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和坏天气

　　——你确定？
　　——确定。

　　——你真要送我回家？
　　——嗯。

　　——真确定吗？
　　——是的。

　　程荫天连问几次。
　　但宋煜祺难得执拗起来，固执地重复：“想送你回家。”

　　无奈下，程荫天从车篓里抽出自己的帆布包，让宋煜祺把车支在一边，“我们先上一趟楼。”
　　“上楼？”宋煜祺摸不清头脑，但还是停好车，抬脚跟在她后面。

　　一楼、二楼、三楼......

　　直到——
　　程荫天在五楼停下。

　　这扇熟悉的大门，距离上一次路过，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宋煜祺重新打量着刚刚没来及读完的春联：一年好运随春到，四季平安与福来。
　　横批：不负韭望。

　　终于读完，他正要抬脚继续上楼，却发现身边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宋煜祺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就听见程荫天指了指501的门牌，用四平八稳的语气说道：“我家到了。”

　　？
　　到了？

　　“你特么逗我？”宋煜祺微怔，转头看向那扇门，气笑了，随即又转回，低头俯视着程荫天，“要是不想让我送你回家，你就直说，没必要耍我。”

　　“耍你？我没有。”程荫天否认，“这真是我家。”

　　宋煜祺眼尾泛红，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要不是我遇到几回，看见你在紫藤园站下车，拐进旁边盛世嘉园小区，我还就真信了。”

　　“盛世嘉园？”程荫天天愣了一下，“那是我大伯家。”

　　宋煜祺冷笑一声，唇角轻撇，“我不信。”

　　“诶？你别不信呀。”程荫天有些头疼，低头在帆布包里翻出钥匙，“你等着，我证明给你看。”

　　宋煜祺抱臂靠在楼梯护栏，眉梢微挑，目光紧盯着她的动作。

　　程荫天从包里摸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

　　钥匙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转头说：“你看，这就是我家。”

　　“哼。”宋煜祺别扭地撇开脸，嘴硬道：“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家。”

　　程荫天翻个白眼，无语：“......不好意思哦，我们普通老百姓家庭的房产有限。”
　　随后，转动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那我先回家了？”

　　“...”宋煜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这就回去了？”

　　话音未落，一道乳白色的影子嗖地从门缝窜出。

　　他眼尖瞅到那一团东西的物种，再一次条件反射地后退，一个健步蹦到程荫天身后。

　　程荫天：“......”
　　这熟悉的场景又再一次上演。

　　她瞥过脚边的程旸，又缓缓看向宋煜祺。

　　程旸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他们，尾巴甩得不停。

　　脖子处时不时扫来温热的气息，程荫天稍挪开身子，但宋煜祺几乎是下意识地紧跟着她。

　　“.....”她沉默了一秒，忍无可忍地抱起程旸，深呼一口气，“宋煜祺——”

　　宋煜祺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

　　“你...”

　　宋煜祺佯装镇定，“我什么我。”
　　“能不能别躲我后面。”

　　“谁躲你后面了？”宋煜祺僵硬地侧身，从她身后出来，但又非常明显地往旁边挪了点距离，努力地和她怀里的狗保持安全距离。

　　程荫天看着他明明局促不安却硬绷着脸逞强的样子，一脸兴味道：“你离那么远干嘛？”
　　“谁离你那么远了。”宋煜祺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看她，“天那么热，保持距离有利于空气流通。”

　　“哦...”

　　“你这什么语气！”
　　又是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宋煜祺顿时炸毛，“老子...”

