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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与别离
【我接过一杯红酒,与议会委员们轮番碰杯。他们中有些人的确心系保护那些动物,可更多的只是把这当作一份可靠的工作,随时可以被更加高薪稳定的替代。】
【他们对我假笑,我回赠以同样虚伪的笑容。】
“先生,我们即将降落,请您再次检查安全带和小桌板,颠簸时不要惊慌……”
少年抬头,对空乘人员勉力一笑,在对方离开后重新把脑袋靠住椭圆形的小舷窗,睫毛几乎要扫上映出湛蓝天空的玻璃。
他缓缓眨眼,抬手轻轻触碰胸口——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是他心爱之人留下的信件。
斯堪德很难形容在阅读过程中以及读完的感受,那瞬间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记忆中对于之后做了什么都有些模糊。
他大概是闯进主宅,逮住正在厨房研究甜点新做法的卡西迪夫人语无伦次地输出,足足喝了三杯凉水才稍微冷静一些,才完整叙述了缇亚当前的情况。
女人显然也很慌张,但她还是竭尽所能地帮助少年平复心情。
在向丈夫发送信息后,卡西迪夫人带着斯堪德在餐桌旁坐下,命人去端来一些现有的食物。她轻拍他的肩膀,道:“斯堪德,先不要过于担心,好吗?虽然肯尼亚比起这里不够安全,但至少目前不是疫区。况且缇亚也不是会乱闯的性格,我相信她会保护好自己的。”
少年“嗯”了一声,用叉子把牛肉片戳得惨不忍睹,吸吸鼻子。
他想说不是疫区不代表没有染上各类病毒的风险,又想说如果缇亚真的非常谨慎就不会悄咪咪跑去非洲。
但他明白,现在绝不是能说丧气话的时候。
很快,卡西迪先生就托朋友用技术手段定位到了缇亚手机目前的位置。看到定位显示用户所在地为马赛马拉自然保护区附近的纳罗克镇。
斯堪德略微放心了一点。
旅游业相对发达的区域,安保和防疫措施也会配套完善。他无法想象如果得知她在某些人烟稀少的偏僻角落,自己会发疯到什么程度。恐怕到时候连患上狂犬病的狗都比他理智些。
而在卡西迪夫人拨出缇亚电话的时候,他的心脏跳动频率急剧升高,几乎要撑断肋骨、破开胸口皮肉飞出。
但在听到少女经过听筒处理后有些失真的嗓音时,所有异常都平息了,在刹那间。仿佛有一捧清泉从电子设备中汩汩流出,很好地中和了斯堪德心中的烦闷与燥热。
他双手捂住嘴,大步后退直至脊背触及墙面,向女人摆手示意不要说他在这里。可她唰唰记下缇亚所住旅馆的地址后反而转身对少年勾勾四指,同时对缇亚说:“宝贝,斯堪德在我身边,你要和他说话吗?”
那边安静了几秒。
少年屏住呼吸,看向悬在头顶的铡刀。
随后,它完全不留情面地落下,疼得他打起哆嗦。
“不了。”少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们之间的事情只适合见面聊,否则会产生更深的误会。”
在卡西迪夫人的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通话。
斯堪德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垂下手臂,快速眨了眨眼后又抬起头,对上女人关切的眼神。
“我要去找她。”少年异常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说。
纳罗克镇午后的阳光直射在红土与灰扑扑的建筑上,没有树荫作为屏障。斯堪德在一栋还算干净的二层小楼前停下,抬头打量挂在门口的木招牌。
没错,是这里。
空气中捕食者、被捕食者与人类活动的气息杂糅在一起,本应令他感到不适,可少年此时有更重要的事要注意。
他推开涂满蓝漆的门,警惕地环视四周,径直走向吧台,对后面皮肤黝黑、满头细辫的中年女人颔首。
“住多久?几位?”她用带有口音的英语熟练发问。
“抱歉,我需要先找到一个人,再考虑住宿问题。”他迎上对方不悦和怀疑的目光,语气礼貌:“她是个很年轻的白人女孩,棕色头发,深褐色眼睛,身高到这里。”
斯堪德伸手比划,“头顶比我的肩膀高一点点。”
“是有这么个小姑娘。”女人拿过登记册,翻得哗哗响,“我看看……叫缇亚·卡……”
“缇亚·卡西迪,对对。”斯堪德激动到大喘气:“您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个房间吗?”
