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然难梦

　　到了住的地方，吴悠悠就看到了站在小区楼下的许然——几日不见，他的身影略为清减了几分，脚边的垃圾桶上堆满了烟头——看来他已经等了有一阵子。看到吴悠悠走近，许然灭掉了手上的烟头。
　　“请我上去坐坐吧。”许然浅笑着，语气随意得好像是熟稔的老朋友——偏偏吴悠悠喜欢他这样云淡风轻中透着理所当然的亲密，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许然便跟着她一起上电梯。
　　“你好像瘦了。”许然摸摸吴悠悠的脑袋，然后自然地放下手，神情专注地看着吴悠悠。
　　吴悠悠没有接话，但是那一刻她心酸得眼泪快要掉下来——原来因为喜欢的人一句漫不经心的关心，自己竟会涌起翻江倒海的情绪。她一边鄙夷自己的没出息，一边又欣喜着许然的出现。
　　“好啦，想哭就靠着我哭，我在这儿。”许然轻轻将吴悠悠拥入怀中，然后他感觉怀中的人一阵强忍的搐动后泪水湿了他的衬衣。
　　吴悠悠由默默的啜泣变为嚎啕大哭，她觉得自己最近值得哭泣的事情可多了——比如薛子意的冤枉，比如许然的误解，比如赵学而失去了孩子，比如姚梦好像不幸福。她只得庆幸此刻可以用一件似乎质地不错的衬衣擦鼻涕眼泪，倚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当靠背，仗着电梯里这时候的清静没有围观群众纷纷。
　　电梯门开的一霎那，吴悠悠总算是觉得自己已经哭够了，哭完了，淋漓尽致。找到钥匙开门后，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去看许然——女人的通病，在自己爱的但不够确定他是不是爱你的那个人面前总会想留一点矜持，存一点体面，保持一些完美。
　　“眼睛都红了。”许然突然抓住正伺机逃向卫生间的吴悠悠，将她拉到跟前，双手捂住她的脸蛋，定定注视着她，“最近过得很不开心吧。都怪我。”
　　吴悠悠没有接话，许然的那句“都怪我”似乎又刺激到了她的泪腺，然后毫无预备地，她的眼泪就这么嗖嗖地顺着两腮滑落，划过许然的手掌。
　　“你别哭啦，以前不是挺爱笑的么？最近画风变了，走林黛玉这一挂？”许然无奈叹叹气，再次将吴悠悠拥入怀中。吴悠悠在他怀中蹭了几分钟后，发现自己不想哭了——因为许然的胸前衬衣已经都被她先前的鼻涕眼泪弄湿了，很难再找到干的好用的地方了。她于是伸手拉过许然的手臂，在她眼睛鼻子上一抹，算是郑重结束了自己的哭戏。
　　“弄得我衬衣上没一处干净的。”许然浅笑着，半弯着腰将脸凑到吴悠悠面前，“哭完了还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哪有，只是还没原谅你。”吴悠悠傲娇地别过脸，心跳得厉害。
　　“那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许然不怒反笑，双手按住吴悠悠的肩膀，怕她溜了。
　　“原谅你什么？”吴悠悠不敢看许然，因为总觉得自己如果别过脸去看他，就会碰到他的鼻子——因为两个人实在是挨得太近了。
　　“你怎么耍赖呀。”许然轻笑，凑近吴悠悠，“那我也耍赖好了。”话音刚落，他便吻上了吴悠悠的嘴唇。
　　吴悠悠感觉身体像被触了一下，然后一大波的甜蜜席卷而来。
　　不知道过了好久，直到屋里已经暗得看不太清彼此的轮廓时，许然才松开了吴悠悠，吴悠悠只得庆幸此时没有开灯，因为她的脸烫的快要烧起来。
　　“你们家灯在哪儿？”许然突然说了一句话，扑面而来的气息忽闪着吴悠悠的长睫毛，“而且，我好像饿了。”
　　“冰箱里好像有速食面。”吴悠悠开了灯，看到许然近在咫尺含笑的眼睛，忍不住大胆地拥住他，然后在他嘴边啄了一下。
　　“不生气啦？”许然笑笑摸摸吴悠悠的脑袋，“那我们就吃这个吧。”
　　“嗯，好。我先给你找件衣服穿吧。之前搬家来这儿的时候，我爸爸说他有时会和我妈在这儿留宿，所以给他俩都备了家居服，我把我爸的找出来给你穿。”吴悠悠说完就去房间里翻找，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一件较为宽大的灰色短袖。
　　“嗯，我应该穿得下。”许然接过短袖，准备在客厅里直接换。
　　吴悠悠看到许然的举动，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冰箱里取出速食泡面，拿到厨房里开始张罗——吴悠悠的厨艺还停留在幼儿园水平，虽然吴妈妈从小教育她女子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是她却左耳进右耳出，虽然每次回家免不了被吴妈妈唠叨一阵，但她始终认识错误到拒不悔改，长此以往，吴妈妈只能任她破罐子破摔。所以这里的厨房虽然锅碗瓢盆样样具备，但是却各个崭新。
　　吴悠悠只得把煮面可能会用到的器材用开水烫了一下，想着煮面总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正想着的时候，许然探着脑袋进了厨房——吴悠悠看着这件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黑色短袖在他身上竟然好看得令人发指，只能心里感叹这哥们苗子太好了。
　　“直接用开水吧，不用锅煮了。比较快。”许然看着吴悠悠的样子就知道她没下过厨，偏偏自己这方面也不擅长，只得想到最简单的方式。
　　“那好吧，那我再烧点开水。”吴悠悠有些低落，自己下厨的满腔热情被许然一下子扑灭了——小火星都没留一个。
　　“嗯，那我去看电视。”许然说完就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新闻。
