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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动
韩临病愈后,重新投入繁重的朝务之中。北境战事虽暂趋平稳,但狄戎主力未损,仍在虎视眈眈,后勤补给线漫长而脆弱,朝堂之上关于战和的争论也从未停息。与此同时,东南新政的推行也进入了深水区,触及的利益更深,遇到的阻力也更为隐蔽和复杂。
首辅府的书房,再次成为韩临待得最久的地方。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元瑾出现在书房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她有时是送些宵夜点心,有时是帮他整理散乱的书籍公文,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或做针线,陪着他处理公务到深夜。
起初,韩临还有些不习惯,劝她不必如此辛苦陪伴。元瑾却只是笑笑:“夫君不在,内院也冷清。我在这儿看看书,一样是消遣,还能陪陪夫君,岂不两全其美?”
她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性而为。但韩临能感觉到,自他病后,元瑾似乎更加在意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这种无声的陪伴,是她独特的关怀方式。
渐渐地,韩临也习惯了她在身边。偶尔从繁重的案牍中抬起头,能看到她沉静的侧影,听到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或是她起身为他续茶时衣裙摩擦的窸窣声,心中那份因政务而生的焦躁与孤寂,便会悄然平复许多。
有时,他遇到一些涉及地方民情或某些隐秘关节的难题,沉吟不定时,也会看似无意地随口提上一两句。元瑾未必每次都回应,但偶尔抬眼,轻描淡写地说上一两句看似无关的闲话或典故,却往往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
比如,一次商议如何应对东南某地豪强利用宗族势力阻挠新政时,韩临正觉棘手,元瑾在一旁缝制一件小衣,头也未抬地轻声说了一句:“听闻当地百姓极重祭祀,尤敬河神。若河神‘显灵’,想必比官府文书更有说服力。”
韩临闻言,心中豁然开朗。不久后,那地方便流传出河神托梦,警示阻挠新政者将遭天谴的传言,配合着官府的强硬手段,当地的阻力果然消减了大半。
再比如,关于北境粮草运输路线的选择,朝中争论不休。元瑾某日陪他用膳时,说起后园那畦稻子,提到:“这稻子耐寒,需水却不多,根系反而扎得深,才能在这北地成活。有些路,看着好走,地基却软;有些路看似难行,底下却是实的。”
韩临若有所思。后来在最终确定运输路线时,他力排众议,选择了一条看似绕远、但沿途多有坚固堡寨和可靠水源的路线,避开了几处容易被狄戎骑兵突袭的险地,确保了粮道的安全。
这些点滴的启发,如同暗香浮动,不着痕迹,却实实在在地帮助韩临解决了不少难题。他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元瑾绝不仅仅是后宫妇人,她的见识、智慧和对人心的洞察,远超他的想象。她就像一本被精心收藏的孤本,越是翻阅,越能发现其中的深邃与珍贵。
而元瑾,也乐于维持这种状态。她并不想直接插手前朝事务,那太过引人注目,也违背她“悠闲度日”的初衷。但这种不动声色地从旁辅助,既能帮到韩临,又不会打破她想要的平静生活,还能满足她偶尔动动脑筋的乐趣,可谓一举多得。
这一夜,韩临批阅完最后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章,已是子时。他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向一旁榻上已然熟睡的元瑾。
她歪在引枕上,手中还握着一卷看到一半的游记,呼吸均匀绵长。烛光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柔美的轮廓。
韩临轻轻起身,拿过一件薄毯,小心地盖在她身上。动作虽轻,还是惊醒了她。
元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他,嗓音带着睡意咕哝道:“夫君忙完了?”
“嗯,忙完了。”韩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吵醒殿下了。”
元瑾摇摇头,坐起身,薄毯滑落。她看了看更漏,蹙眉道:“都这么晚了,夫君快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看着她睡眼惺忪却仍不忘催促自己休息的模样,韩临心中一片柔软。他伸手,将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低声道:“好,这就去睡。”
两人吹熄烛火,相偕走出书房。秋夜的庭院,月华如水,清辉满地。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依偎着,缓缓走向寝居。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手心传递的温度。朝堂的风雨,边境的烽烟,似乎都被隔绝在这宁静的月色之外。
对韩临而言,元瑾的存在,如同这秋夜里的月光,并非炽热耀眼,却温柔地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抚慰着他疲惫的心灵。这份无声的陪伴与智慧的暗香,已成为他在这权力漩涡中,最重要的支撑之一。
而对元瑾来说,这样恰到好处地参与,既能守护她所在意的人和这份安宁,又不必完全违背本心,陷入纷争,正是她所能找到的,最理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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