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

　　柏之扬在余紫房门口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真的应了张辰那句话推门摸了进去。床头留了盏夜灯，沉静安睡的余紫均匀地呼吸着，睫毛微微闪动，柔和的脸线让柏之扬心头暖暖，半跪在她床边痴痴地看着，手抚上她耳侧，轻声呼唤：“小鱼儿。”

　　睡美人没有被这声呼唤惊醒，柏之扬直起身渐渐靠近她的脸，手指也抚上了她的唇角。

　　身下的人儿明显地呼吸紊乱，僵硬地抬手挡住了柏之扬的嘴。

　　“没睡？”柏之扬就着她的手吻她手心，挪开她的手又凑过去亲吻她的嘴。

　　“之扬，不要。”余紫撇开脸，拒绝他的亲吻。

　　柏之扬移开身体，默默地用手顺着她的发丝。“为什么不让我吻你，小鱼儿？”何止是吻，只是拥抱，他都能感觉到余紫的僵硬。

　　余紫掩住了脸：“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接受。

　　柏之扬心酸，或许是十年的光阴让余紫一时还接受不了他的存在，但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答应和我住在一起就好了。不想你为难，其他的，我们慢慢来。

　　既然拥抱可以，那就从拥抱开始吧。柏之扬掀开被窝躺了进去，从背后抱住余紫，将人贴在自己胸口处，脸磨蹭着她的耳侧，问：“你认识老爷子？”

　　余紫不自在地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逃开，几乎屏了息蜷着脚侧躺着。“不认识。”

　　“那老爷子那句话什么意思？”柏老爷子说了句孽缘，跺跺脚就走了。余紫的沉默显然是知道内情，却也没有和柏之扬解释。

　　小手搭上了大手的手背，沿着手指指节摩挲。“那时候，他怕你被早恋耽误了，和余远清说了。我妈就把我带走了。”

　　被子下十指相扣，柏之扬将人贴紧了点，苦涩地说：“所以是老爷子让我们分离了十几年。”

　　“睡吧。”余紫翻过身窝到他怀里听他的心跳。柏之扬吻了吻她头顶，静静陪她睡觉。

　　高二那年虽然两地相隔，柏之扬和余紫依旧情意绵绵地发短信通电话。那年暑假柏之扬飞到K市和余紫相遇，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余紫还是幸福甜蜜地和他拥吻，甚至是在酒店里差点做到底了，然后两人再一次私定了终身。谁知道这场只有五天的蜜恋却像回光返照。柏之扬回P市两个星期后就找不到余紫了，电话也打不通，网络也不在线。那时候柏之扬才惊醒，断了这些通讯工具，再怎么贴近的两人都会坠入茫茫人海里。

　　忍耐不住的他周末先斩后奏又飞到K市，余紫住的地方已经换了人。他依旧住在那间酒店里，两天时间里一遍遍重复两人一起走过的路，一起进过的店，分分秒秒的思念与寻找都是无望。连同在K市的五年大学，越找心越空荡，每次的渴求与呼唤都传不到对方耳中。

　　他不曾料到，他每个周末在紫荆花下守候与思念的人，在S城也被相思侵蚀，活得有多难过。

　　他离开K市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小鱼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够让我知道呢？

　　风头火势上柏之扬时暂时不能复职，柏老爷子顺理留在S城为项目善后，更直接的目的是要打散这对野鸳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不清白的女子当媳妇。

　　柏老爷子的计谋和年少时如出一辙，要柏之扬陪他去谈生意和出差，尽可能地让两人不想见。柏之扬挺无奈：“爸，我都辞职了还去谈生意，于理不合。”

　　“只要公司还是柏家的你就得给我谈生意去，你想留时间陪那女人？没门！”柏老爷子不留余地。

　　余紫没有去管那两父子之间的硝烟。柏之扬在时两人简单而温情地待在一起，更多时间余紫往画室跑，并没有再用心去绘画，只是她有心结，需要逃离有柏之扬的空间喘口气。

　　看清全部的人只有连清，可惜这个铃系得太繁复，连有没有人能解都是个未知。连清等着余紫想通一点点，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反对。

