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是天才，真的假的？我不信

　　厚重的合金大门在墨怀沙靠近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数道权限验证光束扫过他周身，大门才缓缓滑开，露出一条向下旋转的金属楼梯——仅容两人并行，阶梯深不见底，空气中已弥漫起浓郁的混合气息：臭氧的刺鼻、熔炼金属的灼热，还有不稳定高浓度灵能特有的、如同电离空气般的辛辣，随着下行愈发浓烈。
　　沿楼梯缓步而下，周遭温度悄然攀升，一阵沉闷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越往下越清晰。当李荒原跟着墨怀沙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眼前景象豁然开朗，神经却瞬间绷紧。
　　这里与上层守望者大厅的开阔规整截然不同，充斥着野蛮混乱的能量，却又被精密框架强行约束，透着一种扭曲的“创造性”。空间依旧巨大，光线却昏暗，中央数个巨型熔炉不断吞吐着幽蓝或暗紫色灵能电弧，流水线上的设备指示灯闪烁不定，光芒在蒸汽与能量余波中扭曲散射，将整个工坊映照得光怪陆离。
　　机械轰鸣震耳欲聋，夹杂着灵能电弧的噼啪炸响，还有高频能量被强行压缩封装的尖锐嗡鸣。一条条自动化流水线如钢铁巨蟒蜿蜒穿梭，技术人员操作着复杂的灵能拘束装置，将特制容器中引出的、如光雾般流动的诡怪灵能集合体，强行压缩、灌注进布满稳定符文的标准化金属外壳——那是机甲的核心能源“灵池”。被压缩的灵能在外壳内剧烈翻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墙壁旁，一个个巨型透明囚笼被高强度能量场包裹，里面封存着形态不定的诡怪灵能团，时而如乌云翻滚，时而如光流扭曲，不断冲击着束缚。更远处，堆积如山的实验日志与数据板，在昏暗里散发着冰冷微光。
　　“这里是学院‘暗面技术’的源头，是禁忌能量被捕获、驯化、武器化的地方。”墨怀沙顿了顿，补充道，“核心功能是产出灵池。”
　　冰冷、精密，且无处不在的能量失控风险，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墨怀沙站在楼梯口，未再深入，静静看着李荒原，似在等待他的反应。布鲁斯紧贴着李荒原，全身肌肉紧绷，动物本能让它对周遭混乱的能量场充满警惕。
　　李荒原的目光扫过整个工坊，最终落回墨怀沙身上，声音在轰鸣中依旧清晰：“所以，‘边界’存在的理由，就是为了把它们装进灵池时，不跑出来？”
　　墨怀沙从容点头：“可以这么说。”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李荒原身侧不远处，一团刚被引出囚笼、正待压缩的液态光雾状灵能，突然剧烈扭曲，能量瞬间失衡。没有冲击束缚场，反而伴随着一阵空灵诡异的女孩笑声，灵能骤然收缩塑形！
　　光芒散去，一个穿着破烂连衣裙、面容模糊的小女孩虚影凭空出现，她歪着头“嘿嘿”笑着，竟直接穿透了尚未完全激发的灵能拘束场，伸手快如闪电般抓向李荒原的手腕！
　　李荒原瞳孔骤缩，下意识想抬手抵挡，却有人比他更快。
　　“叮——”
　　一声清脆如磬的鸣响，一枚看似普通的金属硬币从墨怀沙指间弹出，边缘流转着无形锋锐灵光，无声划过空气，精准贯穿了小女孩诡怪的“头颅”。
　　“嘻嘻……呃……”
　　笑声戛然而止，虚影如被戳破的肥皂泡般溃散，重新化为一团黯淡的灵能雾气，被周遭拘束装置迅速吸收清理。整个过程不过两秒，工坊内的工作人员对此司空见惯，短暂停顿确认威胁解除后，便继续忙碌，连头都未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楼梯口。来人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色风衣，身形高瘦，金发束于脑后，眼神锐利——正是副校长陈乌桕。工作状态下的他，周身散发着与“锻炉”工坊融为一体的冰冷专注气场，比平日更显凌厉。
