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樱枫][枫岫/拂樱]飞雪回廊

作者:金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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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萍末年


      摒褪了杂念的世界归于一滴浊泪,泪尽时会有回声,这时候出现了一则机缘,他毫无血色的唇打开,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会助你,从佛狱手里夺得罗喉戒玺。”
      无衣师尹霍然长身而起,步至法场中央,黑沉沉的眸子将那团紫影收成了一色垂芒,“你说他不会来,是对这一切早有惊觉,还是,他此行来慈光,意非在你?”
      “是你高估了我在他心中的份量。先前你并没有说错,有人选择释怀,有人选择漠视,他选择了遗忘。我总以为,正因为他恨我,才多多少少显得我特殊一些,哪怕一直恨下去,终归是他和我,我也接受了......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早就不恨我了,自然,也不会来救我。”
      临死前的回顾,看清楚了人心的真相,像是筚路蓝缕的一枚月亮挂在天边,越清明,就越凄凉。
      将死之人言也善,听得人却不见得都是菩萨心如来手。
      无衣师尹弓身下腰,摸出一块白布拭着他脸上的浮尘汗水,叠雪雅气的手指沾了血,化作了怨毒与冷厉,“如果你早一点想清楚,早一点做下这个决定,哪怕只是早几天,局面也都比现在漂亮许多,我不会在朝里左右势难,你也不至于要惨遭弃市之刑,连最后的尊严也没有。我早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把路往死里走,读书的时候,你就喜欢给我出难题,哪一回不是我帮你妥置后事?可是这一次你的罪名是主上亲自定夺,我若是为了你罔顾圣意,你要我往后如何自处?”
      “你提到了风险,却看不清什么是真正的风险。咒世主寿宴时,慈光与碎岛联手进攻佛狱的计划已被联姻打乱,婆罗堑口也被凯旋侯封锁,碎岛起兵后,他只会更加严设壁垒。古之善论将者都明白数量不是胜负的唯一因素,失去了地理上取巧的优势,贸然深入危地可谓不智,谁操胜券,未可逆料,若是以往,以众克寡,困个一年半载熬到佛狱山穷水尽,你也可谓自信,但是你已经屡屡失子于罗喉戒玺,今日的慈光首辅尚能取信于上?时间已经与你的前程紧密联系,你抛弃的时间,将成为利刃插在你的心上。弭界主要杀我是因为他的野心已经再也不想掩饰,可即便慈光凶图四魌,就一定能化解你在朝中尴尬的局面吗?”
      略一停顿,枫岫咬定牙关,终是刨心下酒自己喝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是什么逼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我送他珊瑚也好,给他人情也罢,但凡他买我一次账,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不会告诉你怎么杀他,我会告诉你如何夺去一个人在乎的一切,那正是一直以来他对我的羞辱。”