　　余紫的沉默也让柏之扬隐隐心慌，但余紫不说他无从能帮。他依旧在等，同时努力将外界的其他障碍都肃清。

　　柏家母终于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坦白，反应虽然没有柏老爷子激烈，但字里行间也是反对。

　　“我也不催你赶快结婚了，但是你尝试去和别的女人交往行不行？那个余紫……”

　　“妈，对不起。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都不行，真的不是她就不行。”

　　柏家母心疼儿子的认真又纠结这份感情的残缺，劝了柏之扬几次都劝不通，在电话那头也憋不住哭了。柏之扬听得心里难受，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哪里都放不下。

　　“你让我想想。”柏家母哭了好久，说了这么一句话挂断电话。

　　柏老爷子铁青着脸讽道：“让你母亲这么伤心，你还真是孝顺！”

　　该说的柏之扬这几天也说够了，听着老爷子的指责他只选择沉默是金。他的沉默却一次次让柏老爷子更气恨。在一旁的云晓沁扶着柏老爷子：“叔叔，别气了，身体要紧。”

　　柏老爷子哼哼坐下，指着柏之扬恨铁不成钢：“你自己说说，云晓沁哪里不好？好好的订婚不订，又去追那个高中女生？”

　　“叔叔……”云晓沁看了眼柏之扬，心往下沉。

　　“晓沁都在你身边十年了，你就这样对人家？你说话啊！”柏老爷子抄起桌上的纸巾包朝儿子砸了过去：“你们还真配，都要气死我！一个毁了公司都不在乎，一个言而无信又回来缠着你，真的是，这样的女人哪里好了？！”

　　柏之扬抓住掉在自己身上的纸巾包，抬起头蹙眉问：“言而无信？什么意思？余紫答应过你什么？”

　　“哼，一说到那女人你就肯说话了？”柏老爷子胡子吹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高二高三那几次偷偷摸摸坐飞机去K市见她？她不敢和你说吧，她明明就答应我离开K市不再耽误你，结果就是个缓兵之计，现在又缠上了你，这样的女人明显就是在算计你什么！”

　　“爸！”柏之扬喝了一声，猛拍了一下桌面，拳头上青筋暴起：“爸，你厉害！逼她离开P市不够，还逼她离开K市。我和她在一起是有多碍你的眼？！”

　　“你这混小子，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柏老爷子怒火也暴涨了，红了脸和儿子对吼。

　　云晓沁急了，顺着老爷子的背：“叔叔，之扬，别骂了，好好说就行了，气坏叔叔怎么办！”

　　柏之扬怎么都平复不下怒火：“爸，我告诉你，余紫就是因为被你逼得离开K市，无处可去才到S城来的，才会遇上事情进了夜总会当……”柏之扬吞下那两个字，他终于知道余紫面对老爷子时那不遮掩的怨气是从何而来了。柏之扬喉咙哽着气，一字一顿地说：“爸，你儿媳妇做妓/女全是你一手逼出来的！”

　　“你胡说什么！！”柏老爷子心脏一缩，捂着胸口瘫坐在沙发里。

　　“叔叔！”云晓沁急忙扶住他靠好沙发背，回头指责柏之扬：“之扬，你这话说得太重了，又不是每个来S城的人都得做这种职业！”

　　柏之扬冷眼看她：“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余紫受了怎样的痛苦？”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口一个余紫让云晓沁真的心寒了，她嘲讽地回视他：“但至少我知道，余紫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你能接受她当妓/女，那你能接受帮她养儿子吗？”

　　“你说什么？”柏之扬心滞，想从云晓沁眼里看出撒谎的痕迹。

　　云晓沁不避让和他对视：“你不信？我亲眼看到的，昨天她去了医院妇产科。你说她去妇产科干嘛？难道你还想她去妇产科看感冒？”

　　柏之扬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他不信这个消息，他不信余紫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他……他心乱如麻，艰难地深吸了两口，转身出去狠狠地甩上门。

