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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炒蛤蜊
闻稷的尸体很快被火化,闻钦没告诉邵歆闻稷死亡的消息,拿到他的骨灰后他和乔溪驱车来到恒冶的护城河边。
望着涛涛奔涌的水流,闻钦打开骨灰盒的盖子,将闻稷在这世上仅存的一点痕迹倒进清澈的河水中。
那些灰色的尘埃,有的在波涛中缓缓消逝,有的随水波打着漩飘远。
恒冶的护城河作为黄河支流,最终会汇入大海。
闻钦虽未置一词,但乔溪明白他还是对生父保留了一丝温情,没有站在山顶将他的骨灰洒向空中,叫闻稷生生世世做那无根浮萍。
他这样心软,到底是好是坏。
乔溪坐在鹅卵石密布的河滩上,看着闻钦远远站在河边的背影。
他已经站了很久了,乔溪在身旁捡了块大小合适的圆润石头扔进河里,噗通一声在闻钦的脚边溅起漂亮的水花。
闻钦终于转身朝他走来,如梦初醒,走近了他露出一个笑脸:“对不起,等久了吧,有没有被蚊子咬。”
乔溪摇头,却指指自己的胳膊,闻钦低头去看,两只黑白相间的花蚊子正趴在他的小臂上开怀畅饮。
“你真是糊涂了。”乔溪伸手驱赶蚊子,这对邪恶拍档以刁钻的角度敏捷逃生。
他站起来,看见闻钦的皮肤迅速红了一片:“这种蚊子最毒了,咱们出门也没记起要带花露水。”
乔溪摊开手:“而且,谁叫你呆呆的也不知道躲。”
闻钦说:“让它们咬我吧,就不会去叮你了。”
“谁要你这么奉献了,”乔溪说:“我们下次在车上备个小份的不就好了。晚上去吃贵州的酸汤火锅吧。”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嶙峋的河滩。
“然后喝冰豆浆,”乔溪落在闻钦后面,对方拉着他的手走得很慢,怕乔溪不小心在石头上崴了脚:“正好帮你醒醒神,你这两天讲话都奇奇怪怪的。”
他说闻钦讲话不对劲,闻钦的话就少了起来,并且反常地忙碌,这让乔溪回想起他们即将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气氛可比现在轻松多了。
乔溪恋爱没谈多长时间,就自诩相当了解闻钦,结果现在他看闻钦,何止是雾里看花,简直是蒙起眼睛摸象,十分抓瞎了。
闻钦上班的时间,乔溪联系他的心理医生咨询。
“我们最近沟通越来越少了,而且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告诉我他过去的事情,”电话那头有打字的声音,大概是在记录。
“我也没办法引导他跟我聊的更多,”乔溪叹气:“他一发现我们的话题有深入的趋势,立马就会谈起别的。”
“好的,”医生道:“加上你前面说的,那么他目前的症状存在明确的两个应激源,叠加在一起。其一是朋友离世的创伤,表现为闪回和自责反刍;其二呢就是父亲临终前的留言,导致他的心理疾病进一步强化。”
“童年时期父亲的施虐对一个人造成的阴影是很深的。你大概知道他父亲去世前说了什么吗?”
“我们根本聊不到这件事情。”乔溪后悔得不行:“我应该强硬点陪着他的,当时他说想一个人,我就由他去了。现在怎么办?”
医生建议乔溪和过去一样,不要表现出太明显的变化,承接闻钦的情绪。当然最重要的是寻求专业支持,当症状已经影响到生活的时候,联合精神科医生进行药物干预。
乔溪挂了电话倒在沙发上,翻开一旁的杂志挡住中午过于明媚的光线。闻钦至少看起来一切如常,乔溪不希望他走到吃药维生的地步。
虽然立秋了好几天,但是恒冶的气温没有降低,反倒有再次攀升的趋势。
光线很亮,乔溪闭着眼,透过眼皮看到一个红彤彤的热烈的世界,他小时候看了科幻电影,就经常这样幻想自己穿越到了宇宙中的其他星球。
而现在他需要一处绝对黑暗的空间,乔溪掀了杂志猛然坐起来,迎面看到书架上摆着他跟闻钦的合照,就是在庐山五老峰1314海拔碑一起照的那张。
两人一左一右,1314在中间,他们笑对镜头。
空调二十三度,依旧燥热难捱。昨晚落的急雨,反倒给空气平添一份黏腻。
明明身在屋里,却好似坐在蒸笼上。
周五晚上闻钦做饭,原本两人都是一年难得开几次火,同居后反倒多在家里吃饭了。
乔溪要帮忙,闻钦说厨房有油烟味把他推出去。吃完饭也不让乔溪动手,自己把餐桌收拾了,碗筷塞进洗碗机。
这周闻钦双休,乔溪总算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一点。他边吃海苔味小零食边问闻钦去青岛玩的事情。
这是之前无意间聊起来定下的,因为乔溪一直想去吃辣炒蛤蜊,闻钦说八月有啤酒节,于是他们击掌为盟。
“抱歉……”
闻钦犹豫了下说:“最近工作上的事很多,可能腾不出时间陪你去了。”
“什么意思,”乔溪嚼鱼果的动作顿时停下来,耳边少了膨化食品酥脆的声响,整个空间落针可闻。
“青岛也不算远吧,高铁两小时,”他说:“甚至可以当天去当天回,你总不会连一天假都没有吧。”
“不过,还是算了吧。”
乔溪放下零食,笑笑说:“我也不想你辛苦数日,还要勉强跟我一起旅游,忍受我的聒噪和黏糊。”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钦憋了半天,道:“我喜欢你跟我分享生活里的细节,很多都是我从来没注意过的,你说起它们的时候总是很可爱——不是聒噪。”
“那你怎么没订票。”乔溪低头,有点哀伤地说:“我记忆里你一向是行动胜于言语的人,如果你真的对这段旅程上心,早就准备好一切了。”
“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乔溪靠近他,睡衣最上的两颗扣子没系,露出的锁骨里盛着卧室暖黄的灯光。
“你有意疏远我。告诉我为什么?”
