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遍华年

　　胡铮阳不知道程磊后来到底还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叫来了一辆车，吩咐司机把自己送回了亦大。再后来，她就飘飘忽忽地回到了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熟了过去。

　　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是醒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

　　接下来的几天，胡铮阳每天捧着考研大纲，就着酱菜饼干过日子，连宿舍的大门都没有出过。亦城球报失去了联系，史岑染和老杜也没有任何消息，谭泽不敢打扰她复习，何穆慕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杳无音讯。

　　背书背得无聊的时候，胡铮阳也会问问孟晓舒在律所都干些什么。只见孟晓舒捧着厚厚的一本法理学，不屑地说：“无非给客户端茶倒水，收收快递而已，我的目标，是要做和同律师事务所最好的女律师！”

　　要配得上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比肩站在他的身边。胡铮阳不禁敬佩地问：“那他们律所现在有几个女律师？”

　　孟晓舒说：“虚位以待！”

　　于是那三分敬佩之情立刻化作好大一滩狗血。

　　平安夜一早，胡铮阳抱着政治书从睡梦中醒来，便看到孟晓舒正在穿衣镜前一件件比划着小礼服。一看到胡铮阳起床，孟晓舒立刻问：“哪件好看？”

　　胡铮阳诚恳道：“你穿哪件都好看。”

　　孟晓舒不满地说：“总是有分别的，你好好看看。”

　　胡铮阳说：“我说哪件好看，你肯定就不选哪件。”

　　孟晓舒说：“当然，我是穿给男人看的，要的就是反女性的视角。”

　　胡铮阳摇头，随手指了件鹅黄色的裙子，果然，那条裙子立马就被孟晓舒扔到了一旁。

　　孟晓舒说：“我就知道这颜色太幼稚。要不，这条裙子送你吧胡铮阳，你穿着正合适。”

　　胡铮阳当真老实不客气地拿起那条裙子一试，说：“成交。”

　　说来也奇怪，黄色并不是胡铮阳喜欢的颜色，只是这条裙子穿在身上，却莫名有种莫奈油画般的感觉，寂美又绚烂。

　　孟晓舒也说：“没想到你穿这条裙子这么好看，晚上律所的party，你也来吧。有你在，我心里多少也有点底。”

　　胡铮阳换下裙子，重新跳回被窝里，说：“不去，我还要背单词。”

　　孟晓舒扑到床边，使劲摇晃着胡铮阳说：“去吧胡铮阳，晚上你哥就回来了，你不知道，我见了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再说，你要不去，我要是被那些男律师缠上，你哥还指不定想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说起来，孟晓舒也不是不可怜的。万众瞩目的美艳的女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第一次表白，就被何穆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回去。也难怪她如此谨小慎微，自信全无。

　　于是胡铮阳只能点了点头说：“好吧，我陪你去。”

　　为了晚上的party，孟晓舒又贡献出一件过膝的超长羽绒服，再三交代胡铮阳准时到场后，才挎着大大的手袋去了和同。孟晓舒对法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一本本专业书全靠生啃；又因为缺少睡眠，天天都要用遮瑕膏去盖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看孟晓舒虽然身体上疲倦之极，可是精神上却仍然一往无前，倒让胡铮阳心里又佩服又羡慕，只觉得这精神诚可感天动地，说不定哪天也就顺便感动了何穆慕。

　　虽然胡铮阳设定了五点半的闹钟，可是五点不到，孟晓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提醒胡铮阳赶紧打扮换衣服。胡铮阳哭笑不得道：“你让我打扮给谁看，换件衣服就行了。”

　　孟晓舒说：“我观察了一个礼拜了，律所里好多未婚的青年才俊，哪个都不比你们家小泽泽差。千万不要一叶障目啊胡铮阳。”

　　胡铮阳吼道：“说多少遍你才能听进去，我和谭泽只是普通朋友！”

　　孟晓舒说：“既然你野花无主，那就更要好好打扮打扮了。化妆盒我放在桌子左边的抽屉里了，你捯饬捯饬再来，可千万别丢我的脸啊！”

　　胡铮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按照孟晓舒的吩咐化了个淡淡的妆，换上黄色的小礼服，再把马尾辫散开，编了个麻花辫垂在脑后。

　　穿戴齐整，胡铮阳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撇了撇嘴，心想：“果然是有点野花的气质。”

