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相思

　　婚礼的准备虽还没到五姨太满意的地步，但依照江北说的从简要求也是足够。本来这事儿不该仓促的，可上前线的消息过于突然，而且现在这时候也的确不适合大操大办，于是就简单邀请亲朋好友到府上参加酒会。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五姨太就领着丫头婆子来敲顾念辞的门，将她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之前做好的嫁衣，粉面桃腮光彩照人，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喜色。
　　“你们先下去吧，我和新娘子说会儿话。”
　　待伺候的人收拾妥当离开房间，五姨太才开口和顾念辞讲话，她虽笑着，语气却带着乞求。
　　“念辞，五姨求求你，到了这一步，咱就好好儿嫁了吧，婚期提前没有征求你的同意，你也知道怎么回事，可你这苦着一张脸，让宾客们怎么想？”
　　顾念辞颔首垂眸，并没有回答，五姨太紧握着她的手，再劝道：“我知道你不愿，我早就知道你不愿，可是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话吗？你已经是老三的人了，而且依着他的性子你逃不开的，何况你们这一成婚，就是帮了我啊！”
　　“五姨......”
　　“你难道想看着那个女人进门吗？你难道想看着我生不如死吗？还是说这一次你还是想让江家成为江城笑柄，这次可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了！”
　　顾念辞抬头看着她，看着那双眼睛瞬间积蓄的泪水。
　　“事到如今，你不能将我们弃之不顾啊念辞，你还看不懂吗？他爱你啊，我们也爱你啊！”
　　不，如果真的爱，怎么可以这样逼迫，怎么舍得这样逼迫！顾念辞心里叫嚣着，可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你真的不喜欢待在江家了吗？你真的不愿意待在我们身旁了吗？你真的还能狠心丢下他吗？”
　　怎么会狠得下心，可真的不甘啊，真的不甘啊！
　　她不忍看着五姨太哭，于是侧头看去：窗外渐渐天明，但还没有阳光。
　　“可五姨...这样是不对的。”
　　泪水砸在手背上，五姨太突然就愣住了，于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望了好久，望见她眼里的委曲求全，望见她眼里的不甘不愿，甚至望见了她眼里的自己已是这般模样......
　　“你在怨我自私是不是？”
　　顾念辞紧抿着红唇并不回答，五姨太却突然笑起来，她站起身又笑弯了腰，笑到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泪又涌出。
　　“五姨，您...别这样。”
　　五姨太停了下来，反倒退到了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额：“是，我确实自私了，可是我没有觉得不妥，当我为这个家、为这个家里的人付出几十年，难道不能自私一回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念辞，我不逼你了，我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但眼下......你自己抉择吧，我们在楼下等你。你下来或者不下来，都可以自己做主。”
　　语罢五姨太毅然转身离去，顾念辞连话也来不及答。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了车辆的鸣笛声，树上有了清晰的鸟叫声，楼下有了不断地交谈声......顾念辞坐在原位就没有动过，香茗上来的时候完全拉开了房间里的窗帘，她这才发现，原来天已大亮，也有了阳光。
　　十点钟的光景宾客差不多来齐了，厅堂还是布置成了酒会的模样，众人手执高脚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
　　江世平还是出席了，令五姨太庆幸的是他没有带穆锦绣来，只是人群里依然看到了穆锦程的身影，不过还好，总算少了一件糟心的事。
　　“五姨，念辞可准备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张卿清来到五姨太身边，悄声询问着。五姨太闻言看了看钟表，又望了望楼梯口，叹道：“再等一会儿吧。”
　　“哦...好。”张卿清应着就往江旭那里去，此刻江旭正在应酬着和亲朋聊天，抬眼见张卿清给他递眼色，便告了抱歉去寻她。
　　“什么事儿？正忙着呢。”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说念辞会不会逃婚啊？”
　　张卿清垫脚凑近江旭的耳朵，后者则伸手揽上她的腰，稳稳护住。
　　“逃婚？你瞎说什么呢！怎么会逃婚？”
　　“哎呀，你小点儿声！我就是猜的，你们大概不知道，近日里我瞧念辞的样子，是挺不开心的；方才我又问五姨念辞准备好没有快到时间了都还不下来，五姨也没说去催只是等。我想到之前老三悔婚念辞出走那次......就怀疑会不会五姨和念辞说好又跑了。”
　　“胡说！这婚事可是老三当着大家的面宣布的，哪时候念辞妹子也没反驳啊，要是真不愿嫁，怎么不说呢。”
　　“嘁！你们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她和老三之前都闹成那样了，怎么会愿意就这样嫁给老三啊！不过也是，那时候不反对难道是默认了？”
　　江旭看着张卿清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模样，觉得可爱又可笑，忍不住抬手刮她鼻子：“行啦，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今儿是老三大喜的日子，可不盼点儿好？”
　　张卿清侧仰头冷哼一声白了眼江旭，一扭身去找江琪叙话了，没有看到近旁的江萱。
　　十点五分，不见新娘的身影，江萱伸着脖子看到那头自己的母亲一脸焦急的张望楼梯处。
　　十点十分，江北终于结束一处的交谈准备招呼下一拨。
　　“三哥！”江萱扯着江北的袖子，把他拉到角落。
　　“萱儿什么事？”江北修长的手指理了理领结。
　　“三哥啊，我真得给你说个事儿。”
　　江萱左右看了看，才对江北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我方才无意间听到大哥大嫂的谈话，她们说顾念辞可能会逃婚。”
　　江北闻言皱眉，直起身子盯着她。而后心下一惊，是啊，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怎么还不见她下楼来。
　　“我只是听他们说可能，但不确定啊！”
　　江萱的辩解刚刚说完，厅里就响起了掌声，二人转过头去，只见丫头香茗扶人下楼来，那新嫁娘不是顾念辞还能是谁。
　　江北一瞬舒展眉头，转身点了点江萱的额头，后者则赔着笑。
　　“胡说八道。”
　　语毕，便快步走上前去接人。
　　顾念辞将手放到男人手心的时候，就被攥得紧。那温度和力度让她想要退缩，却无法退缩。
　　仪式简化，江世平作为父亲致辞后，便是签婚书的环节。众目睽睽之下，顾念辞的犹豫根本无所遁形，她下意识抬眼看到了人群里穆锦程，他面上笑意不减，眼神也依然是温和的，她有些愣住，直到江北签完，才回过神来落笔，她知道这一笔一划是落在纸张上的笔迹，可其实书写的是自己的后半生。
　　随后他们在掌声中展示了婚书、共饮了交杯酒，仪式算是结束了，宾客们也恢复到四散交际的状态。除了躲去小花园休息的顾念辞以外，其他人都在热络地招呼客人，一时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因为婚礼简单，所以有了酒会就没有大摆宴席，好在宾客的性致都很高，一聊就到了下午。大概也都是为了给自己攀上一些关系吧，毕竟来的都是军、商、政等不同领域的人。
　　傍晚的时候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江世平嘱咐了江旭些什么，就头也不回就离开了。五姨太等人送二位新人上了车，他们要回暮骧官邸去。
　　“大哥你夜里出发吗？”江北今日多喝了几杯，眼神迷蒙的靠在车旁与江旭说着话，余光扫到了正坐进车里的顾念辞。
　　“是的，方才父亲还提醒我早些走。”
　　“那你小心些，我天亮就来。”
　　“我知道，快上车回去好生休息吧！”
　　江旭替他拉开车门，拽着他的手臂塞进去。然后拍拍驾驶位的门：“王存，开稳点儿，别晃吐了你家少帅！”
　　“是！”王存正襟危坐地应着，然后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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