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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对。”谢婉研打破沉默,“我们不需要表演,只需要真实。”
她看了看时间。“该登机了。飞行员说天气条件良好,我们会在当地时间下午两点抵达日内瓦。委员会的代表会在机场接我们,直接去下榻的酒店。今晚休息,明天上午会议开始。”
他们拿起简单的随身行李——大部分资料已经提前电子传输,实物证据由专门的安保团队另行运送。
走到舷梯前,林景澜回头看向母亲。陈静仪站在二十米外,用力挥手,脸上带着泪,也带着笑。
那是一个母亲送孩子远行的表情,普通,但珍贵。
温叙礼也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城市。南城,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经历了监听、伪装、叛逃、战斗的地方。现在,他要暂时离开了,去一个更大的舞台,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
但他们会回来。带着改变,带着希望,带着新的开始。
登上飞机,机舱比想象中宽敞。六个座位,吧台,小型工作区。飞行员从驾驶舱探出头来:“各位好,我是机长李伟,这位是副驾王明。飞行时间大约十二小时,中间会在新德里经停加油。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告诉我们。”
他们坐下,系好安全带。引擎启动,飞机缓缓滑向跑道。
谢婉研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最后一次检查演示材料。林景澜看着窗外逐渐加速后退的地面,手握紧了那块鹅卵石。温叙礼则打开母亲留下的胸针盒子,再次看那张纸条。
飞机加速,抬头,离开地面。
南城在下方逐渐变小,变成玩具模型,变成地图上的一个点。晨光完全铺满大地,城市在金色的光芒中苏醒。
新的一天,新的旅程,开始了。
飞行平稳后,谢婉研合上电脑。“好了,工作暂时放一放。接下来十二小时,我们需要做三件事:休息,进食,还有……”她看向温叙礼和林景澜,“练习。”
“练习什么?”林景澜问。
“练习真实。”谢婉研微笑,“在会议室里,面对镜头前,如何自然地说话,如何真实地表达。不是训练,是练习——像练习一种语言,一种乐器。”
她站起来,走到机舱的小型白板前。“我们来做个小练习。假设我是委员会的主席,我问你们:为什么自然共鸣比强制同步更好?请用最简单的话回答,不要用专业术语。”
温叙礼思考了几秒,“因为自然共鸣是基于自由选择的连接,而强制同步是基于控制的服从。前者创造新的可能性,后者重复旧的模式。”
“好。”谢婉研点头,“林景澜,同样的问题,你的回答是什么?”
林景澜看着手中的鹅卵石,然后抬头:“因为自然共鸣让我感觉自己活着,而强制同步让我感觉自己像机器。科学应该让人更像人,而不是更像机器。”
谢婉研的眼睛亮了,“完美。这就是你们需要呈现的:科学的严谨和人类的温度。温叙礼提供理论框架,林景澜提供亲身感受。两者结合,就是最有力的证词。”
他们继续练习了几个问题:如何解释神经同步的机制,如何描述被控制的感受,如何展望未来研究的可能性……
练习过程中,温叙礼注意到林景澜的变化——他不再需要刻意控制语气和表情,不再担心“回答是否正确”,只是自然地表达想法。虽然偶尔会停顿,会犹豫,但那种犹豫是真实的,是思考的过程。
三年的转变,在这里达到了一个里程碑:林景澜终于可以不需要伪装地存在。
练习了一个小时,谢婉研宣布休息,“现在,尝试做点‘无聊’的事。看书,听音乐,发呆。在高压任务前,学会放松也是重要技能。”
温叙礼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物理书——不是备考资料,是一本关于量子意识理论的科普读物,轻松但有趣。林景澜则拿出了谢婉研给他的音乐播放器,戴上耳机,闭上眼睛。
谢婉研回到自己的座位,但没休息,她打开加密通讯频道,开始处理最后的事务。
飞机穿越云层,在平流层平稳飞行。阳光从舷窗照进来,明亮但不刺眼,时间也在引擎的低鸣中缓缓流逝。
午餐时间,飞行员送来了简单的餐食。吃饭时,谢婉研说起了一些往事。
“我父亲和温婉阿姨第一次提出自然共鸣理论时,被当时的学界狠狠嘲笑。”她切着盘子里的水果,“有人说那是‘新世纪的占星术’,有人说他们‘玷污了科学的严谨性’。但他们坚持下来了,一点一点收集数据,一点一点建立模型。”
