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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隐番外(五)
“把你这儿最好的吃食拿过来。”
“好嘞,客官里边请!稍等片刻。”一个店小二打扮的年轻小伙殷勤地领我们进了雅间,这是周遭有名的一家客栈。
我拉过座椅让鸢清坐下,默不作声地双手抱剑环在胸前。
今天一大早鸢清就迫不及待地敲响房门让我随她去郊外的城隍庙进供上香,之后又在附近的村庄农舍逗留了一阵,回城时已是黄昏时分。
早饭吃得急,午饭也因她玩得不亦乐乎而忘记吃饭这码事,现在,某人正饿得饥肠辘辘。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说着我又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她碗里,饭碗堆成个小山丘。
“唔……好吃,我还想多点点菜。”鸢清边刨着饭边说,嘴边还有几颗米粒。
我伸手替她擦去碍眼的几颗,然后唤来小二,“再上几盘时鲜素菜,少盐少油,不要放蒜。”她的口味我是记得的。
“你怎么不吃?碗里的饭都凉了。”她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
“我不饿。”
“公子可真贴心,能遇上这样的好夫家,小姐好福气啊!”小二站在一侧,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半谄媚道。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八卦。
掏出几两碎银,将他打发了去,尽管有些地方不对,听到这话心底还是喜的,颇为不安地看向鸢清,想知道她作何反应。
“她啊,平日里虽然冷冰冰的,心眼却不坏,至于‘好夫家’嘛……却是算不上。”她嘿嘿一笑,促狭地朝我挤眉弄眼。
面上承着,可是心里有些涩然。的确,我哪算得上“男人”,不过假凤虚凰,空披了一层男人.皮罢了。
纵使神伤低落,还是陪着她吃完饭,其间自己一口没动。
只是不知道我还能这般伴她多久……
回到观澜,告别鸢清后我进了房间,简单洗漱完毕便上了床,躺在床上我深思良久,有些气闷更多的是烦乱。
更深夜重,烛火滴泪,辗转反侧之际我终于披了外衣取出画卷小心铺开。
以斜阳为背景,画上的两人莞尔淡笑相依而立,一粉一白,一雅一俊,羞得那桃花都自惭形秽跌落枝头,画面静止无声却有悠悠情意传了出来。
下笔之人功底不错,作画甚是用心,连那裙裾的皱折都栩栩如生,整幅画面和谐美好,汇聚了天地间的至美至真。
画如此相衬,人,凭何不能在一起?
就因为皆是女子,违背世俗的纲常礼教,所以只能弃爱断情,禁锢自我吗?
我下意识捏紧了边角,上面有了几处抓痕,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用手抹平,好生收了回去。
次日清晨,有仆人叫我到前厅用膳,我应下,调整心态,将一宿的郁结压了回去,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饭桌上,呼延漠见我有些怏怏地,问我昨夜是否睡得不好,我扯出一抹笑,回道不是,应付了过去。
吃过饭,带了几样吃食酒水,叫上几个心腹手下,呼延漠吩咐府里人在家侯着,傍晚自会回来。
接送的马车停在门口,我扶着鸢清进去,然后上马,和呼延漠一左一右并肩前驱。
前天呼延漠便计划着今日和我俩一同去登华莹,得了空闲自然要好好陪着鸢清。
一路畅行无阻可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路程也是如此,经过一座茂密的树林,呼延漠提醒队伍要加强戒备,以防万一。
没过多久,这“万一”意料之中地来了。
不过一瞬间,一伙装备精良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声势浩大,动作迅猛,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呼延一行人。
个个经过专业的训练,手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招招见血。
灵佑山庄的人也不是吃软饭的,在呼延漠的引领下几下就与他们纠缠起来,首次交战双方各有损伤。
迅速解决完一个人后,呼延漠趁空当转头对我说:“保护好鸢清!”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举剑刺向他,接着在他出神入化的剑法毙命,更多的人围歼呼延漠。
虽然他武功在江湖上名列前茅,但黑衣人人多势众,而且之前做了充分准备,呼延漠和手下陷入了鏖战。
黑衣人仿佛参透了这支外出登山的队伍般,袭击对象集中在呼延漠和马车里面的人。
为了隐藏身份,我用的是自创的招式路数,将层次压缩,内力调至原有的十分之一,人越聚越多,应付起来渐渐有些吃力。
马车已不是安全之地,我将鸢清护在身后,运剑对上四个黑衣人。
他们进攻果断狠辣,不多时我就因内力虚耗过度而面色苍白满头大汗,身上到处挂了彩,衣服血迹斑斑。
“小叶子你没事吧!”鸢清焦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炙热忧心的视线将我的后背烫出个大洞。
“没事。”我出声安慰。
眨眼的功夫,黑衣人抓住了分心的时机,一柄长剑夺面刺来。
就是此时!我的动作不露痕迹地一滞,堪堪躲过了脖子部位,却在短短一秒内迎来了胸口的冲击,剑刺入胸膛寸余,撕心裂肺地痛感传来。
“啊!”我惊呼,承影脱离手的掌控飞了出去。
“小叶子!”鸢清抱住我即将倒下的身躯,失声痛哭,悲痛欲绝取代了往日总是欢喜的神情。
眼看着后面有人趁虚偷袭,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翻身将鸢清覆盖在身下,为她担下致命的一剑。
连续两次重创,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负荷,我已命悬一线意识逐渐涣散。
脸上感受到浓重的湿意,耳畔哭声响天彻地,无力地抬起手想抹去她的泪痕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劲,我被抢走了让她安心的权利。
“乖,别哭啊。”
说完我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空寂。
悠悠转转醒来,喉咙干得冒烟,无意牵动的手从指尖传入剧烈的疼痛感,我试着动了动全身,真是自作孽。
“水——”声若蚊蚋,小得自己都差点听不见。
“嗯……嗯?”伏在床榻的某人惊醒,还没来得及揉揉眼睛就开口,语气带着激动和兴奋:“你终于醒啦!”
