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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白银绕出巨石一眼见着那坐于中间吓呆了的李君义。
也难为他一介弱质书生,连番遭此经历,又是野兽,又是贼匪的。胆大的尚且要惧上一惧,更何况是他。
她也不看那遍地翻倒的贼匪。视线又环顾一番,最终锁定在那只正舔着鲜红爪子的雪兽身上。
“菱!不能舔。脏!”
她忙喝止住,从怀里掏出一块嫩黄色的丝帕便小跑过去,在它面前蹲下。
黏连着皮肉的爪子老实地提起,伸到她面前。
白银一脸便秘表情地微微挪开视线,伸手迅速将那爪子上的皮肉揩掉。随后将这质地上乘的丝帕折了几折飞快扔掉,双手接着捧起菱毛茸茸的尖脑袋,用额头顶了顶它的额头,毫不吝啬地笑着夸奖,“干得漂亮!”
待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后,她才转过身,掩嘴做出吃惊的模样。
“呀!李公子,好巧啊。”
被白银这么一呼喊,那发髻凌乱狼狈不堪的书生这才回魂,既惊且喜地惊叹了声。“白姑娘!?”
白银点头,上前两步,在他跟前微俯下身,眼带关切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死里逃生,被野兽所救,书生对其恐惧感已大大减少。感恩于白银搭救,他将几日来发生之事尽数坦言道:“哎……实不相瞒。与姑娘分开后,小生孤身一人前往横川。这璧山一代,贼匪众多,小生途经此处,瞧见那三个贼人在欺辱一位少女,本欲施以援手使计诱他们离开,怎料这调虎离山之计尚未奏效即被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小生手无缚鸡之力,便被那贼人所擒。至于后来发生何事就如姑娘所见……”
白银认真听罢,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李君义小心瞥了一旁乖巧寡言的野兽一眼,几欲张口,又面有顾忌似的闭嘴不语。
“你想问什么只管说好了!”白银看在眼里,歪头直爽道。
书生稍稍正色,语带不安地看了看她的脸色,“那贼匪可是已被姑娘的那位……朋友,所杀?”
后者无辜地眨了眨眼,也不去查看那地上毫无声响的三人,果断摇头。“他们绝对没死!”
书卷气的脸上露出几许疑虑,他虽不说,却已有几分不信之意。方才这白姑娘分明连查都没查看过,现在就一口断言贼匪气息尚存,未免太过轻率。
“我们狐……咳咳。我们白家家规严苛,对菱的管教也尤其严厉,因此他自小乖巧,从未伤人过。”十五年来一天到晚狐狼狐狼的嚷嚷着现在竟然也会一时口误说错了嘴,她可是人呐!才不是狐狼。
说完白银也不待他脸色如何,好奇地追问出一堆问题:“这里是璧山?横川在哪里呀?还有多久能走出山里?你听说过扬溪吗,那儿离这儿远吗?”
书生表情一呆,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白姑娘……你让小生先从何处解答?”
白银摸了摸鼻头,清嗓子道。“唔——一个个来吧。”
三人稍稍收拾一下,便打算一同上路。
据书生所言,从此处再沿着壁山向东而行明日午后左右便可出荒郊,到达一处城镇,名做送春镇。那里也将是他们分别之处,之后书生将要北上前往横川,亦是其家乡所在。
“扬溪距送春镇约莫百二十里,白姑娘你们出了镇子朝东南方向大约再步行个半月就会到达。”书生耐性地解说着,临行前目光忍不住扫过那地上闭目毫无声息的三名贼匪。见他们虽伤残严重,胸膛却轻微起伏着,这才悄然移开视线。
白银分明瞧见了,却自当不知,半坐半趴地伏倒在菱的身上,双腿悬空惬意地摆动着。
“李公子,我家地处偏远,这是我们第一次出远门,是以见识少的很,能麻烦你给我们讲讲那扬溪有什么特色吗?”她侧过脑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熠熠发光地瞅着那老实书生。
李君义被她盯地发窘,慌忙移开视线,去看前方的道路。声音稍稍提高了一分,增加了些底气。“不敢不敢,白姑娘想听,小生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世人皆道,‘北有豪武州,南有俏扬溪。’这扬溪又名赛天宫,因地处江漠一带,其地秀山明水,风景如画,且又文风雅致,富庶康泰自比天上宫阙……”
白银听的如痴如醉,心道那扬溪人杰地灵,必定有不少贵胄公子,而最重要的是当年的红衣哥哥就住在那儿呢!这么一想,她就恨不得来个瞬间转移落到那美妙锦绣的扬溪。
……
篝火点燃。白银刀工熟练的处理好菱猎来的四只野兔,放血剥皮,掏肚子。书生面白如纸地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那四陀血淋淋的兔形生肉,艰难地背身,朝篝火毅然迈出步子,仿佛行刑般前去烹制主食。
二人一兽围坐在篝火边,白银面色不善地盯着手中树枝串着的烤兔子。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再次询问了遍,“李公子……你确定这好吃?”
