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锦程把信纸上的细线解开。随后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纸。锦程阴沉着脸，越看越快。直到笔墨的尽头，锦程笑了起来，可泪水便不自知的滚落，随之便只剩下寂静。
　　苏沐夺过锦程手中的信纸，皱着眉。

　　程儿，你被季家人挟持时，季常清给你服下了尚有缺陷的浮生一梦，所以即使长时间没有解药，你也依旧只是失去了那一小段记忆。
　　其实你曾亲眼目睹你哥哥被季家的人杀害，但浮生一梦让你忘了它。而在这家中，我们所有人都害怕你再一次被这段记忆刺激，所以也从未有人在你面前提及过此事。但除你以外，我们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
　　说实话，我这个做父亲的日日夜夜被折磨着，我只觉得真正害死湛儿的人是我。
　　你二哥与苏家大公子苏慕是挚交，苏慕身患绝症无法医治，临终前湛儿去见了他，回来后便说什么都要去救你和苏清林。
　　我明知此去凶险，但我还是没能拦住湛儿，也没有选择告诉他，其实季家或许不会伤害你。但他接受了苏慕的遗愿，不论真相到底是什么，即使他知道你安然无恙，他也一定会去救苏清林。
　　只是我恨我没能在他走之前告诉他真相，直到他被季家的刺客一刀一刀杀死，都没能让他知道，是我和季家同流合污，让湛儿死的不明不白。这一切让我夜不能寐，我时时刻刻都悔恨，但湛儿已死在那场纷乱，我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选择让你安然长大。但也是意料之中，你从没放弃过寻找你哥死去的真相，你全心全意接受我对你的培养，并且主动插手苏家的事，其实都是为了你哥吧。
　　直到如今，我也终于离开，就当是赎罪，我对不起湛儿，更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用，
　　我这一生也都将会因此赎罪。

　　苏沐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扔下被攥的褶皱的信纸，冲过去抱住锦程。她感受到锦程抽泣的颤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泪水浸湿苏沐肩膀的衣物，锦程苦笑一声，仰着头语气中只剩下绝望：
　　“其实我早有机会得知锦湛死去的真相，但我依然决定先等一等，直到现在。因为我真正害怕的从来不是面对它，而是在我得知真相后却只能把它憋在心里，无能为力。”
　　锦程笑着，泪水挂在睫毛上，又滚落脸颊，锦程继续道：
　　“而现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苏沐轻咬着嘴唇，说道：
　　“姐姐，季家做过的事，我们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锦程却笑了起来，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季家家主季柯常年卧床，活不长了，而季常清更是早就被方旬杀了。主持这件事的人都死了。况且，就算找季家算账，何以佐证？锦湛的死，没人能负责。”
　　苏沐把锦程扶到床上，她不知如何安慰锦程，苏沐把锦程轻轻推倒，在她的唇上留下不轻不重的一吻，锦程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苏沐轻抚着锦程的面颊，紧紧抱住锦程。
　　“睡吧，姐姐。”

　　夜深人静，漆黑中却露出一丝晨曦，黑夜将昼。
　　苏舟的房门被叩响，睡梦中惊醒，苏舟蹙着眉。刚准备站起身开门，苏沐却抢先一步闯进来，气喘吁吁。苏舟皱着的眉便舒展开，转而担心道：
　　“清林，何事如此慌张？”
　　苏沐的额头的汗滴落地下，眼神却冷静的可怕，苏沐转身关门，扶着墙，弯腰喘息。片刻后，苏沐道：
　　“父亲，我想知道我当年的事。”
　　苏舟见苏沐眼神中的坚定，便明白苏沐已然知晓一切，苏舟淡淡的笑道：
　　“你们，遇到困难了吧。”
　　苏沐的汗水润湿头发，顺着发丝流下，苏沐缓过一口气，点了点头。苏舟转过身，笑了一声，拿出一卷泛黄的信纸说道：
　　“这是你哥的遗物，她或许需要。”
　　苏沐接过信纸，吞了口口水。苏舟接着道：
　　“你想知道的事，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回去吧。”

　　翌日，锦程缓缓睁开眼睛，却感受不到昨晚身侧的温热。锦程缓缓坐起身，用阴沉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旬的门被推开，微寒坐在书案前拿着笔，方旬的手指也停在桌上的宣纸上，微寒眼神躲闪，低着头道：
　　“小姐。”
　　锦程阴沉的脸给微寒无形的压迫感，锦程皱眉道：
　　“你怎么在这？”
　　微寒不知如何回答，抿着嘴。方旬走到锦程面前道：
　　“我看她在书画上颇具天赋，若是荒废就太可惜了。我便叫她闲暇时刻来学习。”
　　锦程径直走向微寒，微寒紧攥着的手心被直接压出红印，锦程经过微寒时，微寒紧闭着眼，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但锦程只是略过微寒，径直走到书案前，细细端详着画卷上绘制的一只荷花，随后眼神又落在微寒身上。微寒咬着下唇，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此时锦程点点头道：
　　“的确如此，以后你多去找方旬练习吧，优越的天赋条件，可不能就此埋没了。”
　　微寒愣了一下，怔怔的望着锦程，眼眶也红了些，小声道：
　　“谢谢小姐。”
　　锦程轻笑道：
　　“别害怕。”
　　方旬道：
　　“今天你起的很晚，脸色也不太好，你该休息了。”
　　锦程笑道：
　　“不是因为这个。”
　　方旬挑眉道：
　　“嗯？”
　　锦程不多废话，对方旬道：
　　“现在去趟苏家。”

　　马车带过的风吹拂树上枝叶，沙沙作响，阳光浇在树上，在地上留下星星光点。锦程对方旬道：
　　“你怎么注意到她绘画天赋的？”
　　方旬淡淡道：
　　“我见她在我的画前久久驻足，就问了她一嘴。”
　　锦程轻笑一声，说道：
　　“你可不是这样的人。你喜欢上她了？”
　　方旬摇摇头道：
　　“没有。”
　　锦程笑道：
　　“我信了，可你看起来很关注她。”
　　方旬道：
　　“这不算什么出格的事吧，只是平常小事罢了，和喜欢并不挂钩。”
　　锦程道：
　　“那你为什么不对别人这样，比如我？”
　　方旬神色忧郁，淡淡道：
　　“下意识罢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
　　锦程微笑着看着方旬，说道：
　　“觉得很像她，对吗？”
　　方旬不语，只是感受着略过发风吹起自己的发丝，直到马车在苏府前停下，才结束这场沉寂。锦程与方旬站在苏家府邸庭院的门前，锦程道：
　　“我明白，我们都是如此。放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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