      说到此处,感痛激烈,一场没有刀光的鏖战,被缚住的双手微微抽搐,青色的血管凸了出来,上身肌肉绷得死紧,深埋进了这份逼仄的宁静里,渐渐透不过气,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尝死的滋味。
      纵使旧日成空,依然剥了衣服站在晴天下,仰脸烈日,被审判着曾经的天真。
      后来无衣师尹回忆起那一刻,天色渐渐暗了,残零的一线光在枫岫的睫毛上熠熠跳动,弹落了一根在心口,有一点痒,但是又感到了心悸。
      不信任的种子埋得太深了,轻轻动一下,伤过脚踝血满袂裾,连根而拔,剔肉割骨的痛,就要当先死上一次。
      暮霞下地,薄薄裁了满肩的锦绣流漆,却成了量身定制的一座衣冠冢,淤着经年散不去的冷。
      “山一程水一程,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这一程山水远远不止如此,送我到这里的你,明明早已寻了千百度,看不到前面的风景,不会感到遗憾吗?”
      签牌在掌中冻住了,枫岫的一句话如同一杯烫水滚滚洒来,数月来累积的杀念,成了春日的冰山一瞬间倾圮倒塌,咔嚓一声,签牌尽断于掌,无衣师尹惨白着面孔说道,“师弟,你一计连环一计,一根针穿着一根针,就这么想要师兄的命吗?”
      枫岫低声道,“就算到了此刻,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我是想要一个人的命,那个人也不是你。不是动机,更不是目的。”
      无衣师尹最后漠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声音轻的好似振断的蛾翅,夭折在了茧里,“今天的代价,我会同你一起记住,日后即便你忘了,我也会替你想起来,碧海何深,青天何远,这一程山水的尽头,无论是九重天阙或是十八重幽冥,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
      晚气袭了面颊,眼角血红华色含光,地狱口开了曼殊莎华,盛放在青萍之末,只有森冷和黑暗。
      回到监斩台上,他打开一本空白的折子,瞳光凝聚,沉腕拨镫几笔峭拔之字:枫岫勾连外邦,祸延慈光,殆为衅首。论罪既定,刑于邦国,念证据不足甄明,亦宜斟酌,暂且收禁,延期重审。
      笔尖扫过楮英纸,珊珊响着,像迟迟的促漏,一滴一滴一年一年,永无耗尽之日,他心力交瘁,意兴阑珊地长叹一声,挥手示意侍卫锁镣了枫岫上了囚车。

      次日晨鸡初鸣高树,师尹府的厨子才过完第一盆淘米的水,一只快箭一射既穿了府前戗柱,白纸金字的邀约下阴火潜然,正应了枫岫所谦,那拂樱手中的铁算盘一阵噼里啪啦,拨动得比阎王清点人命还要精细,他一个乱臣贼子有何德何能令堂堂凯旋侯孤身涉险?轻装携了罗喉戒玺一入慈光可谓胆大悍勇,若是没有可定宗庙保河山的目的,倒是亏负了多年分金掰两行商处贾的岁月。
      狠栽了一次跟头,师尹府兵陈前厅后堂,白甲灿灿分明,如裹冰绢雪绡一层寒过一层。
      拂樱衫轻似云雾,笑得一把晓雪晨晴,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收装敛匣得一派悠然,“师尹待拂樱如此厚重,我殊有愧耳。”
      无衣师尹端坐主位虽百虑萦心,只一派主人家的云淡风轻,打定了主意无论佛狱如何甘言谀辞来诳诱,也只随风引雨将计就计,把主动权牢牢抓在手里,秋后取决,从前账目逐一清算。
      “凯旋侯一剑曾当百万师,我的这些布置难道不是投君所好?”
      不惮徒手上高堂,单赴羽林横亘的鸿门宴也自浩浩然,如入无人之境,拂樱意外的沉得住气,直到看见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厢情愿地看,枫岫陷在宽大的椅子里闭着眼睛宛如沉睡,风动意不动,只在他踏进正厅时颤了下食指,浅促又淡漠,再无一丝别样情绪。
      且不论破衫尚有重逢日,就是异姓陌路,也不吝肥马轻裘敝之无憾的慷慨,这样难为情的一个刹那,各自隐蔽,掩面偷安,阳光透过明瓦疏窗吹成了一条条流苏金缕,把往事华丽深藏。

