的烈风,问天默然伫立,心却不知不觉飞向那猎猎旌旗、崴崴土城上。
      一眼望去,汉城背靠山丘,如笔走龙蛇,绵绵数里,呈不规则半圆。城头上起一楼观,歇山顶坡面,四角微挑,出檐深远。城门下有兵卒执守,往来民众、辘辘马车,鱼贯出入,一派繁忙。
      城内多为较矮小的土坯房,依稀能辨出几条老街。较为高大的官衙建筑尤为显眼,不同于民宅平顶,它脊坡两面,琉璃绕沿,阔气又威严。正堂两侧厢房较多,规则而整齐,前后毗连,合围成一个城中之城。紧傍官衙的便是兵营,毡包数十,旌旗高悬,乍眼下,如同风中舞动的经幡。
      问天眼里掠过一丝怅惘。湘儿近在咫尺,而今,她摇身成为清廷将领的家眷,过着宝马香车、湘绣缎枕的时日,想想,于她于己,本是一种慰藉,却不知为何,欲观她一面的思绪如鹿撞胸般顶在心门,总令自己跃跃一试,欲罢不能。
      “去回城吧!”伊伊蛇声音不大,提醒在耳边,把问天从迷顿中唤回。
      一言不发,问天微微蹙眉,便匆匆往喀什噶尔回城奔去。
      左侧山麓高嵩,不见阳光的凹洼,积雪犹在,斑斑耀眼。陡崖与沟壑交错,令问天煞费灵力。实在无路,问天便弃了险嶂,改走驿道。
      果不其然,当路人与问天僻面照过,皆难掩惊愕。彼此走出老远,问天依然觉得背后有芒戳脊,颇伤思量。比照往昔,容颜太过落差,因而只能闷着性子包羞忍耻了。
      煎熬过后,问天渐渐有了平复,抛开了自扰,不与人目视,成了最好的选择。
      喀什噶尔回城属旧城,远比汉城简朴,但因有中亚四大清真寺之一——艾提尕大清真寺,喀什便成了回疆教众汇聚朝觐的圣地。回疆教众千万,都秉行一个信仰,此生若不能去麦加朝觐克尔白圣殿,就得寻时机朝觐一次喀什艾提尕大清真寺。
      来过回城两次,问天早已模糊了记忆,唯有香妃墓与艾提尕清真寺残留在脑海。站在城门下,望着斑驳的墙体夯土、朽旧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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