　　话到嘴边又卡壳，憋了半天愣是没憋出后半句，最后只能悻悻地往前挪了两步，浑身绷紧，脚尖却朝外，估计是打算随时撤。

　　见她满眼的揶揄，又连忙转移话题，硬邦邦道：“这你家狗啊。”
　　“嗯。”

　　“叫什么名？”声音明显发紧。
　　“程旸。”

　　“程旸？”他纳闷地重复道，“和你们姓？”
　　“不和我们姓，难道和你姓？”

　　“呃。”宋煜祺转移话题，“什么yang？”
　　“朝阳的旸。”

　　程旸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宋煜祺，兴奋地朝他短促叫了声：“汪！”

　　宋煜祺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

　　“没事，程旸不咬人。”程荫天无语又好笑地看着他。

　　注意到宋煜祺表情还在紧绷，她放轻动作，将程旸托在臂弯里，挠着小狗的下巴，“你看，它其实很乖的。”

　　像是听懂了似的，程旸立刻安静下来，不再叫唤，吐着粉嫩的舌头，毛茸茸的脑袋试探性地朝宋煜祺的方向凑了凑。

　　“你想摸了摸它吗？”

　　闻言，宋煜祺咽了口水，手悬在半空，缓了几秒，才动作僵硬地伸向程旸的脑袋。

　　程旸看他一眼，靠过去，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

　　宋煜祺整个人僵住三秒，紧绷的肩膀一下放松下来，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程旸的头。

　　见小狗并没有如想象中狂怒，便情不自禁地手指蜷曲，生疏地挠着它的头顶。

　　程旸也主动把脑袋往宋煜祺手心蹭。

　　“你要抱一下吗？”

　　宋煜祺声音发紧，不确定道：“我可以吗？”

　　程荫天将程旸往他面前送了送，引导着他张开双臂，“一只手托着这里...”

　　宋煜祺僵硬地接过小狗，紧接着，当程旸的身躯完全落入他怀中时，顿时大脑空白起来，不由攥紧手，心跳噗噗地怕个不停。

　　小狗浅浅舔了舔他，他立即回过神过，局促不安地看着程荫天，见她摸着小狗的头，便生疏学着程荫天的样子，轻轻挠小狗的下巴。

　　程旸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程荫天往后退了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楼梯护栏，望着在笨拙逗狗的宋煜祺，“喂，宋煜祺，哪有遇到危险就往女生身后躲的男生啊。”

　　还煞有其事地下结论，“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话还没说完，宋煜祺猛地抬起头，拧着眉，语气急切：“你快呸呸。”

　　程荫天一头雾水。

　　“你快点。”他催促道，“这种话不能乱说。”

　　“不是，你紧张什么？”
　　“谁知道会不会应验，一语成谶。”宋煜祺抿了抿唇，声音闷闷的。

　　“这是迷信。”程荫天拒绝道，“反正我不呸。”
　　“不行。”

　　“我不呸，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宋煜祺张了张嘴，郁闷到半天说不出话，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到台阶上，长腿一伸直接挡住楼道，“你不呸，我就不走了。”

　　？

　　这特么居然要赖在她家门口了？！

　　程荫天翻了个白眼，从他怀里抱回自家的狗，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脚腕一紧。

　　宋煜祺迅速伸手，牢牢圈住她的脚踝，仰头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执拗。

　　“宋煜祺！”程荫天低头，难以置信瞪他，抬脚打算甩开，但挣脱不了。

　　“松开！”

　　宋煜祺手指又收紧了几分，“不松！”

　　温热的触感蔓延在腿部，程荫天耳根不自觉热了起来。

　　她用力挣了挣，“松开。
　　“我不。”宋煜祺倔强地抿嘴，扣住她的脚腕不放开。

　　“靠！”程荫天急了，使劲甩腿，但就是甩不开。

　　她气极，把狗用力塞进宋煜祺怀里，一股脑顺着力道坐在台阶上，“行，看谁更能耗。”

　　宋煜祺松开手，眼疾手快地改拽她的衣摆，摆明不让她走。

　　两人僵持间，程旸一会湿漉漉的鼻子凑近程荫天，一会伸着舌头舔了舔宋煜祺的手。

　　但两人就较着劲，谁也不率先站起来。

　　突然，对门传来开门的声音。

　　宋煜祺和程荫天同时转头，和502住户李奶奶打了个照面。

　　李奶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荫天，你们这是？”

