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来，万鬼消音

　　白无曾听谢必安说起过，他们鬼差回酆都时会通过一条很短的甬道，只需几息间便能到达酆都大门，验过路引，进入酆都。

　　然而，眼下他们身处的这条甬道，几乎看不见尽头，只有两侧细微的蓝色火光。

　　“白无，你何时收了徒弟？”阿顽冷不丁地问，声音沉闷。

　　“有一阵子了。”她不喜欢阿顽审问的口气，“你是在审问我吗？”

　　“不是。”阿顽说完，陷入沉默。

　　乌砚看向她，既有对她的担忧，又有对阿顽的敌意。

　　她看出来了，轻松一笑，“你放心，我和阿顽真的是朋友，只是有时候性格不是很合得来，但他不会伤害我。”

　　阿顽的手一怔，继而牵住她的力道又收紧。

　　白无故作没有发觉，继续解释，“乌砚，你看两侧的鬼火，那都是用恶鬼的魂魄点燃的。鬼魂天生能感受到鬼火带来的威慑，人死后在前往酆都的这条道上，能提前感受到酆都的庄严。”

　　乌砚点头，“这条道大概有多长？”

　　“我也不清楚。”她扭头看向阿顽，“但是这条路确实太长了。”

　　话刚落音，昏暗的甬道被光亮覆盖。

　　待适应光亮后，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于高处，俯瞰整座酆都城。

　　没有星月的夜色下，千盏灯笼悬浮空中，透着蓝色光辉的鬼火灯笼和普通的红火灯笼相映成辉，照得整座都城檐角艳丽。长阔的主街上，魂魄熙熙攘攘，喧哗与笑语交织，两侧的各个集市更是热闹非凡，各种杂耍轮番上演，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若是看不见阴气的普通人，见到此情此景，只当是来到了盛世年间的节庆欢宴。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主街尽头的高楼宫殿前。

　　白无平静地俯视下方，酆都真是一点都没变，与她离开时一样。

　　“这就是酆都？”乌砚的声音响起。

　　她差点忘记此次与以往不同，有乌砚随她一起来。
　　而且，这一次，她会和乌砚一起离开。

　　“是不是比想象的热闹？等有机会，我带你从三生石一路到望乡台看看，还能见到传说中的孟婆呢，她肯定也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感受到阿顽手上加重的力道，白无皱了下眉，“阿顽？”

　　“谢衍就在身后的大殿上，你现在要去审吗？”阿顽垂眼看她。

　　“好，走吧。”

　　转身时，她松开两边的手，可只有乌砚放开，继续跟在她身边，而阿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她忍不住举起阿顽单方面牵着她的手，示意阿顽放开。

　　乌砚立在白无身侧，浓稠的黑眸紧盯着阿顽。

　　阿顽眼里只有白无，盘算她不高兴的可能性后，才放开手，大步往大殿里走去。

　　大殿里的鬼差纷纷低下头，对阿顽表示敬意。

　　阿顽直接坐在居高临下的王位上，命鬼差在旁边安置了一个座位，看向白无。

　　白无没有回应阿顽的目光，直接盯着大殿角落的一口油锅，“我有话要问他。”

　　站在油锅旁的鬼差看一眼阿顽，阿顽一点头，他就手脚麻利地从油锅里捞出一个魂来，是谢衍。

　　谢衍已经彻底失去往日的气力，手脚都被锁链捆住，瘫在地上，勉强保持一点神志。

　　此时，另一个鬼差送来一份卷轴，呈在白无面前。

　　“这是他之前招供的，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再问他。”阿顽说。

　　白无打开卷轴，和乌砚一同看起来。

　　与她猜测的大差不差，谢衍想要寻找可以侵占的凡人躯体，在日光和阴气中自由来往，但是至今没有找到能够承受得住阴气、长久都不会坏掉的躯体。他侵占他人躯体的邪术是从邪术师那里学来的，但也不清楚邪术师具体要做什么。
　　谢衍死后被邪术师找上，教其躲避拘魂鬼差，在漠北被炼成甲级厉鬼，紧接着又被安排到蓬莱村假扮仙人，寻找躯体，同时引白无上钩。一直以来，谢衍在事成之后，邪术师就会找上他，所以他也不知道邪术师身藏何处。

　　至于瓮，连谢衍都不知道那座岛就是瓮。当时他被鹿蹊他们击败后，想要逃跑时，发现出不了岛，然后岛上的阵法就启动了，他的魂力随之恢复。他知道是邪术师在助他，但并不了解瓮这种邪术。

　　卷轴上还强调了一点，邪术师的能力神秘莫测，对白无有所图谋。

　　除此之外，谢衍对白无出手的次数被一一写明。

　　白无知道，阿顽生气了，而且难得憋着，到现在都不问她。

　　余光中，乌砚拿着卷轴的手捏成拳，抓皱了卷轴。

　　“乌砚？”

