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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形石块
罗刹鸟谢过素练女,裹上黑袍向外走去,兴许陆烟轻正在等着他。
“罗刹大人,你明知凰女散识一旦渡入陆烟轻的体内,她便会成为天庭争夺的焦点。要她活着的,会将她接入天庭后令她灰飞湮灭。要她同凰女散识一起消失的,更会寻机痛下杀手。你这样帮她,真的对吗?”
罗刹鸟知道素练女说得没错,只是无论哪一条路陆烟轻都注定走得坎坷,因此她更需要义无反顾的支持。
“这已与对错无关。凡人的一生过于短暂,在她此生我能做的只有尽力去守护去帮助。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待她轮回后将一切重新再来。”
他竟已想到她的来世…素练女双唇嗫嚅,再也说不出话来。同样是等待,她不由想起苍溯宫中的白鹿仙人来…
“你可有信心将她留在身边,不让她上天庭去?”若是白鹿仙人能忘了对陆烟轻的惦念,一心争夺帝位,按目前的形势素练女便无疑选对了靠山。
罗刹鸟一怔,他想不出陆烟轻为何要上天庭,只因他十分清楚地了解她独爱凡间的生活,除非…
“其实白鹿仙人对陆姑娘似乎…念念不忘。”素练女悠悠说道。
黑袍双肩微微起伏,似是无声的长叹。“知道我为何钟情于她吗?因为她看似对他人关切更多,实则最是自私。”罗刹鸟转过身来,淡白的薄唇上带着浅笑。
“她真的自私极了,所以凡是她想要的、认定的事都会奋不顾身地去做,没有人能摇摆得了她的执着。念念不忘又如何,不到最后关头便分不出胜负。”
“若是胜负已分呢?”
罗刹鸟横眉骤紧,似是很不满意这个问题却又仿佛被击中软肋。他凝思一阵,兀自低声回答:“若是输,我也绝不是输给白鹿。在她的面前,我从来就无半分赢的可能。”
石门开启,正是陆烟轻立于门口。
罗刹鸟一见到她,双眉的愁结渐渐解开。两步走到陆烟轻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飞出九重殿。
飞踏过悬立的屋宇,穿梭在嶙峋的浮石之间,脚下地狱炼火炽烈,妖魔鬼怪议论纷纷,罗刹鸟恨不得地界万灵尽数将她瞧见。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罗刹鸟重重摇了摇头:“不放。”他一个俯冲飞得更低,自妖兵鬼将阵前掠过,阵阵欢呼起哄声如波浪响起。
陆烟轻掐了一下他的臂膀,肌肉硬实反弄得她手指生痛。“你!我是怕催动你的伤。” 罗刹鸟一听,再也掩不住笑意。
他带着陆烟轻来到一处高台上,地界无风,站在此处却仍是不免让人身子一晃。极目远眺可览遍繁荣景象,高耸的锁凰柱巍然立于地界中心。陆烟轻不禁问道:“罗刹,你可曾想过做地界之主?”
一记栗子敲在了她的头上。“为王难免要与天庭相较,我服不了神仙,低不了头,粗粗鲁鲁的只会大打出手。” 罗刹鸟深深对上陆烟轻的视线。“更何况万一哪一日我不用再争斗,想要过真正自在的生活,脱身也方便一些。”
陆烟轻有些难以置信。“你是指远离三界纠纷那般的自在生活吗?”
“确切地说…咳,是像你那般。”
“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自在。”陆烟轻声音低了下来,躲过他的视线。
“马上就能了,待我伤好之后。”罗刹鸟手指锁凰柱。“不过我现在先带你去看看。”
脚下是翻滚的熔浆,四周岩壁上皆燃满炼火。若不是腰间有罗刹鸟的臂膀紧紧抱着,陆烟轻定早已落入底下烧成焦炭。
都说地界阴森,她只觉刚站稳脚,如雨挥下的汗似被又蒸干了一般,心中的悲痛激出的泪水也无法再淌落下来。
“你为何带我来这儿?”
