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雁书

　　神爪手浑身颤抖，难得松懈的严谨面孔上此刻却涕泗横流，这时才能使人察觉到他的确老了，沧桑岁月爬满他的整个人生。他跪下来，双手抚摸聂休的那把刀，抱在怀里，贴在脸上，那般庄严的、祭拜他奉献了一生的家族。
　　那还是神爪手年少气盛的时候，这把刀代表烈火教至高无上的权利。匡威、匡正、谷惊天，他们三人是兄弟，本该非常和睦，但那只是表象；内里是相互试探、猜疑、忌惮。因为他们都很年轻，都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在面对继承之位时没有丝毫退让之心。尤其神爪手是老教主的义子，在争夺继承之位时更是心狠手辣。最终，父亲选择了大哥，这是最错误的决定。
　　圣使，岛主，教主，这个家族被确定了永恒的位置。大哥威猛正直，总希望和中原武林和平共处。
　　如今这把刀捧在他手中，他才明白它是如此的沉重。持刀之人，凭一己之力背负整个家族的存亡，他们世代守护着图腾的秘密，每个人都很不易。
　　“你是我侄子。你们长得真像。”他把刀奉还到聂休手里，义正言辞的说，“我们回烈火岛吧。重振旗鼓，拯救族人。”
　　聂休不说话。他的脸色很差。他本该姓匡，这把刀代表权利，同样拥有杀戮和罪恶。篡位者叫嚣着，挥舞长矛向整个武林宣战。凭他一个人又有什么用，他自知斗不过聂峰。
　　“可是，侄子。你绝不能忘记灭族之仇啊。连城雄、弥天小人，还有陈聚众。”神爪手愤然崛起，年轻时的气魄又重新浮现在他脸上。“陈聚众最可恨。他逼我不得不重出江湖，找无数人扮演复仇者的角色，假我之手除掉盟主宝座附近的绊脚石。如今整个武林都在与我们对抗，退让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你是烈火教的命脉，我…便是你的圣使。”
　　他话尽于此，却不能打动聂休。聂休的心已经死了，在认出碧怜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再也无法跳动。
　　他原本以为碧怜是烈火教最忠贞的圣女，但她没有死，她成了篡位者的走狗。原本是多么痛恨篡位者啊，现在也做了聂峰的臣民。改朝换代已成定局，为何还要做无谓的挣扎呢。
　　此刻，街上聚集了数十人名武林侠士，危机就在眼前，还谈什么重振旗鼓。聂休表现的异常平静，他必须将事实公布于世。那些沉湎于旧事的人，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说：“烈火教已经不存在了。执念是时候放下了。”
　　神爪手绝不认同，更不愿听聂休说这般丧气话。“我去杀光他们。”
　　“你又能杀多少人，沾染了血，再也洗不干净。”
　　“我总该护你周全。如今拿着这把刀，你就是烈火教的教主。不过又上演一出逼宫的戏码，我能应付。”
　　步生莲始终留在客栈里，听了二人的对话，差不多弄清了事情的真相。烈火教是无辜被灭的，因为陈聚众窥探盟主之位，也由于中原武林对烈火教的忌惮。
　　他很少表现出正义凛然的态度，此刻却想为烈火教挺身而出。他觉得自己很伟大，这个理由就足够了。他走过去，对聂休说：“门外聚集了太多人，我出去拦住他们，你们则想办法脱身，越快越好。”说罢，他缄默的走出客店，冷静面孔上浮起一片揶揄的笑意。
　　陈聚众图谋不轨，整个江湖都看在眼里。至于为何拥护他，也不过是想借他的手摆平天下，再找借口除掉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才是整个局面的主宰者，这才是博弈中的乐趣。
　　何无畏在很早以前就给雁步风和步生莲讲过有关盟主与其义弟之事。他尤其对雁步风说：“耿直是种悲哀的品格，这世上本没有正义，正义通常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行驶罪恶罢了。
　　何无畏是过来人了，他活过这么多个年头，走过的桥比步生莲吃过的饭都多，说出的话自然有其根据。他不是不信何无畏讲的那些道理，只是他觉得，有些时候，不能因为注定失败就不去放手一搏。他希望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至死方休。

《断章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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