      七情六欲一齐发动,拂樱开口就是促狭,“自古一女不嫁二夫,一礼也难全人间殊道异路,师尹这里这般热闹,若是我稍微多心,便要以为师尹轩裳不下朝,是被妇人之仁绊住了脚。”
      “屠者尚能立地成佛,万万不可执泥于成见,”无衣师尹意态闲雅,举杯相邀,“枫岫已经忏悔前番作为,今日我做个东,借秋风至冰释,两位即是有再次同席交言的缘分,何不为了四魌的大局着想放下旧怨前嫌?”
      拂樱执杯浅酌,却是话里有话,“师尹虽有孟尝君的气度,却不是人人都晓得鸡鸣狗盗的知恩图报,难免有一些自诩高义宽厚之人,养猫成虎,徒增患祸。”
      “讲到养猫成虎,”枫岫缓缓开口,“曾经有一只猫误入寒光一舍,我日日以鲜鱼熟脍来喂他一身娇皮嫩肉,它却以利指锋爪将我臂穿皮刮,这其中滋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拂樱眉梢一扬,“识微才能洞鉴,不了解一件事而被假相所惑,由此投入的一切成本,岂能不付之东流?”
      枫岫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凯旋侯如此洞悉世情,枫岫敢问一句,毒性薄情的畜生,是不是只能杀了?”
      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遭,拂樱不禁语塞,囫囵塞了勺蒸蟹,清秋肥蟹多肉膏红,登时漏了满嘴的热油,红着脸填了口酒,却又忘了那酒也是刚烫熟的,沿着喉咙一路烧到了肚子,赶紧掰了叶冰镇秋瓜洗了口,这才去了燥气。
      他动作极轻,牙缝切磨,还是细小地泄了一声凉气,枫岫听得一清二楚,又是漫不经心地一勾嘴角,“水土有差殊,蛮地不生鲜味蔬果,凯旋侯吃不惯,可惜慈光不提供人肉。”
      无衣师尹静观两人词锋针对汪洋凌厉,一个控弦上了矢而未见虚射,另一个舌尖锋利足可销蚀皮肉挫骨扬灰,无不是深怀了一发尽殪的生死敌意,拳拳到肉,不管对方疼不疼,哪儿还谈得上什么潇湘逢故人的情难自胜,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岔开了话题道,“说是送礼,却又空手而来,佛狱弃信不立,又该如何得道?”
      拂樱不以为然,“求道之路虽寂寞,始终有慈光作陪,一荣俱荣,一错俱错。昔日薄巾关上同饮腥膻,今日为了大局而共飨苦茹,佛狱岂会独怀杀心?是师尹多虑了。”
      无衣师尹修眉一蹙,稍有踟蹰,枫岫已抢先开口,“直说来意吧,你来慈光,想做什么?”
      话音方落,只见拂樱衣袖一震,一个物体无声掠出,划过半空时哗然展开,素练也似高悬下注,一则画像骤刻钻入无衣师尹眼帘,浮岛沉洲起了荒野郊岭,心头触发了一片蹴雪惊沙,温言浅笑的面具一脱即落,眼中顿现阴沉尖锐之色。
      拂樱神光凝定,图发而匕见,“用罗喉戒玺换一个二十年前相同的结果!”

      短短一句话,说得高山流水当仁不让,枫岫竟有些佩服起他了,凯旋侯就是凯旋侯,富贵俱尽不能绝其志,身败名隳也要用罪恶来加冕,比之自己,大半年伶仃一隅火烛徨徨自怨,几乎忘了今夕何夕,逊色得就差挖个洞埋了。
      知者不轻言,是因为不了解对方都知道了多少,三人各怀心思正自沉吟,拂樱握杯把玩,眸光在两人间槃桓,无衣师尹肃正了百变的容色,清了清嗓子道,“先用假的戒玺换回了贵国王女,又突然冒出个真的来邀慈光歃血为盟,佛狱信口反复全无信用,即便我愿意为君背书,空口无凭,也不好向我主解释。”
      拂樱道,“我既然孤身前来,蹈赴汤火旁雪不平,慈光任何条件,我亦不在话下。”
      “君来慈光,首先是我国上座之宾,无衣岂敢侧犯,今日若是有任何薄待的地方,凯旋侯可一定要让我知道。”无衣师尹刻意顿了顿,想到枫岫之前的建议,又是滑笏地一笑,“须知我主早已明示,待客之道,不求虚饰,但求并美,被褐山纵贯鸾仙海连接慈光佛狱,因为地域偏狭中立而无人问津,自然也没有两国的驻兵把守,正是进行何谈的最好地点。慈光无其他多余要求,只希望凯旋侯亲力亲为,代替佛狱来此与慈光进行和谈一事,这一次,慈光必须亲眼看见罗喉戒玺。”
      拂樱伸着胳膊与他碰了碰杯,虽是看到他肚子里藏了把刀,神色不变,道,“拂樱一诺必行,但求一事。”
      “何事?”
      “听说天舞神司矫舞惊鸿可动上苍,何不折旋一曲,为两国开路正光!”

