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不语 晚意知风

　　零星几颗雪星子，像细细的糖霜，轻飘飘地悬在南方腊月的风里。晚意仰着头，鼻尖凑到风里去接，凉丝丝的触感落在皮肤上，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真的是雪！我还以为南方的冬天永远见不到这个呢。”

　　江彻站在她身侧，指尖替她拂去发梢沾着的那点微凉，眼底的郁气淡了大半。他刚从江家老宅回来不久，朱红廊柱下的虚与委蛇还像层薄雾罩在心头，却被眼前人雀跃的模样冲得七零八落。

　　“刚回来？”晚意转头看他，献宝一样举起手中的糖葫芦：“刚买的，你快尝尝。”红彤彤的山楂颗颗饱满，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看着就让人馋。

　　江彻捏看着那层裹在糖衣外的糯米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他向来不喜欢这种酸甜腻口的味道。

　　“很好吃的，试试嘛。”晚意见他不动，干脆踮脚把山楂递到他嘴边。

　　江彻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咬下一颗。糯米纸混着脆生生的糖衣在齿间发出咔嚓的轻响，酸甜的滋味漫开，不算齁人，倒带着点冬日里的清爽。

　　“嘻嘻，好吃吧～”晚意知道他回了江家，也知道那座老宅于他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所以她才不问那些事呢。她伸手牵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指尖的凉。

　　江彻的指尖微微收紧，低头看着交握的手，没说话。

　　“对了，我这几天可没偷懒。”晚意怕他沉进情绪里，连忙拉着他往书房走，指着摊开的申请材料，眉眼发亮，“哥大心理学系的课程我又扒了一遍，认知心理学前沿和发展心理学专题这两门课，我都标出来了，教授的论文我也精读了两篇，面试的时候肯定能用上。托福早就考完啦，分数稳得很，现在就等着核对网申状态，准备面试。”

　　书桌角的日历上，2月的日期被圈得密密麻麻，“核对推荐信上传进度”“整理心理学实习经历”的字迹仍旧龙飞凤舞。

　　江彻的目光掠过那些飞舞的字迹，轻声问：“过年这几天，也打算这么忙？”

　　“才不会呢。”晚意笑着摇头，“守岁的时候可以看春晚，走亲戚我就揣着面试提纲，碎片时间捋捋思路。”

　　她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妈妈的喊声，带着笑意穿透窗户：“晚晚！小彻！快下来吃团年饭啦！有糖醋鱼哦！”

　　晚意眼睛一亮，拉着江彻就往楼下跑：“走！我妈说今年特意邀请你一起吃团年饭，说你一个人过年太冷清啦。”

　　江彻被她拉着，脚步轻快起来，风从走廊吹过，带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他看着晚意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餐桌旁早就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糖醋鱼泛着诱人的光泽，饺子在汤碗里浮浮沉沉，暖黄的灯光洒在每一道菜上，也洒在晚意爸妈温和的笑脸上。

　　晚意妈妈拉着江彻坐在身边，不停往他碗里夹菜：“小彻，多吃点，看你瘦的！”晚意爸爸则递过一杯热饮，笑着开口：“尝尝这个，自家酿的米酒，不烈，暖身子。”

　　江彻捧着温热的杯子，看着碗里堆得高高的菜，心头像是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与热情，没有刻意的客套，没有暗藏的试探，只有直白的关切和烟火气。

　　饭桌上，晚意眉飞色舞地跟爸妈讲自己的申请进度，讲哥大心理学系的课程有多吸引人，江彻偶尔搭几句话，晚意爸妈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没有一句催促或盘问。

　　晚意妈妈看着两个孩子眼里的光，悄悄和晚意爸爸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漾着笑意。

　　他们心里清楚，这正是两个孩子最该奋斗的年纪，各自揣着清晰的目标，并肩往前走。与其板着脸说教打压，不如做个旁观者和守护者，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热饮、一碗热饭。

　　未来的路还长，谁也说不准终点在哪，但这段青春里并肩的热忱与悸动，本就是最珍贵的东西。他们太明白，这个年纪的孩子，越是强硬阻拦，反而越容易生出逆反的心思，倒不如顺其自然，让他们在扶持中慢慢长大。

　　春晚的歌声从电视里传出来，窗外偶尔响起几声烟花的脆响，江彻低头喝了一口米酒，清甜的暖意漫过喉咙，他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晚意，看着对面笑意温和的长辈，忽然觉得，这才是除夕该有的模样。

　　饭后，晚意爸爸神秘兮兮地拎出一个大纸箱子，晃了晃：“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晚意凑过去扒着箱子看，眼睛瞬间瞪圆了：“烟花！爸，你怎么还买这个呀，我们都多大了。”嘴上说着嫌弃，手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拆箱子。

　　院子里的红灯笼亮着暖光，晚意爸爸手把手教他们点引线，晚意妈妈站在屋檐下，笑着叮嘱“小心点”。

　　引线“滋滋”地燃着，晚意拉着江彻往后退，两人挤在一处，看着烟花“咻”地冲上夜空，炸开一团团绚烂的花火。红的、粉的、金的光点簌簌落下，映亮了晚意的笑脸，也映亮了江彻眼底的温柔。

　　晚意仰头看着漫天烟火，忍不住欢呼出声，转头时撞进江彻的目光里，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忍不住踮脚凑近他耳边：“好看吧？我就说，守岁放烟花才有意思。”

　　江彻嗯了一声。

　　晚意爸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并肩的身影，相视一笑，眼底满是欣慰。夜空里的烟花还在绽放，雪星子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沾在睫毛上，凉丝丝的，却让人觉得，这个除夕，暖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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