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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陆寻梅速度很快,没在胡连英那边逗留太久。
回来时,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一副心力交瘁、被榨干了精神的模样,瘫倒在桌前,接过文翊倒的水,呲牙咧嘴地冲他说道:“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法跟那小子正常交流!”
文翊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便问:“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陆寻梅摇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没松口,但瞧着他也不是没动摇过。我将那封信给他了,不知他会不会看。”
文翊笑道:“那就行了。等晚上我去找他一趟。”
他计划得挺好,不成想胡连英居然会先一步主动找上门来。
“襄王殿下,好久不见。”
百里笑跟个丫鬟似的立在一边,不着痕迹打量来人。
胡连英样貌算是周正,不出挑,只是平庸的长相。但他身形高大,便自然而然多了几分气势,加之习武之人的挺拔举止,倒也算是个看得过眼的男人。
不过,比起他的相貌,百里笑更好奇他的本事。
自己能杀得了“青龙”,那这位“朱雀”和“青龙”相比,水平几何?
陆寻梅专程给他们留了空间,偌大的书房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文翊和胡连英面对面坐着,一个挺拔如松,一个几乎融化在椅子里,对比相当强烈,叫百里笑都有些嫌弃地多瞧了自家老板两眼。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文翊不情不愿地坐直了些,但还是那副散漫样子,蚯蚓似的歪歪扭扭瘫着,对胡连英道:“我们并非第一天认识,客套话就免了。”顿了顿,又问,“胡兄,你看完那封信了?”
胡连英听到熟悉的称呼,神色微动,像是被勾起了往日的回忆,一时有些晃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道:“是,但我并不全信。”
“不全信”,那就还是相信了一部分。
百里笑目睹了文翊奋笔疾书的全过程,上书燕王种种罪行,其中就包括自己从沈家拿来的账本,还有火器库一事。
她没想到,文翊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不仅在武道上颇有建树,做文章也极有水平。这一封信里既有事实又有陈情,写得相当催人肺腑——当然,最后一句评价是陆寻梅给的。百里笑体会不出来这么丰富的情感,只觉得字里行间都是一句话:
“燕王是畜生,你帮燕王你也是畜生。”
多少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
道德绑架,自然只能绑架有道德的人。对百里笑来说,文翊一番连消带打简直和放屁没什么差别,但对胡连英来说就不一样了。
他嘴还是硬的,可人已经主动跑了过来,足够说明他内心的动摇。
文翊相当胡弄玄虚冲百里笑抬了抬手,也不说自己是要做什么。百里笑愣怔片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文翊:……
他尴尬开口,“倒点水。”
百里笑“哦”了声,在心里暗骂一句“死装”,也没拆台,默默倒茶,将杯子递到他手边。
文翊用茶水润过嗓子,这才同胡连英说起话来,“你信或不信,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燕王也的确看重你,竟从来不叫你去做那天打雷劈的事,恶人全让剩下三人当了,胡兄你在其间,倒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你施展不了拳脚功夫,便转头磨练嘴皮子功夫去了?”胡连英扯动嘴角,“燕王的手不干净,难道你就好到哪里去,能高高在上指摘我?”
看着也没陆寻梅描述得那么呆傻。
百里笑给出判断:聪明是有的,不过陆寻梅身上可能有只对他生效降智光环,只要陆寻梅不在,这人就会变成正常人的思维。
这不,还知道文斗的第一要义就是拒绝自证,将话题扯到对方身上去。
文翊:“我的手的确不干净。但我好歹知道自己都在做什么,为之效力的对象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呢?”
胡连英哑口无言。
文翊又说:“而且我敢保证,艮楼这么多年从未波及百姓、伤及无辜,你敢么?”
胡连英一时语塞。
文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道:“胡兄,云州发生的一切,你也知晓了,即便如此还要为燕王说话?”
胡连英听他说起这事,终于抓住了话头,不甘道:“你的人直接炸了仓库,难道就不会波及百姓?”
百里笑幽幽道:“那还真没有。当天,周遭的百姓大部分被城头免费发鸡蛋吸引去了,偶有几个因各种原因在家里没出门的,也被打晕扛去了别处。若非如此,燕王这会儿约莫已经人头落地了,还容你负隅顽抗?”