“他们怎么坚持的?”林景澜问。
“靠彼此的信念。”谢婉研说,“我父亲常说,当全世界都说你错了的时候,如果你知道自己是对的,那么至少需要一个人相信你——而最好那个人是你自己,再加上一个真正理解你的伙伴。”她顿了顿,“温婉阿姨就是他那个伙伴。反过来也一样。”
温叙礼想象着那个场景:两个年轻科学家,面对质疑和嘲讽,依然坚持自己的发现。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强的信念。
“后来呢?”他问。
“后来,证据慢慢积累,质疑的声音渐渐变小。”谢婉研说,“但就在这时,零域介入,J出现……后面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她放下叉子,“所以记住,科学的进步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有障碍,有倒退,甚至有被扭曲的风险。但真理最终会浮现——前提是有人坚持。”
午餐后,他们各自休息。温叙礼闭上眼睛,但睡不着。他的思绪在飞翔:日内瓦,联合国大楼,国际会议厅……那些只在新闻里看到的地方,他即将亲身踏入。
还有母亲,如果她还活着,会和他一起去吗?会站在他身边,向世界讲述她的发现吗?
他感觉到胸口胸针的触感,像是母亲的陪伴。
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醒来时,飞机已经开始下降,准备在新德里经停加油。
短暂停留的一小时,他们留在机舱内。谢婉研通过卫星电话确认了日内瓦那边的准备情况,温叙礼和林景澜则通过舷窗看着异国的机场。
“紧张感又回来了。”林景澜轻声说。
“我也是。”温叙礼承认,“但这次,紧张里夹杂着期待。像是……运动员站在起跑线前的那种感觉。”
重新起飞后,天色渐暗。穿越时区,时间变得模糊。他们又休息了一会儿,吃了晚餐,做了最后的准备。
当飞机开始下降高度,准备在日内瓦机场降落时,窗外已经是欧洲的下午。阿尔卑斯山的雪顶在阳光下闪耀,湖泊像散落的蓝宝石,城市整洁而宁静。
“我们到了。”谢婉研说,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六年了,她终于能再次踏上公开的土地,以真实的名字和身份。
飞机平稳着陆。滑行,停稳。舷梯车靠近。
机舱门打开,欧洲清冷的空气涌进来,带着不同于南城的味道。
他们走下舷梯。停机坪上,几辆车在等待。一群人在车旁站着,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考究的三件套西装,挂着象牙手柄的手杖。
“那是卡尔·施耐德教授。”谢婉研低声介绍,“国际科学伦理委员会主席,诺贝尔生理学奖得主,意识科学领域的泰斗。他亲自来接,意义重大。”
他们走向那群人。施耐德教授迎上前来,伸出手。
“S博士,欢迎回到科学界。”他的英语带着德国口音,但清晰有力,“你父亲的贡献,终于能得到公正的评价了。”
然后他转向温叙礼和林景澜:“听澜先生,槐安先生,你们的勇气和智慧,让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感到敬佩。科学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简单的问候,但充满分量。
他们坐上车,驶向日内瓦市区。沿途风景优美,但三人都无心欣赏——太多思绪,太多情绪。
酒店位于日内瓦湖畔,能看到著名的喷泉和大花钟。委员会包下了一整个楼层,安保严密但低调。
入住后,施耐德教授邀请他们到小会议室。“先简单碰个头。会议明天上午九点开始,在万国宫第十七会议室。今晚七点,委员会为各位准备了欢迎晚宴,规模不大,主要是核心成员。”
他递过来详细的日程表。“今晚好好休息,倒时差。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或我的助手。”他顿了顿,看着他们,“最后说一句:不要有太大压力。你们已经做了最艰难的部分——揭露真相。现在,是让世界理解这个真相的时候。慢慢来,一步一步来。”
教授离开后,他们各自回房间。房间很宽敞,窗外就是湖景。但温叙礼站在窗前,却感到一种奇异的疏离感——从南城的地下实验室,到日内瓦的豪华酒店,这种转变太突然,太剧烈。
有人敲门,是林景澜。
“我可以进来吗?”