“虽说君子远庖厨也,可我自幼便时常帮母亲料理些家事,也偶尔会下厨,白姑娘不妨试试……这口味应是不错的。”李君义微露羞赧之色,不好意思地从烤架上取下一只烤兔,仍有所畏惧地小心送到菱的跟前。
菱目光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爪子横挥,直插入烤兔腹部中。
李君义条件反射地一个哆嗦,赶忙转移注意力,替烤架上剩余的两只烤兔翻了个面。
“菱,加点调料。”这烤兔外表黄黑,肉质生硬,白银看的实在没胃口,从包袱里掏出一只长条形的白玉瓶子,用力扒开塞子,朝烤兔上撒了撒。红褐色的汁液滴在兔肉上,一阵香浓可口的喷香味扑鼻而来。
引来书生好奇的目光。
“这是出门前我央求我家大哥制的,从植物中提取的,是一种调味品,可以使食物鲜美诱人。”她解释着,一边不忘往菱爪子间那烤兔上倒一些。
“令兄实乃奇才……”书生从未听过此等调味品,愣愣地赞道。
少女扬眉一笑,目光落到面前的野兔上,语气有些惆怅,“是呀。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书生有些诧异她的反应,还未多想。“对了。李公子,你可知道扬溪都有哪些名声显胜的富贵人家?”少女忽而越开话题,抬头睁着双明亮的眼睛期待地凝着他。
书生听罢,略略思索后歉意地开口,“抱歉……白姑娘……扬溪我未曾去过,是以当地具体的名门望族我也不甚确定。只依稀听人说过扬溪的王、秦、令狐三家在当地甚为显赫。”
二人正说着话,身旁突传来异声。
二人纷纷侧目,见得原本半趴着的雪白大狐狼,竟前爪迅速抓挠泥地,就地刨土挖起坑来。不消片刻,那小坑便已挖成。
白银和书生看的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菱抬头扫了眼白银手中的野兔,几步迈到她身边,脚步是从未有过的急切。它一口叼起野兔就走,与先前自己咬了一口的那只烤兔子一同丢在坑旁,随后一爪子将两只兔子挥进了坑里。双足并用,有些发急地将土堆蹬进坑里,埋上坑中之物,竟连雪白的皮毛都被泥土卷脏了。
白银一怔,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书生也懂了,文气的脸上露出几分沾沾自喜之色,连带之前对那野兽的恐惧也消泯了不少。“白姑娘,我从前听镇上长辈提过,犬族会将自己心爱之物寻地掩埋。它……这意思是我做的好吃么?”低弱的男声犹带几分羞赧。
闻言,这少女和那雪兽不约而同地均将目光锁在他身上。菱半阖半张的眼睛微眯,眸光幽凝清冷地盯着他良久。
白银捂着嘴暗咳了两声,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揩拭着眼角的泪花,告之:“不!刚好相反。菱的意思是‘你要毒死我们’。”
可那书生脾气好,羞愧过后也不恼,只对白银和那只野兽的默契程度大为惊异。“白姑娘,你看得懂它的意思?”