　　他的目光先扫过那团被回收的灵能雾气，再落到墨怀沙与李荒原身上，语气平淡却奇异地压过轰鸣：“要么上去，要么下去。不要在我的工坊停留太久。”
　　“我的工坊”？李荒原若有所思。
　　陈乌桕的语气依旧冷淡，他却莫名听出了不耐烦的驱赶，甚至隐隐有种“墨怀沙被凶了”的错觉。
　　墨怀沙对此并无意外，也不见恼怒，平静捡起硬币，微微颔首：“这就走。”
　　陈乌桕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融入昏暗光线与蒸汽中，仿佛从未出现。墨怀沙也即刻转身走向更深处的楼梯，只留下一句平淡的话：“等你什么时候和陈乌桕打好关系，再求他带你仔细参观这一层吧。”
　　李荒原瞥了眼陈乌桕消失的方向，没多言，牵着依旧紧绷的布鲁斯，快步跟上。
　　再次沿旋转楼梯下行，氛围悄然变化。“锻炉”的喧嚣、高温与刺鼻气味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真空的宁静，还有一种被无数倍放大的、聚焦的“注视感”。踏入负三层时，这种感受达到顶峰。
　　这里与“锻炉”的昏暗混乱截然相反，冷质的光线均匀洒落，亮得能暴露所有隐藏细节。广阔空间内异常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空气中弥漫着精密仪器运行的低分贝嗡鸣，更像一座超现代的巨型天文台控制中心。
　　墙壁上布满无数非侵入式传感器阵列，指示灯如星河般闪烁，无声收集着深渊中层的海量数据。空间核心是数个向外凸出的环形观测平台，由超高强度透明材料制成，延伸至虚空之中。
　　墨怀沙对此熟稔至极，径直走向主控台，语气平淡如介绍自家书房：“镜厅。主要功能是理论研究与观测。”
　　他停在主控台前，复杂的全息界面自行亮起。他未手动操作，只是灵能微微流动，与主控台延伸出的无形灵能回路悄然连接。
　　一瞬间，镜厅仿佛活了过来。墙壁上的传感器数据流飞速刷过，最终在主控台前方汇聚成一幅宏大深邃的全息星图——图中的“星辰”，是无数代表能量反应、生命体征、运动轨迹的光点，共同构成了深渊中层的动态生态图谱。
　　“我们观测的对象，除了能量流，主要是‘徘徊者’。”墨怀沙的声音通过脑机连接，多了一丝非人的绝对理性，“它们拥有接近诡怪的灵能特质，却具备简单智慧，以及极强的模仿与伪装本能。”
　　话音落下，全息星图骤然放大，聚焦于一处区域。画面清晰起来：一片破败的中层廊道中，数个类人身影缓缓移动，外形与人类无异，甚至穿着破损制服，动作却僵硬不协调，面部毫无表情，眼神空洞，宛如披着人皮的异物。
　　“它们模仿我们、学习我们，混迹其中。”墨怀沙平静解说，“有时还会模仿情感，发出求救信号，引诱探索者靠近。”
　　李荒原凝视着影像中的“徘徊者”，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起“锻炉”里狂暴的能量体，这些懂伪装、有智慧的存在，更显危险与不适。布鲁斯也死死盯着影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满是厌恶与警惕。
　　“这里，”墨怀沙断开灵能连接，全息影像恢复宏观星图，“是距离‘它们’最近，也最安全的地方。”
　　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在冷光下如精密仪器，看向李荒原：“现在，你看到‘边界’之外的东西了。”
　　李荒原陷入沉思，目光仍停留在影像中沉默移动的“徘徊者”身上，布鲁斯体内的灵能也在本能地高速运转。短暂沉寂后，他缓缓转头，看向墨怀沙，提起了不久前的经历。
　　“刚才‘锻炉’里那个小女孩，”他声音平稳，不带波澜，“我在学校下水道遇见过类似的，一个小男孩。我杀了它。”
　　他用了最直白的“杀”字，目光紧锁墨怀沙，捕捉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墨怀沙眼中没有意外，反而似等待已久。他微微颔首，给出了远超预料的答案：“是徘徊者。它们是深渊与人类世界长期渗透、相互作用下，催生出的……新物种。”
　　“新物种？”李荒原挑眉，显然意外这个定义。
