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声好久不见

　　萧凌一觉睡到天黑，期间醒来一次，被吴越寒逼着灌了半碗骨头汤，汤水熬得油光清亮，因为忌口只撒了一点盐，味道寡淡。而后王青被他赶回去休息，顺便带件换洗衣物过来。一个星期没洗澡又经过长途奔波，浴血奋战，身上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汗酸味。哪怕不能冲凉用湿帕子擦擦也好，再捂下去估计得馊了。

　　睡饱了精神足，脸色看起来没有早上那么苍白吓人。他一睁开眼睛吴越寒就腆着脸凑上去，放大的脸盘子满满当当戳进瞳孔，萧凌抬手一巴掌将他按一边去：“去，离老子远点。”

　　寒少一点没被嫌弃的觉悟关心地说：“老大，感觉怎么样？疼不？有哪里难受？”

　　一路上忙着逃命神经绷的死紧不敢有片刻松懈，后来扒上火车血流的多，身上发冷，被冻麻木了，反而感觉不到疼。现下麻药过了，脑子里那根弦松下来，才觉着像被塞车轮子底下反复碾过，伤口火皮火燎的疼。

　　萧凌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回道：“没事儿，死不了。”

　　“哎哟，老大，您现在可是病号，要什么尽管吩咐，千万别乱动啊。”吴越寒小心翼翼的护着他翻身再把被子拉好,扮贤惠一脸的疼惜。

　　“是不是真想老子给你一脚才开心？”萧凌语气不善恶狠狠地问。

　　“老大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瞧你现在多惨，简直是饱受摧残和迫害的小幼苗，多麽惹人怜爱和同情。”某人说着伸手去戳他胸口的绷带和身上的淤青：“你不懂，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吴越寒痛心疾首的叫喊。

　　萧凌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蹦出来：“你再装疯试试。”

　　寒少一抹脸，表情恢复正常，收起拿腔作势的调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真的，这一身伤起码修养个十天半月才能好，在临城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没栽下去真是命大。”

　　“嗯。”萧凌顿了一下，说：“是我想得简单了，仗着有几分本事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这伤就当教训吧。”右侧卧着，说话呼吸的轻微震动伴着胸腔骨裂抽痛。

　　“嗳，什么教训，那是英勇，三十二中校霸只身单挑一省黑势力，霸气，威武。往后这刀疤可是英雄的勋章，屌爆了，真给咱晨阳长脸。”吴越寒目光闪闪各种崇拜。

　　“嫌我死得太慢，你尽管去外面咋呼，最好宣扬的人尽皆知。生怕对方不认门儿是吧？”一盆冷水把寒少刚燃起的激情小火苗浇得透心凉。话说多了胸口闷疼，萧凌索性闭眼。

　　吴越寒瘪嘴，见他又要睡过去，急忙叫道：“我说，呃，老大，别睡啊，先把饭吃了，一会儿就送来。”

　　忽然后脑勺被人撸一巴掌：“大呼小叫什么，这里是医院，安静点。”王青把手提袋往旁边空床上一扔说：“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一大妈提着保温盒在护士站打听你呢。”

　　吴越寒跳起来一拍脑门：“日哦，忘了告诉她床号。”一溜烟往外跑。

　　王青回头对上萧凌蓦然睁开的双眼，笑着说：“凌哥，放心，我记着你说的。不该我问的，管的，绝不多嘴掺合。”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物归原主。

　　萧凌伸手接过手机，翻看通讯记录和收件箱，看到蓝色的屏幕上耗子的短信，想及天不见亮蹲守在车站的王青和吴越寒，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目光移向王青，干巴巴的说了句：“青儿，谢了，这次是我托大。”

　　王青充耳不闻，两人一时无话，他收敛笑意，自顾自低头打开袋子，将衣服收叠整齐，洗漱的牙刷毛巾依次摆在床头储物柜里…………气氛莫名的渐趋厚重沉闷，幸亏吴越寒及时拎着食盒赶回。寒少是典型的二货代表，萧凌此刻想代表全国人民向您致敬，二缺欢乐多从来不冷场。

　　吃过晚饭，打发两人回去休息，原本王青坚持要在医院守夜陪床，被萧凌一句：“等老子真废了，再到床前扮孝子”噎得瞪圆了眼睛，硬生生给气走了。

　　其实魏言下午的时候来过一次，走到病房门口的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扶额，明明计划好要冷他一段儿给这不知死活的家伙一顿教训，却管不住腿，不由自主的跑到这里，先绕去门诊值班室拐弯抹角的打听伤情，确定真的只是皮外伤才把一颗心正真的放回肚子里。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偷偷摸到病房门口看一眼。