“她和同行的人一早就出去了,看穿的挺正式,可能得等晚上才回来。不如你先订间房?她隔壁正好有空的。”女人期待地盯着斯堪德。
少年咬紧后槽牙——糟糕,怎么忘记缇亚的开会日期了,等上半天他会死的!可他没有进入会场的任何凭证,这过于细致,在卡西迪先生的能力范围外。
斯堪德只好先付了房钱,道过谢后萎蔫着就要往一旁的藤编摇椅上倒,却发现在他登记的短暂间隙,它居然被占用了。
正在内心抱怨今天的背运,没想到夺走他休息场所的“罪魁祸首”主动对他搭话道:“年轻人,我碰巧听到对话,你在找卡西迪?”
少年小幅度地点点头。
虽然他知道打量别人不太合适,但这位老先生实在有些独特,他控制不住流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
老人戴一副细框眼镜,穿着纯色亚麻衬衫和花里胡哨的宽松短裤。斯堪德猜这条裤子是为了彰显他游客的身份,但举手投足间却是过于明显的学者气质,这样的不和谐显得他有些好笑。
“我是缇亚的朋友。”斯堪德主动解释:“她没有通知家人去向,我们都很担心,所以我来陪她。”
老先生微笑:“放心好了,这是大学联合高中组织的夏令营活动,安全性很高。你和卡西迪小姐是同学吗?”
“是的。”
少年很老实地掏出学生证,对方在看到校徽和印章后很满意。
“你看起来很着急。”老人指出。
斯堪德不置可否:“我想早些见到她,毕竟‘所见才是真’。”紧接着无奈地耸耸肩,“可惜要等到会议结束了。”
老人看着少年因为失落而耷拉着的脑袋,几撮黑发不服帖地乱杵——显然是一路赶来,没有过多空闲注意外表。
他换上了俏皮的语调:“我认为我们不需要等那么久。与其等一位女士找到你,不如主动出击寻觅她,你觉得呢?”
斯堪德听出他话中有话,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你是个好小伙子,正巧我起的太迟,还在犹豫要不要去会议现场。显然,有人比我更需要迈动双腿。”老先生拎起帆布包,摸出一张被塑料薄片包裹的卡片递给少年,低头扫了眼腕表。
“这个时间,会议应该刚开始不久。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卡西迪的演说在社会公益组织代表和研究员代表之后。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在斯堪德震惊过后的一连串“谢谢您,先生”中,他竖起两个大拇指,朗声道:“跑快点,小伙子!祝你好运。”
黑发少年把通行证挂在脖子上,像一道旋风刮过覆满尘土与泥泞的街道,很快就抵达了所谓的议会大楼。
不高的楼房群被集合在围墙中,几个被阳光晒得精神不振的宪兵或倚或站,打着哈欠放他进去。甚至没有安检或搜身环节。
由于在刚拖过的地上高速奔驰,斯堪德差点滑倒。多亏他强大的平衡能力,在四肢着地前及时扶住了一旁的绿植。
“喂!哎呦!”
他听到喊声抬头,就见身着工作服的清洁大妈挥舞着拖把向这边冲来,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他从未接触过的语言。
“您说什么?”斯堪德后退着举起双手,“我听不懂。”
对方似乎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反复说着“不,不”,然后指指少年和他手中扯下的绿叶,瞪着眼摇头。
“呃……抱歉。”他很心虚地把植物碎片放回花盆,对它鞠了一躬。看到清洁工情绪缓和后,拎着胸前的牌子给她看,又伸出两根手指做出小人行走的动作。
女人点头表示明白,示意他在走廊尽头右转,进入最靠内的门。
午后的室内笼罩在凉爽的阴影中,空气里漂浮的陈旧木香中掺杂了些许霉味。少年掏出一块手帕,仔细擦去额角和鼻尖的汗珠,凭感觉整理好凌乱的发丝后攥紧略微颤抖的手指,转过灰白的墙角。
——那扇门是打开的。
蓝眼睛几乎不再眨动,澄澈的晶体映出教堂礼拜厅再建成的会议室,整齐排列的长椅、西装革履的人们。曾经只有白皮肤进入这里,现在黑和白都安静地抬起头,聆听某个清冽的嗓音。
“……挡不住生存压力所催生的敌意。真正的保护,必须为生活在这里的人,提供一个比破坏自然更具吸引力的未来选项……”
棕眼睛扫过台下各色面庞,然后越过他们,她看到了他。
蓝眼睛表面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而它的主人却在微笑。
斯堪德笑得极尽温柔,跨过离别的悲伤与相遇的狂喜,跨过死亡的绝望与生命的希望,向他两生的挚爱走去。
千万朵鲜花在他脚边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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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斯堪德说的“所见才是真”,是我从Seeing is believing.翻译而来的,所以听起来可能有点古风。
作者说:
小狼和缇亚都是长嘴的好孩子,不会出现过多狗血误会和你虐我我虐你的情节。
此二人都超级爱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