“水,口渴……”
“好的,我马上给你倒!”她摇晃着站起,身形有些不稳,帮我掖了掖被角之后去桌上拿过茶壶倒水。
先是往手指上倒了一点试水温,然后才放心地倒在杯子里。
我留意到她红肿得像个核桃的眼睛和里面的道道血丝,再加上由于长时姿势僵持而酸软的肢体,定是守了我一夜。
接过水杯,轻酌了一口,让喉咙变得湿润再慢慢喝着,我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噗。”我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水堵在食管不上不下害我呛得直咳嗽,“咳,咳咳……”
“哎,你小心点。”她轻嗔,埋怨地瞟了我一眼,伸手在我后背拍了拍顺气。
错了,她守了我三天三夜。
“后来你们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你说呢?”转念意识到这样的语气对一个重伤在卧的病人不妥,而且那病人还是因自己才受的伤,她微抿着唇,换了说法:
“你昏过去没多久就有人来杀我,多亏呼延大哥及时赶到把我救了出来。”
“之前派去搬救兵的人也带了一队人马前来 ,那伙黑衣人见势不妙就撤离了,不过在我们的追杀下只剩了几人。”
似安慰,似宽心,她抚上我的手:“你别怕,呼延大哥已将此事告知了官府,有灵佑山庄和官府衙门追查,他们必落法网。”
目光柔和带有坚定,她很是信任她的呼延大哥。
得知她安然无恙,心中的石头落下,又有什么东西升了起来,我有些后怕隐忧。
如果那一剑我没能成功挡住,如果他们没有听我的吩咐下了杀手,如果呼延漠没有立刻赶到……如果,无数个如果在拷问:既然爱她,为何拿她做赌注?
你忍心?
我不忍心。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叶隐,你这自私的人。无力辩白。
我布下的局,压上暗阁数十兄弟的性命,压上我在鸢清心中的地位,压上这段难以启齿的爱情。最终,我赢了,却还是输了。
事发前一天,我找到暗阁安插在邻安各处的据点,拿出暗阁总部令使的身份象征——雁翎,让他们为我办两件事。
一是找到一株千年地芝,二是在去华蓥山的路上击杀呼延一行人,配合我使出苦肉计,临走前特意嘱咐不要误伤了鸢清。
要是此举成功,我可以得到两个好处:
一.得到最后的药引九死还魂草,此灵药全大梁只有三株,而且都在灵佑山庄,这就意味着唯有从呼延漠身上下手才有机会。
二.骗取呼延漠的信任,破坏正道联盟清剿暗阁的行动。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重原因,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带有一种侥幸心理。
其实我本不必采取这样冒险的方式,可是心有不甘,想通过自伤的方式证明我在鸢清心中尚留一地,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
可是我算计一切还是难逃命运的捉弄,她差一点就死在我面前,幸好那时我拼尽全力挡下了,否则……
我无法想象下去。但我可以肯定,我会后悔终生。
究竟什么时候起,一个叫鸢清的娟秀女子进了眼帘,染了情思,扰了心绪,化了苦酒,倾了离愁。
我在岸的那头,苦等有人渡我出这苦海,可惜执念太深,佛缘太浅,无人能助。
“你在想什么?”她问,见我一直走神。
“我在想你。”
但我不敢说,不能说。或许有人会笑,你爱的人就在眼前,何来想她。
是啊,此时若能拥你入怀,你便会听到胸膛里为你跳动的那颗,我又何必自苦自恼,徒作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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