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故乡的歌谣

　　Chapter 42

　　他们把那一晚的伤员们一股脑地送进了圣芒戈，封闭病房里有足够的位置容下这一大屋子人，实际上在福吉的命令下，圣芒戈也只能给他们提供一间大病房。

　　穆迪的脑袋破了，被打上了厚厚的绷带。老傲罗怏怏不乐地坐在自己的病床上，骂骂咧咧地用装着清水的杯子涮洗自己的魔眼。他坚称自己的魔眼滚出去之后被某个白痴踩了一脚，在它彻底恢复之前他不打算把它装回自己的眼眶。

　　唐克斯被一道昏厥咒击中，摔出了几块淤青，没什么大碍，但需要留院查看一晚，确认没有其他问题。她现在正在愉快地跟海丝佳聊天，后者因为担任着圣芒戈的治疗师，正好可以以照看他们的理由留在这里。

　　赫敏和卢娜都遭受了食死徒的攻击，魔咒对她们的伤害有些大，让两个小姑娘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她们需要住院一周，每天喝下十种不同的药。纳威中了贝拉特里克斯的钻心咒，同样需要留院查看，确认钻心咒不会给他留下后遗症。罗恩的前臂上还残留着大脑触须留下的深深勒痕，不过他的精神倒是很不错。金妮崴到了脚，但很快就被治好了。现在他们几个孩子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床位，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似乎是对满屋子大人的现状感到不自在。

　　利亚姆、克梅尔还有莱姆斯三个人围坐在最靠近墙角的那张病床旁，阿斯特侧躺在床上，这个姿势能让她打了绷带的伤口不会被压到。她还维持着白狼的形态，此刻正深深地沉睡着，实际上从送到圣芒戈之后，她也没有醒来。她的毛发上仍残留着一些没有清理掉的血迹，在白色床单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突兀。

　　“不能让阿斯特变回人形吗？这里没有兽医，治疗动物和治疗人所需要的药剂浓度和份量没法一概而论啊。”利亚姆忧愁地盯着床上的白狼对克梅尔说道。

　　克梅尔摇了摇头，低声回答：“她太虚弱了，直到醒过来取回意识之前都不行。”

　　他们陷入了一片沉默，但没过多久几个大踏步从门口走进来的人就在病房里引起了一阵新的骚动。

　　神情严肃的金斯莱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慌慌张张的亚瑟，再后面是小天狼星和哈利。他们的到来让房间顿时喧声大作，最后还是金斯莱站出来，挥舞魔杖变出一堆棉花团耳罩堵住了在场的孩子们的耳朵，不顾他们呲牙咧嘴的抗议开口用低沉的声音向成年巫师们解释了现状。

　　福吉在早些时候发表了公开声明确认神秘人的归来，今早所有的报纸都会拥有同一个头版头条。在邓布利多的坚持下魔法部发出了正式宣告宣布小天狼星无罪，他终于可以自由地出来行动。取而代之，他们把小矮星彼得列进了最新的通缉令里，并且收回了他的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神秘事务司一战中他们抓住了包括卢修斯·马尔福在内的好几个食死徒，把他们关进了阿兹卡班，看守监狱的摄魂怪遭到了驱逐，所以他们现在得靠人力看守这些危险的囚徒。凤凰社不用再像前一年那样需要同时躲避食死徒和魔法部，考虑到贝拉特里克斯的存在以及克利切的泄密与误导引发的神秘事务司之战，邓布利多决定把凤凰社的总部从格里莫广场12号迁出来，但目前还没有决定下一个总部的地址，下一次集中会议时间会另行通知。

　　金斯莱说完这一切之后才挥舞魔杖撤掉了那些耳罩，然后去跟穆迪讨论一些事情了，莱姆斯隐约能听到他们提到了福吉和斯克林杰。

　　小天狼星去看望唐克斯了，哈利则在和他的伙伴们打过招呼之后走到了莱姆斯所在的这个病床前。男孩忧虑地看了看床上的白狼，随即抬眼望向利亚姆轻声问道：“凯尔特教授，阿斯特怎么样了？”他年轻的脸庞因愧疚不安显得黯淡无光。

　　“别担心哈利，她会没事的。”利亚姆用令人信服的口吻回答了哈利的问题。

　　克梅尔也在一旁帮衬着点了点头，对哈利露出一个稍显憔悴的笑容，安慰道：“哈利，这不是你的错，别放在心上好吗？她既然决定了参与你们的行动，对于自己所承担的风险一定也有了清晰的认知。”

　　哈利有点艰难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服自己认可两人的话语，然后对克梅尔发出低声的请求：“我能……摸摸它吗？”见克梅尔微笑同意，哈利就走上前来站在阿斯特旁边，伸手摸了摸白狼蓬松柔软的脑袋和后颈。

