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恍若梦（1月21号更新）

　　整整一天，施妙冬都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看书，视线落在书页上，心里却一点一点的凝聚着一种叫做生气的情绪。

　　其实，她是一个很少生气的人。一方面，这种坏情绪是美容的大忌，她施妙冬可不允许发生；另一方面，也很少有事情值得她的情绪上升到生气这种境界。只是，这一次，施妙冬觉得，假如不生气，好像就显得有些太事不关己了。毕竟，楚离歌在她的手机安放窃听器，实在是太太过分，已经超出她施妙冬可以容忍的原则范围！

　　所以，她要生气！她要酝酿忿怒的情绪，必要时还要爆发。

　　掌灯时分，千岛子点燃了房间里的香薰灯，淡淡的香味顷刻弥漫于房间之中，是薰衣草，葡萄柚，天竺葵，佛手柑混合而成的香精油，这几种成分都可以镇静，纾解压力，放松情绪。
　　待千岛子离开后，施妙冬懒洋洋靠在椅子里，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看着手中的书，渐渐地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千岛子吧，施妙冬迷迷糊糊地想，“进来！”她含糊地出声。

　　日式厢房的门轻轻推来，接着，一个清雅隽然如流水般的声音响起，“我刚回来，猜想你应该没睡，就过来看看。”

　　这声音，这声音——，施妙冬一激灵，睡意不翼而飞，身子随之一凛，端正坐好，视线却倔强的不转向说话之人，而是死死地盯住手中的书，双手攥住书的两角，握得很紧，以至于纤白的手背青筋显露。

　　不理他！她在心中狠狠地告诫自己。

　　温润的气息环绕住她，在她冥想之间，楚离歌已经来到她身边，他微微倾身，清俊的容颜离施妙冬不过半尺，如水凤眸静静地端祥着她的神色，很是温和地问：“怎么？有不开心的事？”

　　讨厌他！施妙冬在心里叫嚣，眸光凝聚在书中的某一点，一动不动。

　　楚离歌轻笑，不知怎得，听在施妙冬的耳里，却觉得笑声中含有一种淡淡的苦涩。“正好，我心里也很不痛快！我们到花园里走走，可好？”

　　恨他！施妙冬恨恨地咬住嘴唇，可楚离歌话语中透出的疲倦与无奈，是她从未听过的，她犹豫一下，终于，明眸一转，视线投在他的脸上。

　　只听心里“啪”的一声，施妙冬酝酿了整天，好不容易在心里结起的那层薄薄的冰茧，霎那间，便支离破碎。

　　楚离歌向来温润如玉的脸上，有着施妙冬从未见过的疲累，长眉轻蹙，一向如水的眼眸竟隐隐带着血丝，神思哀然。

　　她心中一动，紧绷的脸色缓了一缓，垂首敛眉，紧握着书的手，慢慢地放开。

　　暮春的夜晚，微风徐徐，院子里树影斑斑，枝叶婆娑。此时正值农历初一，天上一轮柳梢月，淡淡的，带着几分凄清。

　　楚离歌轻挽着施妙冬的右手，慢慢地在□□中踱步，自见面的那一刻起到现在，施妙冬都没有吭声，此刻，她也是默然不语。

　　“我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到国外念书，说起来，这个宅院在我的成长记忆中，并没有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甚至还有些模糊不清。”楚离歌淡然开口，“印象中，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母亲在打理着院子里的景物，只不过，我从未有过这般闲适的散步，好像也从未好好地观赏过这院子里的景色。”语气有些沧然。

　　“说起来，我与父母相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父亲忙于事业，几乎是无暇顾及我，相对而言，与母亲的感情更深一些。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母亲经常去看望我，她，是真的疼爱我！”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起过激烈冲突，可最终让步的，总是母亲。她那么高傲固执，可由于是我，还是妥协。”
　　“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对我，很好很好。”清雅的声音说到后来，竟然有些暗哑低颤。

　　天上的月牙清冷，光不强，影不重，风微微地吹，就连说话的人声音也是轻轻的。

　　“我母亲，昨天凌晨自杀了。”很轻的话语，却不亚于重磅炸弹。

　　施妙冬震惊地睁大眼，复杂的思绪一波一波的涌上心头，全身颤抖，却分不清颤抖着的是她，还是握着她的楚离歌。

　　那么一个高贵，狂妄，执著到有些偏执的女人，怎么会——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尽管对伊藤清祾一直没有好感，只是，面对着这样的一个结局，施妙冬心里还是充满了震惊与唏嘘，对她，忽然之间只剩下同情，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欲爱而不能的可怜女人罢了。

　　楚离歌眼光幽幽，停落在远处，从施妙冬的角度望过去，看到的只是一个轮廓优雅的侧面，眉长入鬓，睫毛低垂。她无语，右手轻轻翻转，反手握住他的手。

　　“母亲是伊藤家的大小姐，自小便被娇宠惯了，所以一向眼高过顶，甚至有些任性妄为。把母亲送到那个岛屿疗养，我一直认为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她——是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从来不肯服输，却料不到——料不到-------那么骄傲的人，怎会甘心，怎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这一次，施妙冬很清楚地感觉到，颤抖着的原来不是她，而是他！
　　她加重力道，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传递着无言的慰籍。
　　暮春柔和的风荡啊荡，吹得人心头发酸发软。
　　心头那层薄薄的冰茧，已经融化成水，宣告她酝酿了一整天的情绪，正式消失不见。

　　院子里花木扶疏，在朦胧的月影下，显得更是幽深，静立的两人并肩无语，只有微风轻拂过枝叶，发出的轻声叹息。

　　很久很久，才听到楚离歌涩声说：“八年前，我开始执掌大权，便要求凡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也一直以为，所有事情都按照我所预定的轨道在发展，不会脱离太远。
　　直到母亲出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先知，可以预料到所有事情的发展；我也不是上帝，可以随意操纵所有人的命运。
　　我认为成竹在胸的事，偏偏脱离了我所预定的轨道，而出意外的这个人——很不幸，却是我的母亲！”
　　他轻轻的苦笑，“在我的世界，我是主宰者，可我——不是神-----，原来，仍有我不能控制的事情。”语音很轻很苦，最后慢慢地消失在空气中。

　　有时候一个决定，一丝杂念，一点冲动，甚至一秒钟的早晚，都可以让一个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生命的去与留，本来就没有一点道理的！
　　但施妙冬只是无言，此时此刻，任何的话语都让她觉得太过单薄。
　　他沉默，她也沉默，唯有夜风在低低细语。今晚，对他对她，只怕都是无眠之夜。

　　“司楚先生，他----他，也跟你一同回来了吗？”迟疑地，施妙冬于今晚第一次开口。昨日她到“和鹤之家”未见到司楚漱石，料想他应该是赶去面对这个令人意外的结局了。
　　“是。”他简短的回答，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那么，”隔了一会，施妙冬再度开口，“葬礼----，葬礼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是，母亲——的葬礼，定在十五号，樱花祭的那一天同时举行。”
　　“噢----”，施妙冬不说话了。

　　“对不起，”忽然，他出声说。
　　“啊，什么？”她侧首，有些不明所以。
　　“对不起，要你陪着我，听我说这些话。”
　　施妙冬轻轻一叹，“没关系。”
　　明天，她要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她想，几乎可以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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