　　反正是去陪衬孟晓舒的，胡铮阳也不介意，裹上羽绒服，便朝着合同律师事务所聚会的金沙大酒店赶去。

　　金沙大酒店也在长江商城商圈，胡铮阳见时候还早，便信步走了过去。往年圣诞节前后，亦城多少总已经下过几场大大小小的雪。可是今年，除了自己出院的那天飘了点雪花，后来竟再也没有半点下雪的意思。

　　看来今年真是个暖冬呢。

　　胡铮阳从长江商城前的圣诞树下走过，看着一对对依偎的情侣，和携着孩子说说笑笑的三口之家，不知不觉就微微地笑了起来。也许节日的意义，就在于传递幸福和感受幸福吧。虽然是一个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可是被这样甜蜜的气氛包裹着，真是会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呢。

　　就这样一路走到金沙大酒店门口，才刚进门，把外套脱下交给侍应生，胡铮阳便直觉气氛有点不太对头。本该人声鼎沸的大堂，却有着不合时宜的沉默和寂静。衣冠楚楚的男人们，三三两两散落在大厅里，似是佯作无意，目光却整整齐齐地盯着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胡铮阳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站在那里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是孟晓舒和淼淼，离得稍远的，是一脸尴尬的何屹坤。

　　胡铮阳心里默默地哀叹了一声，只要用眼睛看，都知道那两位为什么死死地杠在那里了。

　　对女人来说，大概除了抓奸之外最可怕的事，就是撞衫了吧。

　　更何况是穿了两件同款同色甚至连尺码都可能一模一样的晚礼服。

　　不过光从脸色上来说，明显是淼淼的脸色更难看一些。本来两个人的美也算是各有千秋，淼淼是芭比娃娃般精致的巴掌脸，孟晓舒是明眸皓齿的鹅蛋脸，只是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一处，这芭比娃娃就难免显得精致有余而韵味不足，远不如孟晓舒的大气、美艳和仪态万方。

　　毕竟孟晓舒的父母都是国内知名研究机构的研究员，这学霸家的女儿，无论智商还是气质，都传承得颇有底蕴，平地里就把那点绝色的美丽，更衬出几分悠远绵长的意境。

　　也难怪淼淼那么难以自持地抓狂。

　　就听淼淼恨恨地说：“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前台？你叫什么名字？”

　　孟晓舒却不并生气，关键时刻，她才不会做这种给自己减分失仪的蠢事。孟晓舒端庄的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叫孟晓舒。”

　　淼淼一腔怨气，找不到地方发泄，目光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看了看门口的签到台说：“既然你是前台，怎么没在那边负责签到？”

　　孟晓舒说：“我问过酒店，酒店安排了专人负责签到，不需要我们再出人手。”

　　淼淼说：“你确定这样妥当吗？酒店又不认识我们事务所的人，如果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那这个失职算谁的？”

　　明明白白的找茬，孟晓舒却只是落落大方地一笑说：“如果您认为我负责签到更妥当的话，我很愿意担当这个重任。——只是，我进和同工作的时间不长，认识的人也未必齐全，就好比我今天第一次看到您，那不知道您来签到的时候，我是该让您进呢，还是不该让您进？”

　　孟晓舒的声音恭敬有礼，只是在胡铮阳听来，却多少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于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安安静静的大厅，因为胡铮阳的这一声笑而显得格外的突兀。和同的大小律师们，向来知道淼淼这个恃宠而骄的大小姐，平时便是无理也要争上三分的，没想到今天不但和孟晓舒撞衫在先，又被人嘲笑在后，都不禁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捏了把冷汗。

　　只见淼淼果然着恼了，撇下孟晓舒，直奔着胡铮阳而来，问：“你笑什么？”

　　胡铮阳老老实实地说：“我听孟晓舒说得有趣就笑了。不能笑么？”

　　淼淼说：“不要以为大哥帮着你，你就可以在和同为所欲为。你这个同学，能不能在和同留下来，也不是你随随便便说了就算的。”

　　胡铮阳无辜地看看孟晓舒，又看看何屹坤，说：“那你想怎么样？”

　　淼淼指着孟晓舒说：“等大哥回来，我就跟他说，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看看大哥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就在这时候，淼淼只觉得有人在旁边碰了碰自己。淼淼回过头，顺着何屹坤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何穆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袖着两只手，好整以暇地站在了门口。

　　那般如画的眉眼，却只看在一个人身上。

　　沉舟侧畔，千帆过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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