胡连英眯起眼打量她,眸中有怀疑,有不可置信。
“仓库就是我炸的。”百里笑平铺直叙道,“你的同僚青龙,也是我杀的。”
“你还活着?”胡连英蹙眉,“搜查的人都说……”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愚蠢,便闭嘴不再多言。
要确认尸体的身份,一看身体和面容,二看身上有无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
当初,“地字十五”跌落山涧,容貌被山上的巨石划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根据身形衣着和随身携带的腰牌确认身份。
这中间的操作余地都能放海了,要搞一出假死脱身实在不算难事。
“我知道,你如今还为燕王办事,既是当真信了他那一番要让天下海晏河清的说辞,也是为报他知遇之恩。”文翊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是,胡兄,人是会变的。昔年的燕王叔的确是国之栋梁,守云州、退薛护,后世史书工笔,定会记下他姓名……可如今,你难道就不曾察觉到,他的初心已变?”
他这话并非空穴来风。
不如说,自打先帝驾崩,朝中屡有谏言要他继承大统时,燕王就开始迷失了。
这些年里,他虽依旧坚守封地,明面上不曾逾矩,可背地里,对皇帝的怨言却一日多过一日。
其中固然也有皇帝折腾他去和文翊打擂台的功劳,但私铸兵器、豢养私兵……这些个个都是要将天捅破的操作。
要说胡连英当真没怀疑过吗?
有,当然有。只是他总能找到理由,说服自己,燕王一定有他的苦衷。
就像陆寻梅说的——
“骗骗别人行了,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胡连英不过就是每当有疑心的苗头,便迅速找到什么说辞骗过自己,如此,燕王依旧是当年千金买骨的英豪,他也依旧是当年赤诚肝胆的义士。
这次,胡连英沉默了很久。等到他再次开口,问的却是:
“师姐来劝说我的那番话,都是你教的?”
文翊借茶杯掩盖自己抽搐的嘴角,道:“我只向她说明来意。陆姨对你说的话,想必也是她憋了这许多年,不吐不快。”
胡连英的面色和缓许多,再无言语,起身便走。
但他刚走到门口,便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你管师姐叫‘陆姨’,怎么管我叫‘胡兄’?辈分都乱了,还是叫我‘胡叔’吧。”
文翊:……
百里笑果断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他自己说‘胡叔’的时候没咬舌头?”
文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而后说道:“他这个态度,就说明有戏。只是没当下松口,估计还得加把火。”
“这还不简单。”百里笑想也不想,立刻回应道。
她随便溜出去干点什么,最好是以陆寻梅做引子,挑动起胡连英和自己手下人的矛盾,他立刻就会站队了。
看这人的表现,有点像恋爱脑,感觉会立刻倒戈。
……但如果这样,他当初又为何不能老老实实回千仞山庄做赘婿?难道恋爱脑还是突然长出来的?
百里笑问:“胡连英看起来就是个心里只有燕王和陆庄主的傻子,而且陆庄主的份量还更重些,他为什么还会犹豫?”
文翊稀奇道:“你在这方面还真是勤奋好学。”收获了百里笑一个白眼后,他才解释,“我之前就说过,比起陆姨,他更放不下的是和陆姨过往的情谊。而且人不就是这样,两个选择摆在面前,无论你选了哪个,过得如何,反刍起这些事来,都难免要美化起自己不曾选的那条路。胡连英这会儿就是在权衡呢。”
百里笑撇撇嘴。就这?胡连英还总装出一副“老夫聊发中年狂”的痴情样。
“不过你很懂啊。”她揶揄道。
文翊淡淡一笑,“还行,略懂。”
胡连英的确动摇了,明知襄王就在自己地盘上,居然也装作没事人一样,还顺手将文翊和百里笑药翻几个人秘密潜入的事压了下去。
但他同时还加强了陆寻梅院子的守卫,显然,是要连着那俩不速之客一起圈禁起来。
百里笑在院子里练了几天功,正感觉自己有所收获,实在坐不住了,主动找上文翊,将自己那日盘算的计划大略说了下,道:“再拖下去,你过年能回京城?还是赶紧解决。”
她难得说人话,文翊却完全不领情,“知道的是为了我要速战速决,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你闲得慌,准备活动筋骨呢。”
百里笑不接茬,只问:“给个准话,你不同意的话,我就——”
“你就不干了?”文翊惊奇地问。
“我就光明正大去干,”百里笑扯扯嘴角,“叫胡连英知道,都是你耍的阴谋诡计。”
文翊:……
他说:“那确实挺难搞的。你还是悄悄去干吧,别走漏我的名字。”
闻言,百里笑将自己的新腰牌特意拿出来,挂在腰间。
明晃晃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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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本章时顺便修复了37章的时间线bug,将两人到达山庄时间改为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