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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滑过。顾青继续着他在预处理中心的“辅助工作”,扮演着陆深温顺的Omega。陆深则似乎接受了那晚关于“夜鸮”的试探结果,至少表面如此。他依旧细致地掌控着顾青的一切,标记的强度,药物的调整,日程的安排,无微不至,也密不透风。只是偶尔,当顾青背对他操作终端时,能感觉到那道透过单向玻璃投来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永不松懈的审视。
那张残破的日志照片和“绿洲”接收到的坐标,如同两块烧红的炭,日夜灼烧着顾青的神经。他利用一切可能的空隙,在脑海深处反复推演。坐标指向城市下层一个早已废弃的旧能源管道中转站,那里曾是早期城市扩张时的临时枢纽,如今被列为“非安全区”,理论上完全封闭,但以“夜鸮”过往的风格,这种地方反而可能留有后手。
他需要去验证。需要知道“夜鸮”是否真的留下了什么,或者,这根本就是陆深为他设下的另一个精巧陷阱。但他无法离开陆深的视线,无法摆脱无处不在的监控。直接前往无疑是自投罗网。
就在顾青焦虑于如何行动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近乎残酷的方式降临。
那天深夜,陆深因为一个突发的高级别深潜数据异常,被紧急召往核心指挥区。临走前,他照例检查了顾青的状态,喂了加量的舒缓剂,确保他陷入深度睡眠,并在住宅的安防系统上设置了最高级别的休眠锁——这意味着未经陆深生物密钥解锁,顾青连卧室门都无法打开。
顾青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然而,某种超越药物和标记的、根植于神经深处的本能,或者说是“深蓝之锚”留下的隐性协议,让他在某一刻骤然惊醒。
不是自然醒,而是一种被强行“拔除”的尖锐刺痛感,从大脑深处炸开!
“呃——!”他闷哼一声,捂住额头,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耳中充斥着高频的、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尖锐耳鸣。这种痛苦并非生理性的,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连接被硬生生扯断,留下的神经层面的空洞与灼痛。
紧接着,他枕边的个人终端,那个与深潜机构内部网络半隔离、理论上只能接收有限通讯的设备,屏幕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有一行行冰冷、急促、仿佛自带毁灭指令的白色字符,以惊人的速度滚过屏幕:
[协议检测:外部指令锚点 ‘归巢-7’ 持续无响应…]
[强制状态核查:载体神经稳定性低于阈值,标记干扰度超过临界值…]
[风险评估:载体暴露风险极高,可控性丧失…]
[最终裁定:执行‘弃置’协议。]
[指令:切断所有主动联系通道。]
[指令:清除预设触发印记(优先级:高)。]
[指令:销毁预留交接点数据(坐标:已锁定)。]
[警告:此操作不可逆。载体将转为‘不可接触’状态。]
[倒计时:3…2…1…]
[弃置协议执行完毕。]
[祝你好运,夜鸮-7。]
最后一行字符消失的瞬间,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无论顾青如何操作,都无法再点亮。它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毫无反应的金属板。同时,他脑海中那持续了数日的、关于旧能源站坐标的清晰记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擦去,瞬间变得模糊、扭曲,最终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毫无意义的概念——“某个该去的地方”?不,连这个概念都在迅速淡去。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某种一直存在的、细微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连接感”彻底消失了。那不是物理的连接,而是某种精神或神经层面的定向感,仿佛一直有根看不见的线,隐隐指向某个方向,现在,线断了。留下的只有一片茫然无措的虚无,和神经被粗暴剥离后的、持续的空洞剧痛。
“弃置”……
夜鸮……抛弃了他。
不是因为他暴露,不是因为他失败,仅仅是因为评估认为他“风险太高”、“可控性丧失”。因为他被陆深标记得太深,监控得太严,失去了作为“载体”的价值和安全性。所以,他们像丢弃一件有缺陷的工具,单方面切断了所有联系,抹去了所有线索,将他彻底扔在了这里,扔在了陆深的掌心。
祝你好运?顾青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气音。冰冷的绝望,比以往任何一次恐惧都更彻底地淹没了他。他不是棋子了,他成了弃子。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的弃子。
没有退路了。没有了“夜鸮”可能的接应,没有了外部指令,他彻底成了陆深一个人的所有物。之前所有的挣扎、试探、隐忍,此刻都显得如此荒谬可笑。他一直在两个庞然大物的夹缝中寻找生机,现在,其中一个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向了另一个。
剧痛和绝望让他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信息素彻底失控,不再有温顺的甜软,只剩下纯粹的、Omega在遭遇毁灭性打击时的崩溃气息,充满了被遗弃的凄凉和尖锐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休眠锁被解除了。