　　“师父，你胸口的伤，真当没事了吗？”

　　“已经彻底好了，你放心。”

　　其实还有点隐隐作痛，但只要再花点时间，就能好全，所以她也不在意。

　　铁链的碰撞声传来，他们齐齐看向谢衍。

　　谢衍使劲抬头，认出是白无，咬牙切齿。

　　“你还想再入地狱？”阿顽的冷声一响，谢衍就惊颤地伏低脑袋。

　　“师父，还漏了一点，蓬莱村的敛财原因。”

　　白无也发现了这一点，看向地上的厉鬼，“谢衍，你背后的术士为何要蓬莱村帮忙敛财？他要钱做什么？”

　　“敛财？”谢衍说话有气无力，但还是努力出声，语气里充满怨恨，“他神通广大，哪里会缺钱这种东西？哦我知道了，是蓬莱村的人借我的仙人名义收钱了吧？哈哈他们倒是不傻。”

　　原来敛财只是蓬莱村的自发行为吗？

　　“蓬莱村的村长早知道成仙有可能会死人，还是一拨又一拨地安排人往我这送，原来是图钱呀，我还当他是怕不照做就会死呢。”谢衍笑了两声，又费劲地连咳好几下，才继续说，“就算我是主谋，村长也是帮凶，为何只有我一人要在此受苦？为什么那些人不都跟着我一起下地狱！你们，全都该下地狱！”

　　“白无，你还有要问的吗？”阿顽问。

　　白无看向乌砚，乌砚摇摇头，她也想不到别的了，“没有了。”

　　“把他押至阿鼻地狱。”

　　阿顽一声令下，几个鬼差上前，将谢衍拖了下去。

　　谢衍没有一丝反悔，咒骂不止，声音在大殿回荡，远去。

　　阿顽从高处的王座走下，“白无，我送你去休息。”

　　白无没有要在酆都久待的意思，但也清楚阿顽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她不得不暂时留下，迂回找回去的机会。
　　她说，“那让乌砚住我隔壁。”

　　“好。”

　　“让人把卷轴誊抄一遍，我要送往三生派给师父。”

　　“好，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

　　“那我们走吧。”

　　白无随阿顽走上前，扭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乌砚被鬼差拦下，要带他往另一个方向去。

　　“乌砚，我待会就来找你。”她说完，乌砚才跟着鬼差走开，一边回头看她。

　　她微微一笑，叫乌砚安心，才转身跟上阿顽。

　　阿顽停在原地，注视着她的每个举动。

　　走出大殿，行至一条长长的回廊。

　　“白无，你打算离开酆都？”

　　说着，阿顽去牵白无的手，白无故意避开。

　　“我带乌砚逛一下酆都，再去拜访下谢必安和范无救，然后就走。”她的话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这个徒弟的体质虽然特殊，但也跟你不一样，你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你是想说，他应该离开酆都，而我要留下来？”

　　“我是这个意思。”阿顽的语气笃定。

　　白无在心里无声地叹气，跟阿顽在这个话题上争论，是没有结果的。

　　“我不认同你的话，也不打算跟你商量离开的事。”

　　阿顽停步，白无直接走过他身旁，到他前面去。

　　急匆匆地走了几步，心口一阵隐痛，她又不得不放慢脚步。

　　“你的伤还疼？”阿顽大步走到她身旁。

　　“不疼了。”

　　阿顽不顾她说的，一把将她抱起，向前走去。

　　她盯着阿顽严肃的脸，“放我下来。”

　　“等你的伤好全了，再自己走。”

　　“阿顽，你是不是当酆都城主久了，觉得谁都是你的属下？我也必须照你的意思行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顽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直接抱她走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寝殿内，轻手将她放至软床上。

　　她环视殿内，再也忍不住不悦，“你还要我住在你的殿内？”

　　阿顽指了下不远处的另一张床，“嗯，就像以前一样，我睡那边。你想要住在你徒弟隔壁的话，我就派人把附近的寝殿清理出来给他住。”

　　白无坐直身子，直视俯身在她面前的阿顽，眼里的光清冷又尖锐，“阿顽，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住在这里。”

　　“……”

　　这一次，阿顽沉默许久，白无也不移开目光，就一直盯着他那双火红的利眼，等着他开口。

　　“白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把你从三生派带走？”

　　“带？你就用这么轻巧的字？”她蹙眉。

　　“你果然还是在意那件事，可你又不完全在怨我，否则就不会再跟我来往。”

　　“阿顽，你知道维系着我们关系的是什么？”

　　阿顽眼含炽焰，“是我们曾同生共死的经历，是你要把我当作家人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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