白银嘻嘻一笑,“嗯哪!”一声,张臂半趴在这只漂亮狐狼柔软的背脊上,埋脸在丰满温暖的皮毛里蹭了蹭。
——
话说二人一兽自此相处分外融洽。似明白了这只通晓人性的野兽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凶暴可怖,那书生对着菱终于不再战战兢兢的了。
次日午后,果真如李君义所言,他们顺利抵达了送春镇。
二人刚入镇子便引来不小的轰动。
好在白银早有准备,没有引起更大的恐慌,不过倒是委屈了菱。
一根鲜艳的一指粗的红绳被她绳头绕圈打了个活结,套在菱的脖子上,另一头松松地牵在手中。
菱不自在地不时扭着脖子,甩甩脑袋,却似明白白银的苦心一般,并没有拒绝她这么做,乖顺地任她用红绳将自己的脖颈束缚住,虚虚牵着。
一路上惊呼声不断,镇上的百姓无不带着异样的目光或惧怕或惊奇地盯着这三位初入镇上的外来人。
“狼!?”
“看那边!”
“那畜生好生威风!”
……
“狼!呜——娘!我怕!”
“不哭不哭,你看姐姐牵着呢,那不是狼!”
“怪哉!世上怎会有如此乖怯的野狼?”
小镇上的普通居民哪见过这般巨大的野兽,即便听人在深山遇到过,也是道听途说,如今在这闹市亲眼目睹如此奇观,又见野兽被绑住,心中好奇竟一时大过了恐惧。
街道中央的雪兽有着比最壮硕的家犬还要大两三倍的体型,身形优美四肢修长,一身水亮丰顺的皮毛洁白似雪,走起路来悠慢而懒散。镇上百姓虽最初也怀疑它是狼,但见那雪兽并无半分凶相,反而显得异常乖巧温顺,没走几步就侧头望望身边的少女,紧挨着她寸步不离,似乎对她百般依顺的模样。他们这才安心不少,由最初的小心观望到现在的不散反聚,兴致勃勃地围着道路中间的三人指指点点。
“坏狼!打死你!”一道清脆的童声在角落乍响。
随即一粒石子凌空飞来,砸向街道中安静行走的狐狼。
兽目徒然睁开,它动作矫捷地向旁一跃闪过,却因为脖颈上的红绳长度有限而硬生生给掐住咽喉,脑袋在惯性下甩了回来。青碧幽凉的眼瞳一瞬间寻得目标,目光投向那勇气用尽,面容吓得发白的小男孩。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气温仿佛也骤然凉下,百姓们不由得纷纷向后退开。
可那威风的野兽却并无动作,微微歪了歪头,仍旧静静瞧着那个双腿发颤的小孩,一双纯澈的眼睛隐露疑惑地注视着他。
“哇!”随着那总角孩童的嚎啕大哭声。一旁愣在原地的妇女这才回神,狠狠拍了他两下,“作死啊!”
那雪兽一直跟着的嫩黄衣衫的少女这才缓过神,她脸色难看地瞪着这边被母亲半拉半抱着逃开的小男孩,目光又扫了眼四周那一张张露出惊骇、厌恶神情的陌生脸孔,面上的表情登时变得复杂,似不忍,似迷惑,似愤怒。
最后她也只是揉了揉脸颊,认真地朝众人耐性解释道:“他不是狼。他很乖,从不伤人,你们也别伤害他!”她顿了顿,软糯的声音倏地转硬,黝黑的大眼睛流露出一分冰凉的戾气,“不然——后果自负。”
这娇憨的黄衣少女转旋回到雪兽身边,伸出一双白皙的小手,抚上那野兽圈在脖颈上的鲜红套绳。
“白姑娘。不可!”温吞怯懦的书生急呼了声。
少女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又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有些犹豫地低头瞥了瞥这只同时抬眸懵懂地望她的乖顺狐狼。她抿了抿嘴唇,最终只是歉意地揉了揉它的额头,并没有解下那坚韧红绳。
嫩黄的衣角随着狐狼的走动而轻轻摆动,彷如一只穿梭在茫茫雪色中的娇艳蝴蝶。
乌黑的长发顺着初雪般的皮毛坠下,悠悠荡着。少女亲昵地趴在那只漂亮健美的雪狐狼背脊上,凑在它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一只嫩白的小手一边无意识地捏着它柔粉的耳朵。
跟在身后的文弱书生脸孔通红地在众人注视下不住地朝路旁的百姓道着歉,解释着:“诸位莫要慌张,此兽乃那位白姑娘家养白犬……”
白银回头淡淡觑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任由那书生急切地朝众人解释。她只是心疼地不时低头揉揉菱的脖颈,对于周围盼望以久的各色同类反而兴致缺缺,不如先前那般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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