　　彼时阳光正好，温暖的鎏金铺满一室，萧凌失了血色的脸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陷在软和的枕里，露出赤//裸的手臂和肩，雪白缠绕的绷带跟床单融在一处，一个斯文清秀的少年侧对门口沉静的坐着，时不时用手试试他额上的温度，掖掖滑落的被角。魏言花费两个小时打好的满肚子草稿胎死腹中，静静地站了片刻，人现在都这样了，要打估计下不去手，想骂又舍不得。一咬牙转身走了，来日方长，萧凌咱走着瞧。

　　躺床上，百无聊奈，没了身处险境的危机感，白天把精神头养足了，疼痛也有些麻木了，这才发觉浑身腻得难受。五指插进发丝，撸一把油腻结板的头发，黏乎乎的，牵开被子嗅嗅，一股子苏打水混着汗酸味。真他//妈馊了呀，萧凌翻身下床，不小心牵动刚缝合的伤口，龇牙倒抽凉气。扯过毛巾搭在肩头，不敢再充硬气，扶着墙根儿忍着眩晕感，一步步往厕所挪去。

　　反正走公账，寒少一锤定音大方的在五楼弄了个宽敞的双人间当单人间使，两个靠墙皮沙发，板凳，柜子，水壶附带厕所一应俱全。相对于晨阳那时的条件来说算得上豪华间。萧凌就着冷水打肥皂囫囵冲了个头，毛巾浸湿沿着外漏的皮肤将身上仔细擦洗一遍。弯腰扭身，浑然不忌，折腾一通下来，疼得冷汗直流。

　　正躺床上动作缓慢地往腿上套裤子，门被推开了，来人用背抵门关上反锁，似笑非笑得瞟他一眼。

　　萧凌抬头一看，心下叫糟：操，媳妇儿怎么来啦？迅速把裤子提上，拉过被子，全身上下裹的密封透风，面上不动声色，没事人似得对他说：“来了，坐吧。”

　　魏言盯着他，原本挂着笑的脸一下子沉下来，跨步过去，掀开被子，将他身上的绷带淤青巡视一番，语气冷峻地说：“你答应过我什么？萧凌，是不是我一直以来表现的太温和乖顺，让你产生错觉，认为我天真愚笨的近乎呆傻？嗯？”

　　从认识魏言开始，真没见过这人生气发火，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微笑的弧度都经过测量，恰到好处，完美的无懈可击，单独的几次相处，更多了一份真实灵动，教养良好，举手投足虽然随意，却大方得体。他如一汪温泉，透彻，纯净，不温不火就连那晚那样难堪的情况下也能保持风度，有条不紊的褪下衣衫，看不到一丝窘迫或恼怒。

　　萧凌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深邃双眸，里面隐约闪现地跳动的火光，平静地说：“我答应你，等我，我回来了。”

　　魏言后退一步，摊手，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好，好，很好，萧凌，这就是你答应过的，无论如何，好好的。”视线停留在交错的绷带上：“到现在还不说实话是吗？兄弟相聚呵，满身刀口，躺着回来。非常好，真不错。”

　　萧凌沉默，与他静默的对视片刻，靠坐起来，淡然的扯过被子搭在腰腹，发梢上的水珠沿着鬓角滴落下来，隐没入白色的绷带，很快氤湿一团。他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黝黑的平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咱们好好谈谈。”

　　“你说。”魏言压下满腔翻滚的复杂情绪，脊梁僵硬挺直，双手放在膝盖，背对他坐在床边。

　　“我不想跟你争吵，有些事你牵扯进来没有任何好处，与其…………”

　　“我没跟你吵，只是不想像傻子一样，被哄着玩儿。”魏言打断他的话申明道：“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不应该存在欺骗，隐瞒，大多数时候我是理智清醒的，别人怎么看我，挤兑我都可以云淡风轻笑笑就过，因为不在乎所以没必要放心上，我也是个人，并没有理性强大到百毒不侵，滴水不漏，有血有肉，会担心，会着急，一听到你住院的消息控制不了自己，不管不顾赶来。我生气也只因你不是别人，懂吗？”

　　萧凌微微动容，眼神变的柔和，贴上去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肩背，企图让他放松，抚平他的担忧：“嗯，不吵，好好说。”

　　魏言侧过脸，冰凉的水珠落进领口，有点冷，但背脊贴着的胸口是温暖真实的：“萧凌，从踏出那一步起，我便将自己和你绑在一起，也许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胆大妄为的决定，同家庭，同世俗礼教，同整个社会对抗。不要让我觉得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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