温叙礼打开门,林景澜走进来,看起来同样不适应。
“感觉……不真实。”林景澜说,走到窗边,“像是在演一场戏,但我不知道剧本。”
“我也有同感。”温叙礼站到他身边,“但谢婉研说得对,我们不需要剧本,只需要真实。”
他们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湖光山色。欧洲的傍晚来得早,天空开始染上橙红色。
“哥,”林景澜突然问,“如果我们成功了,公约通过了,之后你想去哪里?”
温叙礼思考了一会儿,“先回南城,完成学业,申请大学,然后……也许去你母亲的餐馆帮忙?她说想开一家小餐馆,做家常菜。”
林景澜笑了,“她会很高兴的,那我呢……我还是学心理学,但也在餐馆帮忙。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看星星,像在天文台那样。”
简单的想象,简单的未来。但在经历了那么多复杂和黑暗之后,这种简单显得格外珍贵。
“好。”温叙礼说,“就这么约定。”
晚餐前,谢婉研来叫他们。她已经换上了晚宴服装——简洁的黑色连衣裙,唯一的装饰是颈间的一条银色项链,吊坠是银杏叶形状。
“我父亲的礼物。”她轻声说,“今天早上通过安全渠道送到的,他说,银杏是希望的象征——叶子在秋天变成金色,不是死亡,是准备新的开始。”
温叙礼摸了摸胸前的胸针。林景澜握紧了口袋里的鹅卵石。
他们都带着象征,带着记忆,带着希望。
晚宴在酒店的小宴会厅举行。到场的大约二十人,都是委员会的核心成员和重要顾问,气氛正式但友好,大家显然都知道了他们的故事,眼神中有敬佩,有同情,也有好奇。
温叙礼和林景澜被安排坐在一起。用餐时,他们尽量自然地回答各种问题——关于神经同步的感受,关于药物戒断的过程,关于对未来的希望。
没有伪装,没有表演,只是分享。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施耐德教授站起来,敲了敲酒杯。
“各位,请允许我说几句话。”他环视全场,“科学的历史上,有许多黑暗的篇章:人体实验,思想控制,以进步之名的罪行。我们常常在事后谴责,但很少在事中阻止。”
他看向温叙礼他们:“今天,我们有幸见到了阻止黑暗的人。不是用权力,不是用暴力,是用真理,是用勇气,是用他们作为人的尊严和坚持。”
宴会厅里响起掌声。温叙礼感到脸发热,林景澜低下头,谢婉研眼中含泪。
“明天,”施耐德教授继续说,“我们将开始制定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意识科学研究伦理公约》。这不会容易,会有争论,会有妥协。但因为我们今天在这里,因为这三个年轻人所做的一切,我们知道这是必须做的,是能够做的。”
更多掌声,温叙礼看到,在场的一些科学家眼中也有泪光。
晚宴结束后,他们回到房间。时差开始发作,疲惫感袭来。
但温叙礼躺在床上,依然无法立即入睡,他打开手机,看到陈静仪发来的信息:“安全抵达了吗?好好休息,明天加油,妈妈等你们的好消息。”
简单的问候,却让他心中涌起暖流。
他回复:“已抵达,一切顺利,明天会努力,谢谢妈。”
发出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妈”这个称呼。不是刻意的,是自然的,就像林景澜自然地叫他“哥”一样。
家庭的边界,在真相和信任中重新定义。
窗外,日内瓦的夜色宁静,湖对岸的灯光倒映在水面,像是散落的星星。
温叙礼闭上眼睛,让意识沉入疲惫和希望交织的海洋。
明天,他们将面对世界。
但今晚,他们可以休息。
因为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而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新的篇章,将在黎明后开始。
而他们,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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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的故事到此结束喽,但是槐安和听澜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今天也是澳门回归纪念日,我们莲开盛世,携手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