他情绪低落,有如深秋的枯枝上仅剩的残叶。
闻钦不说话,他就自顾自地猜测:“是闻稷死前说了什么吧……你不要被他影响,你说过会永远爱我的。”
电光火石间乔溪脑海中划过某个猜测,那是最坏的结局,相爱以来他第一次萌生了这样的念头,以至于后背发凉。
“你是不是想跟我……”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后面两个字乔溪说不下去。
这也是闻钦始终不肯将他们的现状挑明的原因吗?
“我们……”
一开口沙哑的声音把闻钦自己吓了一跳,他想说出那段夜夜辗转反侧字字斟酌的话语,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好像产生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受控制。
嘴合上了,嗓子也不肯发声。他的躯体把他的意识远远抛弃在黑暗中了。
闻钦拥他入怀,两人享受了片刻温存。借对方的力量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他们睁着眼望着相反的方向。
乔溪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闻钦的心随之揪动。他以为乔溪哭了,匆忙地分开查看。
结果没有。
但是他的眼中确实有一闪而过的光亮。像是闻钦小时候在家里翻到了邵歆的订婚戒指,在阳光下端详,他变换着角度,钻石刹那间折射了璀璨的光芒。
尽管语焉不详,但是乔溪怎么不明白他的想法。闻钦的退却和回避让他很难受。
理智上他知道闻钦只是生病了,需要坚定不移的爱与开导,却仍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和闻钦初识的场景。
坐在科夫曼的车上,闻钦表现出了征服蒙托亚雪山的雄心壮志,那时候多么神采奕奕,对于他的激情,乔溪只当做自大者的吹嘘付之一笑。
现在他被两段回忆纠缠,陷入了莫名的泥沼。泰国的驯象人将小象用铁链拴在柱子上,小象拼尽全力无法挣脱,当它成长为千斤重的大象时,也会认定自己无法逃脱,乖乖被束缚。
拥抱时闻钦的心率和体温很高,他用力攥着乔溪的手腕,这温度让乔溪心烦意乱,他使劲甩开闻钦的手:
“你先出去好吗?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于是闻钦被关到主卧门外,他先是站着等,到凌晨又在门口坐下,一直等。
乔溪有种心力交瘁的疲惫,他倒在床上想他们未来的事,又忍不住到处查有关心理疾病的资料,终于把自己看得头疼不已。
两侧太阳穴各有根血管随心脏一起跳动,每一次泵血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想起玄关的医药箱里有止疼药,打算吃两片缓解一下。一开门闻钦竟然还在门口守着,看到乔溪,他站起来,垂着眼睛默默望着他。
可怜样。
萨曼莎的狗被明令禁止上沙发时也有同款表情。
主卧门敞着缝隙,对闻钦而言是莫大的诱惑,可是没有乔溪的同意,就算是在闻钦自己的房子,他也不敢进去。
看他打算守一整夜的架势,乔溪有些心软,不过他还是坚持要给闻钦一点教训——怎么能产生分手的想法。
闻钦的目光追随着乔溪上楼,跟着乔溪走到主卧门前,他看清乔溪手里的布洛芬药盒,想问的话被碰一声合上的卧室门打断了。
闻钦轻轻敲门,卧室里的人没给他任何回应。
乔溪在浴缸里放了浅浅一层热水,然后坐进去,将手脚都泡在热水里,刚从冰箱里拿的冰袋放在后脑勺,保持低头的姿势闭目小憩。这是他常用的应对头痛的方法。
手机噔噔响起消息提示音,乔溪烦心静谧的氛围被打破,伸出湿漉漉的手指划亮屏幕。
山绍辉的微信,很激动:“恭喜!”
……
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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