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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方灵心身形微微一滞，凝思片刻，忽然挑眉笑了笑：“好啊。”
她缓步上前，眼睫低垂，伸出一只手，若有似无地抚上慕思虞眉间，白皙如玉的指尖慵懒滑过她的脸颊，轻轻捏住了下巴。
下一刻，力道倏尔加重，狠狠一偏。
“慕思虞，你是当我蠢吗？！”
此时的方灵心显然没了继续伪装清冷神女的兴趣，甚至连周身凝起的杀意都懒得掩藏半分。
眸光锋芒毕现，怒意在眼底汹涌翻腾，“想用天道压我？”
慕思虞眉眼微蹙。
她的确打算诱骗方灵心取走自己的命格，再借这因果引发天怒，以此破局。
只是她没想到，竟会被她识破，要知道，此刻的方灵心神志并不清醒，她正被她的贪欲冲昏了头脑。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能压下所有对她不利的情绪，洞察一切，保持理智，逐一分析。
慕思虞忍不住扫了一眼昭鳞，目光赤裸坦荡，毫不掩饰，她将他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昭鳞正蹲在地上，不知从哪儿捡来一截枯枝，百无聊赖地划拉着脚下的泥，余光瞥到这道灼热视线，抬起头，愣了半晌，后知后觉。
眼底由最初的茫然转为震怒，他猛地站起身，举起树枝指着慕思虞，“喂！慕思虞！你给我说清楚，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什么意思？”
“……”
慕思虞收回视线，的确如方灵心所说，昭鳞方方面面都不及她，怨不得她叹世道不公。
“闭嘴！”
方灵心被他吵得厌烦，忍不住蹙起眉头，单手撑桌，气息隐隐浮动，仿佛就要控制不住心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心神微乱的刹那，站在她身后的顾宁渊，眼底闪过一丝清明，仿佛恢复了一些生气。
若是再激怒她，会不会……
慕思虞这样想着，她正想开口，又觉得以顾宁渊的实力，绝不该这般轻易被控制，或许……他有自己的计划，于是抿了抿唇，怏怏闭了嘴。
既然不能贸然行动，那么只好找准机会，继续与方灵心周旋，尽量争取一些时间，替他拖延一二。
片刻后，慕思虞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画卷，随意展开。
手中画卷正是她初入茶庐看见的那幅，她凝视半晌，发现方灵心将当初绘了一半的自己，抹去了。
除此之外，与记忆中的并无二致。
她合上画卷，起身问道：“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既然你喜欢尧舟，为何要杀了他？若你不喜欢，为何又要费尽心思复活他？”
“这很难明白吗？”方灵心神色平静，微微一笑，“慕姑娘，若是你现在还不明白，将来总有一天，一定会明白的。我想，在这个尘世中……应当没有人会比你更明白我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在这个尘世中，没有人比自己更明白她了？
她姿态优雅地走近，指尖在慕思虞身上游离，“你难道不明白，死人比活人更听话的这个道理？难道在你寝食难安的每一个日夜里，没有生出一丝一毫，让宋寒之永远陪着你的欲念？”
……疯子。
“就算你清高，你不曾，那不过是因为你并非一无所有，你我终究不同……”方灵心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却十分温柔，“苍天弃我，待我不公，所幸，它给了我尧舟。”
慕思虞听着，只觉浑身颤栗，绷着身子，硬着头皮听她继续道：“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尧舟，谁来抢，谁就该死。”
她呼吸渐渐急促，愈发激动，“可是尧舟……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想杀我！他竟然朝我举剑，就为了一群无关紧要的人！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你知道的呀！”她忽然用力攥紧慕思虞的肩，神色慌乱，语速越来越快，“我不喜欢疯子。我告诉他，你别怕，我在……我在这儿！你陪着我，永远陪着我，只属于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尧舟！！”
最后两个字响彻天际，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一把推开慕思虞，双手撑在桌沿，大口大口喘息。
良久，她终于稳住心神，缓缓回头看向慕思虞。
许久，才从喉间挤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可是……他居然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我。他固执地端来一盆净水，固执地攥紧白帕，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去擦那些蛟龙身上的血……他怎么可能擦得干净？怎么可能擦的干净！他们死了啊！死透了！”
她一步一步走近慕思虞，神色恍惚，声音却异常平静：“他擦了那么久，那么久……终于停了下来，他站起身，静静望着我，终于……终于开口跟我说话了。”
“他说，离我远一点吧。”
“远一点？”方灵心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