陆深走了进来。他的身上还带着指挥区特有的、淡淡的能量液和金属气味,神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他显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住宅内信息素的异常——那崩溃的、绝望的Omega气息,几乎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他快步走到床边,看到蜷缩着发抖、脸色惨白、冷汗淋漓的顾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顾青?”陆深在床边坐下,伸手去碰他。
顾青如同受惊的动物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眼神空洞地看向陆深,里面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被全世界抛弃后的惊惶和无助。
陆深的手顿了顿,随即更加坚定地伸过去,将人连同薄毯一起揽进怀里。他的信息素释放出来,不再是试探或压迫,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容拒绝的安抚和镇压意味,试图包裹、平息顾青那溃散的信息素。
“发生了什么?”陆深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敏锐的目光扫过顾青汗湿的额发、失焦的眼睛,以及他死死攥在手里、已经黑屏的个人终端。
顾青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打击和神经痛楚让他暂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战栗和崩溃。
陆深没有再追问。他一手搂紧顾青,另一只手拿起那个黑屏的终端,指尖在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检测接口划过。一道微光闪过,陆深的瞳孔微微收缩。终端内部的核心通讯模块和一部分存储单元,呈现出物理性熔毁的状态,手法极其专业且彻底,绝非意外或普通故障所能造成。
他又低头,仔细嗅了嗅顾青后颈腺体附近的气息。除了崩溃的Omega信息素和属于自己的标记气息,他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正在迅速消散的、非生物性的神经干扰残留——类似于高强度精神链接被暴力切断后的“余烬”。
陆深的眼神沉了下去,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以及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他大概猜到了。
“好了,没事了。”陆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低沉,甚至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力度。他收紧手臂,将顾青完全禁锢在自己怀中,雪松气息如同坚固的壁垒,将顾青与外界的一切隔离开来,也将他溃散的信息素强行拢住、安抚、重塑。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什么,”陆深的嘴唇贴着顾青冰凉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带着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掌控力,“都忘掉。”
“从现在起,你唯一需要感知的,是我。”
“你唯一需要归属的,是我这里。”
“外面什么都没有了。明白吗?”
顾青在他怀里,颤抖渐渐平息,不是因为被安慰,而是因为极致的冰冷和麻木。陆深的话,像最后的判决,敲碎了他心底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夜鸮抛弃了他,而陆深,正在接收这份被抛弃的“所有权”,并宣告这是最终且唯一的所有权。
他闭上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陆深的衣料。他没有力气再伪装,也没有必要了。在陆深眼中,他此刻的崩溃、绝望、被遗弃的可怜模样,或许正是最“真实”、最符合一个被彻底剪断所有外部联系、只能依附于他的Omega的反应。
陆深感受到怀中的身体逐渐软下来,不再抗拒,只剩下沉重的、失去所有生气的依赖。他低头,吻去顾青眼角的泪,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怜惜的意味,但那怜惜之下,是更加不容动摇的掌控。
“睡吧。”陆深将他放平,拉好被子,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下,将他整个儿圈进怀里,手掌始终覆盖着他的后颈腺体,持续释放着稳定而强大的Alpha信息素。“我在这里。以后,永远都会在。”
顾青没有回应。他睁着眼,望着昏暗的天花板,眼底最后一丝属于“夜鸮”的幽光,仿佛也随着那切断的连接一同熄灭了。
他现在,真的只是顾青了。陆深的顾青。
一个被剥除了过去、斩断了未来、只剩下眼前这方寸囚笼和这个强大而危险的Alpha的,Omega。
夜,深沉无比。
陆深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平稳却空洞的呼吸,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弃置?不,这不是弃置。这是……归位。
终于,他的小青鸟,折断了所有不该有的羽翼,撞碎了所有幻想的笼栏,浑身是血地,跌回了他早已铸就的、唯一的巢穴。
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将只有自己这一片“天空”。无论这天空是晴是雨,是温暖还是严酷,他都只能在其中飞翔,或者……坠落。
而自己,将是他唯一的观测者,掌控者,拥有者。
这场漫长的狩猎,似乎,终于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刻。虽然猎物是自己飞回来的,但结果,并无不同。
陆深合上眼,将怀中冰凉的身体搂得更紧。雪松的气息,彻底包裹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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