　　“你可以这样理解。”墨怀沙的视线重回星图，语气是研究者的冷静，却藏着一丝复杂，“它们并非纯粹的诡怪，本质更接近精神与能量的共生体，存在的基础，深深烙印着对人类灵能乃至社会性的‘依赖’。”
　　他顿了顿，说出更惊人的事实：“观测数据显示，它们的智慧程度，与对人类的攻击性成反比。越是聪明的个体，越懂得示弱与讨好，行为模式……有时像寻求庇护的猫狗。它们本能地想靠近人类、融入我们，哪怕方式扭曲诡异。”
　　李荒原瞬间抓住关键，语气添了一丝冷冽：“所以，学院知道它们的存在，甚至默许它们在校园阴影里活动？就因为它们‘像猫狗’？”
　　“监控优于清除。”墨怀沙的回答理性到近乎冷酷，“只要不越过实质危害的阈值，持续观测能提供宝贵数据，帮助我们理解深渊与表世界的交互机制。清理所有徘徊者需耗费巨大资源，还可能引发它们不可预测的应激反应。某种意义上，它们也是这座‘巴别塔’生态的一部分。”
　　他用平静的语气，阐述了一个基于风险计算的残酷现实——阴影中窥伺学生的存在，在高层眼中不过是值得观察的“样本”。
　　李荒原沉默片刻，虽能理解逻辑，寒意却依旧蔓延。他不再纠缠，话锋陡然一转：“那么你呢，墨校长？”
　　“频繁深入这里，与催生这种新物种的源头对抗……”他的视线仿佛要穿透墨怀沙的平静表象，“你上次，为什么受伤了？”
　　这个问题更直接，也更触及核心。
　　墨怀沙终于完全移开目光，转向李荒原。冷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阴影，他静默注视李荒原几秒，眼神深处是难测的深渊，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回避。
　　“我偶尔会去深层探索，上次不巧遭遇诡怪群，伤到了右肺，还有胸腔处的数条心血管经络。”墨怀沙声音平稳，话语却沉甸甸的，“过度压榨灵能，超越了肉身承载极限，狂暴的能量失去精细控制，便会由内而外地反噬。那不是外力击打，是源自内部的崩坏。”
　　李荒原看着他，没有再追问。他得到了徘徊者的惊人真相，也确认了墨怀沙伤势的严重性——而墨怀沙的坦率，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信任与托付。
　　“今天的‘参观’就到这里。”墨怀沙转过身，走向升降平台，语气恢复惯常平稳，“你该上去准备赶车了。”
　　李荒原低头摸了摸依旧紧绷的布鲁斯，正欲跟上，却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过……这么说起来，我或许比校长你更适合探索深层？”
　　他体内稳定如磐石的灵能微微流转，散发出绝对的掌控感：“稳定性9，这里的混乱能量场对我几乎无效；灵能强度，也足以击杀百分之九十九的诡怪与徘徊者。”语气平静，却透着基于信息掌握的自信——从逻辑上看，他确实是深入混乱之地的理想人选。
　　墨怀沙按向按钮的手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他。冷光掠过他深邃的眼眸，看不清情绪：“数据，不足以完全描述人体的一切。稳定性9.0和9.9之间，隔着深渊。而且——”
　　他的目光落在李荒原身上，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陈述事实：“你还是先把你那‘容量3’的问题解决了，再谈其他的吧。”
　　一句话，精准戳中李荒原目前最大的短板——再强的稳定与强度，没有足够的灵能储量支撑，持久的深层探索依旧是致命缺陷。
　　李荒原微微一怔，随即沉默。墨怀沙已按下按钮，升降平台的门缓缓打开：“走吧。”
　　他率先走入，留下一个挺拔却藏着疲惫的背影。李荒原牵着布鲁斯跟上，镜厅的冷光在他们身后关闭，将那些依旧在模仿、徘徊、试图“靠近”人类的诡异存在，彻底隔绝在深渊之下。深埋地底的真相，伴随着复杂的生态关系与自身清晰的短板，被一同带回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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