“我不要。”她的神色越来越漠然，“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尧舟，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能！他不乖，没关系，我爱他，我可以原谅他，死了正好，正好！正好可以永远乖下去。”
慕思虞皱起眉头，昭鳞也僵在原地，似乎也被这番诡论吓得够呛。
将其制成傀儡，永生永世禁锢在身边，这手段绝对算不上高明，却实在是个自欺欺人的好法子。
这算哪门子的爱？
慕思虞嗤笑：“方灵心，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尧舟就算复活，也只会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收留你！”
“我恶心？”方灵心抬起眼，眼底似乎很是诧异，“我只是想要他永远陪着我，我又有什么错？凭什么天道赋予的复活就叫‘机缘’，我让他活过来，就是‘恶心’？他不会恨，他会感谢我，感谢我让他活了过来。”
慕思虞冷声道：“感谢你？他这一生，手中只沾染了自己的血，就算你十恶不赦，他也不曾杀了你！可你呢？你拿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去换他活，你让他活过来的代价，是昭鳞的命！他已经给了你神裔仙胎，你还不知足，你本可以复活尧舟，却禁不住仙胎的诱惑，还要拿他的神魂！”
“那是他的荣幸！”方灵心几乎吼了出来，“要怪就怪他自己没能力！守住了才叫自己的东西！守不住，那便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什么是缘？什么是抢？什么是应得？什么又是不应得？”
“天底下那么多人，旁人与我何干？他们活不活关我什么事！若你失去一个重要之人，现在有人告诉你，只要牺牲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能换他回来，你会不会做？”
“你不会吗？！慕思虞！！”
“……”慕思虞脑中空白了一瞬。
方灵心却没给她太多喘息的机会，不等她回答便冷冷道：“听闻溪茗剑尊座下三名弟子，天赋一个赛一个高，修为一个胜一个强。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见，你与你的师兄……究竟谁更胜一筹？”
话音未落，顾宁渊倏尔抬眸，嘴角露出一道诡异的弧度。
昭鳞脸色大变。
方灵心竖起一指，抵在唇边，柔声道：“别动啊阿昭，会死的。”
昭鳞顿时定在原处，身体无法动弹，见慕思虞仍在发愣，急忙朝她大喊：“喂！还愣着干什么！我的身体不听我使唤，你别心软，大胆揍他！”
慕思虞哪有这个本事？
顾宁渊身法迅捷，直逼她而来，别说反击，她连闪躲都来不及，心道横竖死不了，干脆闭上眼睛，硬接这一掌。
已经做好被掌风击飞的准备，顾宁渊却在她面前蓦然停下，拧眉转向昭鳞，目光冷冽：“你说让她揍谁？”
“这样才真实嘛！”昭鳞发觉自己能动了，快步走上前，笑嘻嘻道：“东西拿到没？”
“嗯。”
“快快快给我！”他伸手去讨。
“不想给。”
昭鳞立刻炸毛：“你又用不着这东西！”
顾宁渊看他一眼，唇角加深，略微挑眉，慢悠悠道：“是用不着，但是，现在我想要。”
“顾宁渊！你欺人太甚！”
“嗯，对。”
大丈夫能屈能伸，昭鳞立刻放低姿态，“别啊哥，你看，以后仙界若是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
“……”
方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慕思虞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紧绷良久的身子松懈下来，心神逐渐平稳，长舒一口气。
好了，都结束了。
有他在，无须担忧危险，就算生出变故，也能一一化解。
察觉到身旁女子的细微变化，顾宁渊的视线重新落了回来，他静静望了她片刻，低头问道：“没事吧？”
“嗯，没事。”
答得很好，很干脆，很有礼貌，很疏远，很有距离。他顿了顿，又问：“若是我刚才没有及时清醒，没有停下来，你预备如何？”
慕思虞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一时半会没有明白他的意图，眼眸微闪，诚实应道：“受着。”
“受着？”
凌空之下，顾宁渊一身墨色劲装，长发高束，几缕额间碎发拂过眉眼，本就冷冽的目光，压得愈发阴沉。
他的脸色异常难看，慕思虞垂下头，没敢再看。
答错了。
可除了受着还能如何，难道他还指望她能反抗不成？她那点微末灵力，使出来给他当开胃菜吗？
“抬头。”
少年嗓音低沉，很闷。
慕思虞僵持片刻，不情不愿地抬起脸，见他俯身倾下来，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两人挨得太近。
不知哪来的冲动，她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笑了一下，“怎么？你还要再吻一遍吗？”
话音落下，少年身形骤然一僵。
慕思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自觉睁大双眼，绯色倏然从颊边蔓延，直至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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