　　“从我三年级开始，阿斯特就经常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在我难过、气愤的时候安慰我，更是在三强争霸赛时帮了我好几次忙，但我一直到今天才知道阿斯特就是我的这位动物朋友。格雷伯克冲过来想咬我，所以阿斯特变形成狼和他搏斗了起来……她真勇敢。”他的声音很温柔。

　　克梅尔低垂着眼帘，轻轻笑了笑：“谢谢你，哈利，阿斯特知道你这么说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克梅尔，我能跟你谈谈吗？”莱姆斯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开口了。他看到对面的克梅尔抬起头用她那双蔚蓝的眼睛平静地望了过来，然后颔首同意了他的提议。

　　他们一起离开了这间病房。偌大的圣芒戈里很难找到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最后他们只能在楼梯间里凑活一下，毕竟这里经过的人会相对少一些。

　　关上的门扉隔绝了来自走廊的杂音，楼梯间里安静了很多，只能隐约听见下面几层有人在攀爬楼梯。

　　克梅尔倚着墙抱着双臂低垂眼帘凝视着脚下，摆出了一副防御姿态。她的神情很疲惫，也许是几个小时之前的战斗和那个奇怪的仪式消耗了她太多体力。看样子在莱姆斯开口提问之前，她并不打算主动说些什么了。

　　莱姆斯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内心激昂翻涌的情绪因为得到了长时间的冷静似乎平复下去了一些，他看得出来克梅尔不想和他吵架，他也一样。魔法部发生的事同样使他非常疲惫，更何况在赶往魔法部之前他刚刚结束了长达八个小时的值班。

　　“为什么不告诉我阿斯特是我们的女儿呢？”他低低地开口发问了，虽然是想一想就能明白的问题，但是他还是想从克梅尔口中得到确凿的答案。

　　“我们形同陌路了十四年，因为凤凰社的事业才重聚在一起，就算我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只会继续追问我为什么不在十四年前就告诉你不是吗？”克梅尔阖眼又睁开，用低得宛如叹息一样的声音做出了回答，话语里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

　　“那对我来说不一样。”莱姆斯有点绝望地反驳道，他觉得自己心底全是苦涩，胸口凝滞的东西让他开始慢慢有了窒息的感觉，“如果我早知道阿斯特是我们的女儿……”会怎么样呢？他其实也有点想不出来。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哑然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十四年前，你来破釜酒吧找我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对吗？”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偶尔会思考他们最后一次谈话的内容，克梅尔说想收养一个孩子，然后在红堡将其抚养长大，他一直觉得这段话有些奇怪，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克梅尔当时话语中的意思。

　　克梅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只有一片黯然：“我昏倒了，被利亚姆送进了圣芒戈，他们给我做了检查，然后告诉我我怀孕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无法生育，更何况你曾经坚决说过不想要孩子，我根本没有预料到她的到来。可是一旦我知道了她的存在，就无法再舍弃她了。无论如何，我都想要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给她一个美好而平稳的童年。我不想让孩子重蹈利亚姆和我的覆辙。”她微扬唇角，沁出一抹淡漠而冰冷的笑意：“然而我无法信任你。我一点也不认为当时的你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我们的谈话更是让我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这一刻的克梅尔看起来疲倦又美丽，却显得无比遥远，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足以分割出两个无法相容的世界。

　　莱姆斯颓丧地后退一步，抵在楼梯间另一侧的墙壁上，感觉到墙壁的寒意慢慢透过衣服传达至身体肌肤。他苦笑着回视克梅尔，嗓音是出乎自己预料的沙哑且颤抖：“克梅尔，这对我不公平，我当时喝醉了，你不该用我失去理智时的气话来评判我的价值，你不能这么对我……”心脏传来阵阵疼痛的鼓动，连带着胸口和身体都变得麻痹而沉重，他绝望地用手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却仍旧觉得呼吸困难。

　　“莱姆斯，我不会否认自己的问题，但我不想在这里跟你相互指摘十四年前的我们的那一堆缺点和错误。”她摆了摆手，像是想要挥开什么令她感到厌烦的东西，“你扪心自问，21岁的你足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吗，那时的你真的准备好承担一个家庭的重担了吗？”克梅尔的目光冰冷得宛如冬夜的飞雪，即便她的语气依旧舒缓又冷静。

　　莱姆斯很想大喊“我可以”，但随即又意识到，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剖析过那时的自己了，他很清楚，克梅尔在这件事上的观点是对的。

　　“可是你甚至没有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你擅自剥夺了我成为父亲的权利。”他绝望地想要指控她，却发现自己说出来的话一点力度都没有。他不仅没有因为说出这话变得好受些，反倒是被如潮水一般的愧疚感吞没了。