“来给你希望,来证明我没有忘了应诺你的事。”
柱底被熔浆覆盖,炙气上涌,迷得人眼望不真切。只可见靠近底部的石面已有些碎裂,自缝中泻出微光被陨链牢牢箍在柱内。其中一根柱子下有一异形石块突起,如树瘤般附在柱身之上。
罗刹鸟告诉陆烟轻那石块曾经是人。凰女的爱人,孟知繁。他在凰女被斩后跳入柱底只为不舍她一人离去。没想到如今竟与锁凰柱融为一体。
凰女曾为了助孟知繁凡胎成仙尽早与她在天庭相会便钻研了一本仙籍,然而凰女终究并非凡人对凡胎所能承受的极限估算错误,导致孟知繁在修炼中破体而亡。
凰女自此陷入深深的愧疚中,决定进入地界去寻找孟知繁的魂灵,而孟知繁也未赴轮回在等着她。他们去求罗刹鸟,求他助两人躲藏在地界。
“这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罗刹鸟望着柱底的异性石块,他深悔自己一时心软乱了三界纲常,最终招致天兵攻入地界。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青龙率天兵突降,誓要缉捕凰女。
凰女奋力冲破天兵包围,在青龙神君面前返身飞撞向夜疾宫,然而她撞的并非地界之宫,而是手执兵器镇于宫前曾庇护他们的罗刹鸟。
若她活着,只会连累心爱之人一同被捕入天庭。可若她死了,孟知繁算是半个地界中人,罗刹鸟兴许会力保他,这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求求你…救他!”这是凰女在泣刹无休砍落前,冲罗刹鸟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凰女是高傲的、孤独的、是无法被束缚的战士,罗刹鸟不喜欢神仙,但竟有些理解她。然而已经回不了头了,他已经心软过一回,决不能忍受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凰女的胸口被泣刹无休砍破,双腿随即被斩落自空中跌下,孟知繁不顾一切地向残破的她奔去,眼前是炼火的深渊。
救他?对不起…罗刹鸟最终没有拦住他。罗刹鸟不能再为护住孟知繁而令更多无辜的妖魔牵扯进战乱中。皆因自己三界不分,他的错自后便要由自己来修正。自此,锁凰为证,地界人神莫入。
陆烟轻捂住胸口,没有泪水,心却是撕裂一般的疼。原来鬼狱之底她见到的男子身影是孟知繁,他怨愤的话语并不是孟知繁的真心而是凰女的心结与愧疚,即使在地界与爱人得以相守一时,凰女依旧从未原谅过自己。
看来伤害心底珍惜的人,实则是将刀捅向自己。陆烟轻的余光不由向罗刹鸟瞟去…
耳边又有呢喃不断的女音响起,双腿刺痛加剧,她强忍着轻轻倚在罗刹鸟臂中,尽量不让他察觉出异样。“罗刹,你会如何砍倒锁凰柱?”
罗刹鸟握住陆烟轻的手抵上粗粝的柱身。“需要你的血,可能会有些疼。”他按着陆烟轻的指腹在柱身上一抹,柱底的石屑纷纷掉落,缝隙中的光芒越发亮了起来。
“然后呢?”陆烟轻继续追问。罗刹鸟沉默了一阵,随后答道:“自然是用掌劲推。”
他还是选择瞒住她。
“我看够了,带我离开吧。”
陆烟轻被带回九重殿一动不动地半卧于石床上,她开始涔涔流下的汗让罗刹鸟意识到她体内凰女的散识又开始唤应了。他引出黑烟想替她消减痛楚却被陆烟轻阻止。“别,你的伤还未好透。”
此时殿外有妖兵叩门传报:“罗刹大人,殊灵君召见。”罗刹鸟面露难色,陆烟轻推了推他:“去吧,这腿疾自出生起便伴着我,一时半刻受得住。你总不至于今后时时刻刻都守在我的左右。”
“大人…这个…殊灵君说是有要事商议,拖不得啊。”妖兵的唤声开始发抖。罗刹鸟握了握陆烟轻的手往殿外走去。
“罗刹。”陆烟轻忽然叫住了他露出释然的微笑,仿佛双腿不再疼痛一般。“切莫责怪殊灵君。他是在帮你,也的确救了我。”
夜疾宫中,殊灵君勃然大怒,称有妖兵上报看见罗刹鸟将陆烟轻带至锁凰柱底。罗刹鸟坦然承认,甚至一并道出自己意欲砍倒锁凰柱的打算。
罗刹鸟明白殊灵君的顾虑,但更认为天帝觊觎地界率天兵来攻只是时机问题,妖魔早晚难逃一战。既然避无可避,又何必遮遮掩掩。
“锁凰柱是掩饰,是为了赢取更多的时间来找到修补鬼斧的方法。没有泣刹无休之力,难道你要用臂膀去搏?!”殊灵君气得长髯急颤。
“有或没有鬼斧,于地界,我向来都是用性命在护。”
“那陆烟轻呢?你灰飞湮灭,还有谁能救得了她?”殊灵君竟搬出凡间女子来,说出这话恨不得咬破自己的舌头。
“由你来救。这不是你我之间的协定吗?”
砰!宝座被殊灵君拍裂一角。“这协定还有完没完了?!罗刹鸟你非流霞神女,使不出霞锁来迫令我履行协定。”
罗刹鸟看着殊灵君气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禁笑了。“正因为你不是流霞,所以根本不需要什么霞锁。虽然你曾将陆烟轻困于鬼狱之底,但终究没有杀了她。殊灵君,对此我很愤怒,也很感激。”
罗刹鸟心中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知道自己会为地界尽责而终。若是亡在陆烟轻此生了结之后,那在她此生之年,他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助她。若是亡在她之前,也至少将她的命托给了殊灵君。
至于他口中自在的生活…呵,在梦境中能感受一番,已是足矣。
罗刹鸟回到九重殿中,石床上已没有人影,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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