      一言如炬,点燃了拂樱眼底的火苗噼了啪啦地激跳,奇怪枫岫始终不肯正视他,究竟是千年祸害修成了个隐忍的媳妇儿,还是又在另起炉灶算计长短,心里生出些磨人的烦躁。
      似有所感,枫岫的睫毛扑簌个不停,“前尘旧事,为时自重,枫岫技法生疏,不堪此等重任。”
      如果不是盲眼破坏了感观上的平衡,他就不会听到拂樱薄薄的指甲有节奏地刮动摩挲,玉石撞击骨骼的咯吱咯吱声,剥裂他的胸口,挖出最无助的绝望,“神司虽非青春年少,却也未及耄耋之年,数月不见,就连路也走不动了?你不顾旧情害我穑事,我依然敬你一声天舞神司,神司回到慈光后一路青云直上,连这份薄面也不愿意再给拂樱吗?”
      枫岫的胸臆间藏了把柴似的多是忐忑,嘴唇欲裂,伸手摸向桌边酒壶,掌心一滑,满袖湿凉,害怕被看轻的软弱,陷殁了一次残酷的窘困。
      未待侍女上前收拾,一道寒光欻疾射出,电灭之际已到枫岫眉间,无衣师尹早料生变,几乎同一瞬间,手腕一转,白玉酒盅掷向半空,挟着刚猛力道,剑盏交撞,空中砰地炸开,银浆乍然四迸,密雨剑光相零,萧萧散丝一乱明堂。
      俊士林七子闻得声响一跃而出,剑锋噼开濛濛酒雾,卓然对峙,封住拂樱周身四路。
      一时场中弦绷弓满,教坊的乐手低眉缄口垂着头,满座笙歌哽咽而止。
      拂樱拈着酒盅眄视流盼,鲜红唇瓣浸了酒的浓情,荡开一抹满不在乎的挑衅和讥讽,“昔时项公满心取刘邦首级,犹能按剑不动,我与神司多年旧交,开个玩笑稀松平常,师尹何至于这样沉不住气?还是根本有意徇私,一定要替这个四魌罪人出头?”
      无衣师尹毕竟老练,不动声色地拭去手上的糜色金脂,连同这不上不下的场面一起收拾了,“罪人是昨日的罪人,旧交也是昨日的故人,今日既然同是我府上宾,何来鸿门宴之厄论?佛狱若是雕鸢手段不知收敛,此事一旦传出去,却成了无衣失礼......”
      “神司一味推绝,何尝不也失礼于友邦?难不成在气拂樱来得晚了?”
      拂樱不耐烦地截断他的太极推手,目光片刻也不离开枫岫,眼神逐渐转冷,五指关节咔咔作响,掌心的珊瑚珠子几成玉屑,“当日神司离诀而去,意思已经清清楚楚,永不再见才该是你我最好的结果,拂樱敬君一诺恪守不违,负尽天下之人唯独无愧于君,神司的怨,委实由不得我。”

      一句永不再见,天雷劈下劫火成灰,枫岫渡劫无成散了一身法力现出原形,当时负气轻言,原是最后见他容颜。
      且看万里黄沙之上,有人手捧细缣,深深一揖,“谢君赠我一谶言。”
      无形的一双手扒住眼框陷进缝里,扯过眼球表皮嗤的一撕,脓血四溢肉流不止,恶露不净的内心,从未真正愈合。

      痛到至极处反倒平静,溃烂直至无救,有一种自戕的毁灭式的吸引力。
      这份吸引力驱使着他起身离席,轻轻举步上前,拾起地上长剑,转身又朝内走了几步,挽了个剑花亭亭立住。