　　“没事，我们闹着玩呢。”程荫天随口解释，怕李奶奶没地下楼，便用手肘捣了捣宋煜祺，“往旁边去点。”

　　宋煜祺会意，往里挪了挪，程荫天也跟着蹭过去，给李奶奶让出一条道。

　　李奶奶摇摇头，小心翼翼扶着墙往楼下走，好不容易走到他们的下一个台阶，又突然转头，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梭巡。

　　好一会，她才笑眯眯地和程荫天挥手再见。

　　程荫天被她八卦的眼神看着头皮发麻，转头瞪向宋煜祺，“怎样才能放我回家？”

　　“你呸三下。”宋煜祺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你怎么就那么怕找不到女朋友呢。”程荫天就奇了怪了。

　　“不是...”宋煜祺嘟囔半天，也没说清楚，耳根却越来越红，“不是一回事。”

　　“我不管，你必须呸三下。”他坚持。

　　“为什么呀？”程荫天好奇心被强烈地勾起。

　　宋煜祺别扭地把脸埋进程旸背上，拖着黏糊糊的尾音，“你就说一下嘛。”

　　莫名地，程荫天心跳漏了半拍，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洞，随后连忙“呸呸呸”三下。

　　一说完，宋煜祺就慌里慌张地把程旸往她怀里一塞，手忙脚乱站起身，对着她仰头看过去的视线，抿紧嘴，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声音莫名软了几分。

　　“我回家了，明天见。”

　　随后，他转身往楼下冲去。

　　程荫天抱着程旸回到家，小狗立刻从她怀里跳下来，欢快地跑去喝水，她又想起宋煜祺塞给自己的礼物，连忙找出，拆开包装纸。

　　是一个首饰盒。

　　她轻轻打开，一枚精巧的耳钉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第一反应是这个肯定很贵，她想还回去，但是想到每次还回去时，宋煜祺固执不收的行为，就只能硬着头皮打开手机软件，搜索相关首饰信息，琢磨着能不能还一个价格差不多的礼物。

　　然而——
　　各大购物软件、社交软件搜了个遍，竟然没找到同款，且首饰包装盒里竟也没有品牌信息。

　　程荫天忍住骂人的心，又打开社交软件，第一次主动地给宋煜祺发微信。

　　程荫天：【这个首饰看起来太贵，我不要。】
　　宋煜祺秒回：【不行，你可以不要，但是我不会收回来的。】

　　程荫天：【......】
　　宋煜祺：【这个耳饰不贵。】

　　程荫天：【多少钱？】
　　宋煜祺：【你给我送半个月早饭吧，每天早饭价格不超过10块钱。】

　　程荫天：【诡计多端的猫：o而k之！.jpg】

　　宋煜祺：【耶耶竖耳：支棱起来.jpg】
　　宋煜祺：【期待的搓手手.jpg】
　　宋煜祺：【刘海猫：坐等.jpg】

　　程荫天：【......】
　　程荫天：【骑车别玩手机，危险。】

　　宋煜祺：【我车技很行。】
　　宋煜祺：【猫猫竖大拇指：我可以.jpg】

　　程荫天冷漠脸，不再回应，退出聊天框，给其他人回复信息。
　　几分钟后，屏幕顶部再一次弹出信息。

　　她点开，就见宋煜祺发了一个表情包。

　　背景是她很熟悉的夕阳。

　　是每次她出小区时，抬头就能看到的琥珀色夕阳。

　　在那条上学必经的柏油大道，日落的霞光弥漫在远方的天际，路旁的梧桐树影斜斜地拖在地上。

　　尽头的那一抹滚圆赤橙的落日被他涂鸦成笑脸。

　　他写上：明天见。

　　宋煜祺：【明天见.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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