　　吴悠悠烧好水，烫了烫久未启用的碗筷，然后再放入开水、面饼和调料，再分别找东西把两碗面盖住——这些事情弄完之后，她就去卫生间稍微整理了一下哭花的妆容。等她再出来确认面已经好了准备叫许然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吴悠悠站在沙发旁看着已经睡着的许然——忽然发现自己好心疼他，他大概是太累了吧，不然怎么会才短短几分钟就已入睡，刚刚明明还说饿的呀。吴悠悠想坐在他旁边更近距离的看他。
　　“嗯？”许然感受到旁边有动静，就微微张开了眼，然后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吴悠悠，“面好了吗？”
　　“嗯，好了，正想叫你，看你睡着了呢。”吴悠悠点点头，帮许然找了双拖鞋给他换上。
　　“是有点困。”许然揉揉尚还惺忪的眼睛，“不过闻到面香，好像就清醒了。”
　　于是两人坐到餐桌旁，开始吃面。吴悠悠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有过日子的感觉，喜欢的人吃着自己做的饭——虽然只是简单的泡面，然后灯光柔和，然后画面温馨。
　　“太软了，泡久了。”然后许然的一句太不合时宜的话彻底粉碎了吴悠悠的臆想，大概是预估到她的低落，他又补上一句，“以后多试几次，应该就会变好了。”
　　“嗯。”吴悠悠点了点头。心里却泛起了一阵甜蜜的涟漪——她发现自己对于许然这种打一巴掌后给一枣的宠爱方式竟甘之如饴，自己果然爱他到骨子里了——虽然理智还未完全原谅他，但是感情上对他的抵触却早已溃不成军。
　　许然默默吃完面后，就倚在椅背上望向某处出神。
　　“最近是不是很累呀？”吴悠悠看着他日益愈见清晰的轮廓，眼里就开始泛酸。
　　“嗯，是有一点。”许然回过神，看着吴悠悠，略带歉意，“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什么很快就会好的？”吴悠悠敏感地抓住了对话的重点，她走到许然旁边的椅子坐下，撒娇似的挽着他的手臂，害怕他有所隐瞒。
　　“唉，你这咬文嚼字好厉害。”许然无奈叹了口气，语气宠溺。
　　“是要我等你吗？等多久？还是不止半年，往后又要延长么？”吴悠悠想起来许然曾说过让他等半年的那条短信，差点就开口说半年也愿意等之类的承诺了——因为相对于半年的变数来说，她更害怕失去许然。
　　“真是拿你没办法，越说越离谱。”许然轻叹着拥吴悠悠入怀，下巴抵着吴悠悠的脑袋，“子意她同意离开我了，只是让我给她一笔钱。这么多年的相处，她知道我的经济能力，所以她要的数目，我可能一两年凑不齐，为了能早点让她对我死心，我只能尽快挣到那笔钱。”
　　“可是，如果给了她，她还提别的要求呢？”吴悠悠感受着许然下巴在她脑袋上的来了又去——这种亲密的纠缠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我没有理由拒绝她，哪怕她是在无理取闹。”许然苦笑着接着说道，“以前不想讲我和她的过去给你听，我怕给你造成不好的困扰。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父母在去日本看我的时候双双离世的事情了吧。那个时候我在念大三，留学的费用很贵，我虽自小家境不错，但是父母去世后要回国打点一切事宜，自己也没有收入，那时更多的是伤心和绝望。我无数个不眠之夜都是子意陪我过来的，无论我多么不想说话，不想见人，也不想上学，她都默默陪在我身边。陪我料理我父母的后事，陪我回日本读书，我虽然自己开始勤工俭学，但依然不够支付昂贵的学费——于是子意同她家里说我是她男朋友，他父亲才愿意给我钱让我继续读书——当然这些钱我后来工作后都还给薛子意了。我只是感激自那个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子意，如果不是她，我不知道我怎么撑得过来。她甚至放下矜持向我求婚，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过爱情——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们除了没有一纸婚书之外，就是正常夫妻过日子的状态。我答应她等我们回国后工作稳定了买得起一套房子了就结婚，然后我就拼命工作，少了时间陪她，她一边催我结婚，一边抱怨我们的聚少离多。渐渐，我们俩好像越走越远了，后来，她甚至拿她父亲的钱买了一套房子来做为催促我结婚的理由。我却犹豫了，大概我终于发现了，也许，我对她不是爱情。我发现自己很残忍，所以对于她现在的要求，我只能说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满足她的要求，然后让她尽快找到一个真正疼惜她的人。”
　　吴悠悠的情绪随着许然的讲述起起落落，最后终于化为了平静——她对薛子意，似乎开始理解她那偏执而疯狂的爱，而且还有几分感激她对于许然的付出，在那段黑色的日子里，她拉着他找到了光明。对于许然，她除了爱慕，更增添了一分心疼，这个还在异国他乡读书的他，就已饱经了世事的无常。
　　“你在听么？会不会我讲太多了你觉得无聊？”许然突然松开吴悠悠，低着头去看她——结果却看到了已泪眼婆娑的吴悠悠，“怎么又哭了？”
　　“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吴悠悠哽咽着抱紧了许然，然后她的鼻涕眼泪又蹭的许然胸前一片潮湿。
　　“这话应该我来说吧。”许然笑着抚着吴悠悠的脑袋，“还以为你会气得赶我出去呢。”
　　“怎么会？！我爱你还来不及呢。”吴悠悠说完脸一红，害羞往许然怀里埋得更深了。
　　“我也爱你。”许然拥紧怀中的吴悠悠。
　　屋子里的灯光软软地照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静谧却温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