　　“混帐！这什么混帐事啊！”柏老爷子痛呼一声捶着沙发。

　　云晓沁失神地瘫坐在了沙发上。

　　皇城。
　　这声色淫靡的地方，此刻空荡而昏暗。现在还不是营业时间，唯有到深夜公主与酒同现，这里才会掀起杯光酒气与□□性/欲织出的幕布。

　　余紫再一次站在邱祈然面前，心波凌乱又平静。程宁看到余紫很是惊讶和窘迫，忙不迭地从邱祈然怀里站起来，声如蚊蚋地叫了声“小鱼姐”。

　　“怎么，想回来了？”邱祈然理了理衣服，丝毫没有被撞见春/色的难堪，悠然袒露着胸膛对余紫唏笑道。

　　“邱爷。”余紫规规矩矩地叫他，瞄了眼程宁。

　　邱祈然摆摆手，让程宁先出去。程宁不甘愿地看了余紫两眼，扁扁嘴关上门。

　　余紫上前为邱祈然桌前的酒杯斟满酒，说明来意：“余紫还欠邱爷一句感谢。”

　　“嗯？”邱祈然接过杯喝了口：“你用什么来谢？”

　　余紫敛下眼，说：“没有。”

　　“呵呵。”邱祈然听到笑话般轻笑了两下，喝了一大口酒后，拉住余紫的手把人控到怀里将唇覆了上去，哺不进嘴的酒液顺着余紫下巴沾湿衣襟。邱祈然的吻与以往的一样霸道发热，舌头尽情地蹂躏着余紫舌尖，男人的气味扑鼻而来。

　　余紫被动地承受着，不像以前一样故意抢夺主动权。邱祈然退开唇舌，拇指摩挲着红艳的唇角，低沉道：“这样还不够。”

　　握紧的拳头抵上邱祈然的肩膀，余紫紧绷着将他推开。“邱爷，除了这个……”如她意料的一声嗤笑。

　　“你除了这身体还能用什么答谢？”

　　抠紧手心，余紫克制着抬起下巴：“从邱爷你放我走开始，我就连这个也没有了。”

　　“哈哈哈……”邱祈然大笑：“余紫啊余紫，你该知道，我是真的疼你，不然你也不会跟我这么久。”邱祈然灌了酒，看着一直戒备状态的余紫，摇头道：“可惜，到头来我却是在帮别人养着宠物，你太让我失望了。”

　　余紫眯眼，下唇咬得太用力微微渗出血滴。

　　“别这个死样子。”邱祈然掐住她下巴掰开她紧咬的牙齿。“放你走就是放你走，我还不至于为一个女人乱了事。我和你的小情人做的事生意上的交换，我从来不言而无信。”

　　余紫手背擦过唇，微松了口气。她站直了身向邱祈然深深点头：“邱爷，谢谢。”

　　邱祈然自己倒了酒，不甚在意地挥手送客。

　　余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邱爷，程宁她……”

　　邱祈然从酒杯里抬起双眼，犀利地直射过去，语调冰冷：“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余紫怔然，低头走了出去。是，每个人的选择都是自己决定了命运，不容他人置喙。

　　一路走到大堂门口也没遇见曾经的姐妹，原来说离开可以这么不留一丝粘稠这么干脆利落。站在马路对面望着富丽堂皇的不夜城，余紫有种前世今生的恍惚。

　　这里记住了她的屈辱和不堪，她的死心与认命。她心甘情愿被邱祈然包养，虽然依旧得在皇城出卖色相，也得为他出卖肉身，但邱祈然的臂膀下她很少受到刁难，甚至可以适当地任性推卸生意，更甚至，邱祈然纵容给予她绘画的空间。

　　除了道谢，她更需要确认邱祈然是不是真的放她自由，是不是不会背后向柏之扬发难。她得到口头的确认，无论真假，从此以后，她都确确实实，可以并且只会陪在柏之扬身边了。

　　再也不离开。再也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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