      “绿树听鹈鴃。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长吟方起,沙哑的嗓子擦着耳鼓,拂樱心中石火一亮,昔日闲卧寒光一舍捧卷咏读稼轩,时而血气难平彻夜难眠,时而空樽惆怅茶饭无味,也被枫岫笑话少年心性老来气壮,这首《贺新郎》再谙熟不过,思绪自云骞茫端里抽离,下意识地想做回应,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啼到春归无处寻,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
      歌以咏志,咏得是铅刀屠龙的桀骜并非折戟沉沙的狼狈,深语所向穷尽别恨离怀,种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直指胸口,一阵凉飕飕的邪风,后心好像空了一块,兵卒已尽,将帅相逢,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微微一恍神,枫岫一板剑尖,弯成了一个弧形,身子也借力向后跃起,拂樱只觉得眼前一闪,他已立在大殿正中,朗声续吟,“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虽不惯常使剑,步法进退间徐疾相继,身形矫若调弓翩若鸿毛,变动挥洒自如,人剑合一臻极神妙,诸般杂念都在这澡雪剑气里把铅黄洗尽,只有干干净净的,目遇而欢。
      但见他广袖翻飞,手中长剑流云出岫,顾盼回旋之际,额边薄薄的汗晶莹烁亮,更衬得眉目精致画中走出,谪仙逍遥一入倥偬人间。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随着剑势一贯长虹,清吟已过半阕,他的身法越展越开,如水剑光一漾一漾,匹匹大开又逐帧而戢,潋滟波纹凝眸一顾剑尖之后便匆匆逝去了,有一种蛮悍的璀璨。
      一个招式一句清吟,意绝而剑至。
      缓缓的秋光里,明玉素指深抚剑身,白萤冲月,水天开镜,尽透清净一窍之韵,只听一声喟尔长怀,“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尾音似有恸意地打着虚腔,拂樱听得心跳漏了一拍。
      明知他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走一步都是百尺危楼,满心恶意地试他激他,见他为了自己拼将一舞,紊乱的心绪里又掺揉着几分欢喜,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此刻对他双目异样终于恍然洞明,一次次斟杯,也一次次饮尽,便将那些幽暗晦涩的情绪泡得化了,紫衣皓影荡着回声,杯中人自始至终都眸光持定,并无一点滴的动容。
      在这场情之所钟的角逐中,他端庄守兵,从容坐阵,不曾踉跄过界。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至此,清朗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颇是合了字里行间泣血而啼的殉烈,枫岫足尖一点飘身回转,正正立在拂樱面前,剑尖逼至面额,毫厘一线之差,流灌百节的精元刹那凝聚,尽付周身内力于持剑的右手。
      绵绵不绝的剑势一气直下,将军百战而死,国士殉以功业,要收,便要收得玉折珠沉。
      铮的一声金铁音断,冰轮碾碎剑身两端,银幔蔚然披面挂下,清晰浮现彼此容颜。
      抬眸的一瞬,灰白色的眼珠乍然眼前,在枫岫脸上添了一种荒漠的冷寂,万念归一,明心见性,唯有静静几个字着以真挚而温存的句点,“谁共我,醉明月。”

      诗成吟罢,拂樱良久不语,稽首告了声“客途倦矣”匆匆离席,走了几步又仓皇回头,目视惨淡余晖毂毂而落,将那一人一双断剑勾勒成了一个单薄的剪影,说不出的寂寥。
      因为懂了,言语已是多余。
      半生雨打蓬舟,一朝山川破碎,此刻搭了一道云梯斜向己身,尽头星光璀璨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几乎记不住的夜晚,随口几句无心散落,“你我既是同在异乡为异客,不妨就将此处当作故乡。”
      功名终将隐于锣声,良将也难免殁身黄坡,在这咎罪人世里金刚不坏本就是稀事,谁也说不得数的,道是无常,却又寻常。
      有朝一日涉过忘川,此生记忆双手奉出,忘了这满座衣冠故人似雪,只得一人作舞秋席之上,为下一个人间伸纸研墨,惺惺落款,卧笔一段最坦荡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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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青萍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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