　　“权利。”克梅尔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似的苦笑，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了几许令他痛苦万分的轻蔑，“你甚至没打算承担义务，就开始向我索要权利了。”下一瞬，她就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样移开了视线，倦怠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我不想再跟你玩推卸责任的游戏了，你是打算接着问问题还是希望跟我继续僵持下去？”

　　沉默持续了片刻，莱姆斯决定继续提问。

　　“就算你打定主意要和我分开，为什么要离开英国呢，是为了逃到我触及不到的地方吗？那时的你，已经有那么恨我了吗？”他还是无法对克梅尔决绝离开的事实感到释怀，他还是很在乎克梅尔对自己抱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害怕发现自己十几年来的深情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明明他对此早已经做好了觉悟，却在此刻，变得像是小孩子一样对她的答案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我一度以为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英国已经没有我的归所了，只有红堡是我的故乡，是可以抚慰我创伤的地方。我不是为了逃离你，我只是为了找回自己罢了。”克梅尔的声音很平静，但她的眼睛突然变得湿润了，就好像其中覆盖的云翳氤氲出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而这或许是我此生最正确的决定。如果我没有回到红堡，阿斯特根本无法降生于世。莱姆斯，阿斯特是狼人，她继承了源自你的这份诅咒——我不是在因为这个而责备你——假如没有芮雅的指引和帮助，我十四年前就会失去她了。”

　　莱姆斯没想到克梅尔会主动提起一个他避而不及的问题，然而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还是让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还好他靠着墙才没有倒下去，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出乎预料的话题和这令他震惊不已的事实。他想起了两年前听到的利亚姆说过的话，“两个人都能活下来是千分之一的奇迹”，如果奇迹没有发生，母女俩很可能一起死去。而他不仅没能在她们生死攸关的时候陪伴她们，更没能以父亲的身份参与阿斯特这十三年的人生，这让他觉得，很懊恼。

　　“如果没有红堡的良好环境和凯尔特家的力量，我根本无法把阿斯特顺利抚养长大，但现在她健健康康地长到了13岁，还变成了让我无比自豪的开朗又活泼的好孩子。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当时做出的决定。”克梅尔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她的话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倦意，但同时又很坚定，仿佛对自己的话语确信无疑，“莱姆斯，你明白吗？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只要有爱就能战胜一切，成年人的世界里除了爱情，还得考虑吃穿住行，还得考虑给孩子的生活环境，我们早就过了可以满脑子只有爱情的年纪。”一颗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在她憔悴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潮湿的印记。

　　在度过了十四年流离漂泊、看尽人间百态的人生之后，莱姆斯不得不承认克梅尔说的是对的，十四年前的她也确实做出了一个正确的抉择，即便这个决定狠狠地伤害了他，剥夺了他原本唾手可及的幸福。可是他不甘心，仿佛是在垂死挣扎一样，说出了任性而苍白的辩驳：“如果我知道你怀孕了，我绝不会那样对你，如果你告诉我所有的真相，我们可以一起回红堡。”其实他很清楚，已经没有这些如果可言了。

　　“就算是我也做不到未卜先知呀。”克梅尔微扬嘴角，用很是天真的口吻回答道，“而且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已经不爱我了，我不想用孩子把你捆在我身边，我刚刚告诉过你了，我不想让孩子重蹈我的覆辙。”

　　“我一直，一直爱着你。”他再一次收紧了抓着衣襟的手，指尖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引起一阵微弱的疼痛，这份疼痛则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窒息感。

　　“那么这份感情一定是错误的，它在十四年前伤害了你我，毁掉了你我。爱情不应该是双刃剑，扭曲了的感情还是趁早丢掉比较好。”她说得平和又漠然，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莱姆斯看着克梅尔的面容，觉得最后一丝怒火已经离自己远去了，他的心中只剩下了颓唐和挫败。哑然半晌，他怔怔地开口：“我应该恨你的，我真希望我能够去恨你。”

　　“我也是。”克梅尔的嗓音很是平静，她笑了，但同时又苍白虚弱到仿佛随时都会像泡沫那样溶解消失，“我真希望我能够恨你。”

　　她挪动脚步，缓缓走向楼梯间的门，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把门打开了，但她没有径直离去，反倒又转过头来看向他，启唇道：“等阿斯特醒来，我会告诉她你是她父亲的事实。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我就不会再拦着你们相认和相处，毕竟，阿斯特一直都很喜欢你。”克梅尔离开了，门扉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后再次合上，楼梯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莱姆斯站在这片死寂之中闭上了眼，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片冰冷的深海。

　　他看不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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