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山

　　林多禧和四喜主仆二人出了庙观后往西走了一段路。

　　月亮被灰扑扑的云层挡住，只看到个朦胧的光圈，四周偶有风，吹得路两侧的树叶沙沙作响。

　　林多禧抓紧四喜的胳膊，目视前方，不敢乱看：“四喜，外面好黑啊，回去是这条路吗？”

　　“小姐，路没错。”四喜是土生土长的陵水人，路她是认得的，只是夜里鲜少出门，她假装淡定，“没事小姐，四喜在你身边。”

　　“我送你们吧。”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林多禧听得清清楚楚，她转身喊道：“沈家哥哥。”

　　月亮从云层后悄悄露出了脸，少年一身淡蓝色的衣衫，长身玉立，怀里抱着白瓷罐。

　　沈家走至林多禧右侧：“走吧。”

　　林多禧雀跃道：“好。”

　　“这里面装的是谁啊？”她问。

　　沈家：“我阿娘。”

　　林多禧点头：“你的一身功夫好厉害，是跟谁学的啊？”

　　“舞坊一位姓徐的先生，他是舞坊的护院。”沈家淡淡道，“我母亲是舞坊的舞女，我在舞坊长大。”

　　四喜偷偷看了沈家一眼，他面色从容，丝毫没有自卑之意。

　　“会功夫，还写得一手好字，你好厉害啊，沈家哥哥。”林多禧拍手道，“你还有什么其他会的吗？”

　　沈家想了一下：“徐先生还教了我骑射之术，舞坊里的账房先生教过我算筹之术，自己学了棋艺，能与人对上个十个来回......”

　　林多禧：“......”
　　不该问的，我现在十二，等我到十五岁，能学完这些吗？

　　四喜：“......”
　　是和那位一样优秀的人啊。

　　林多禧换了个话题：“沈家哥哥，你是哪里人啊？”
　　沈家：“吴城。”

　　林多禧：“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四季分明、水道纵横、粉墙黛瓦。”沈家，“美食颇丰，除夕吃千层糕，清明吃青团，五月有枇杷，六月有杨梅，七八月有黄桃，九月有太湖的鲜美鱼虾蟹......”

　　这个问题也不该问的，越说越饿。

　　主仆二人动作一致，咽了一口口水。

　　林多禧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了沈家：“沈家哥哥，给你留的。”

　　沈家接过看了一眼，是一包糖炒栗子。

　　不过，所剩无几了，林多禧自己吃了点，刚刚又扔出去了些。

　　“咕咕——”

　　是主仆二人不争气的肚子在叫。

　　林多禧：“......”

　　四喜：“......”

　　沈家轻笑了声，从纸袋中取出一颗栗子：“我吃这个，剩下的你们吃。”

　　林多禧：“好。”

　　一路上，林多禧一会儿问沈家问题，一会儿自己说个不停，总之叽叽喳喳地，但沈家倒也没觉得吵闹，这次，林多禧问什么，他都一一回答了，不再是各说各的，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林府门口。

　　林父正带着仆人在门口等她。

　　“阿爹。”林多禧一见到自家父亲，欢快地像匹挣脱缰绳的红色小马驹，扑进了他怀中。

　　“哎，我的禧宝。”林父笑得开怀，一把抱住。

　　沈家蓦地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意。

　　“这位是？”林如海注意到了沈家。

　　“阿爹，他是沈家哥哥。”还没等沈家开口，林多禧抢话道，“他会很厉害的功夫，就在刚刚帮我和四喜赶走了坏人，还一路送我们回来。”

　　四喜嗯嗯点头，表示同意自家小姐说的话。

　　林父松开自家女儿，浅浅行了个礼：“多谢沈公子。”

　　“林老爷客气了。”沈家还了一个礼，“人已送到，我便先回去了。”

　　“沈家哥哥你是要回那个庙去了吗？”林多禧上前一步。

　　沈家嗯了一声。

　　“那个庙太不安全了，你在我家住下吧，我家中有许多空屋子没人住。”说完她一脸渴望得到期许的表情回头看自家阿爹。

　　“沈公子，天已黑，不妨在老夫家中住一夜再走吧。”林如海一向是宠女儿的，但他对沈家这个人不了解，目前还没有留他长住的想法。

　　“是啊沈家哥哥，你今夜先住我家吧。”林多禧顺着自家阿爹的话说，“万一那三个地皮之流再来怎么办，你一个人又要护住你阿娘的白瓷罐，又要和他们打架，顾不过来的。”

　　沈家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好。”

　　“太好了，沈家哥哥，走，我带你去我家。”林多禧欣然地拉着沈家的手进了沈府。

　　用过晚膳的林多禧叩响了自家父亲的门：“阿爹，禧宝可以进来吗？”

　　“可以，进来吧，禧宝。”林如海停下手中的笔。

　　“阿爹，你在忙什么呢？”林多禧背着手走向林如海问。

　　“为父在写《云城日志》、《云城杂记》的抄本，写完了为父打算送去书坊印刷出售，让更多人了解云城风貌。”林如海道。

　　林如海将这些年在云城的生活经历和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并写成书稿，一本命名为《云城日志》，一本命名为《云城杂记》。

　　林多禧假装不满道：“阿爹，你白日里要当差，回来后还要抄书稿，回陵水城这几日，都没怎么陪禧宝玩呢。”

　　“嗯，确实是阿爹的错。”林如海搁下手中的笔，摸了摸林多禧的脑袋，“禧宝想要什么补偿？”

　　林多禧笑盈盈地把身后的纸递到身前：“阿爹擅书法，你先看看这字写得怎么样？”

　　纸上的内容是沈家替林多禧写给母亲的信。

　　“好，为父看看。”林如海接过，仔细端详后下了结论，“用笔稳健、线条饱满、行笔连贯、收缩自如，好字，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啊？”

　　林多禧心中窃喜，果然是阿父喜欢的风格，阿父一向欣赏字写的好的人，认为字如其人，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风骨，如此让沈家哥哥留下来的事情，希望便更大了，她道：“是沈家哥哥。”

　　“沈公子？”林如海惊讶道，他原本以为沈家只是一个有些功夫在身的武夫，没想到竟写得一手好字，他对书法有研究，知道要写出这样的字，至少要花上十年以上的功夫，且这十年内还要笔耕不辍。

　　“是啊，阿爹。”林多禧道。

　　“不错，是个好孩子。”林如海赞道。

　　“阿爹，你每日抄书太辛苦了。”林多禧看得出来，自家阿爹很欣赏沈家哥哥，“不如让沈家哥哥留在咱们家帮你抄吧，这样你就有时间陪禧宝了。”

　　林父看出了自家女儿的小心思，但他也没有拆穿，因为沈家的字确实对他的口味，他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个年轻人，于是欣然道：“好，阿爹知道了。”

　　林多禧拉着自家阿爹的衣袖：“谢谢阿爹。”

　　第二日，一向喜欢睡懒觉的林多禧起了个大早，四喜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林多禧洗漱完就直奔林如海的屋中，拉着他去找沈家。

　　沈家已经起身，收拾好行李，正准备走出屋子时碰上了林家父女二人。

　　“沈公子，请留步，老夫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林如海率先开口。

　　沈家退回屋内：“好。”

　　林如海坐下后：“我听说沈公子来陵水是来找父亲的，不知沈公子后面作何打算。”

　　此事他是听自家女儿说起的，包括沈家的的身世，他都知道了，他听后觉得实在是可惜，这样的好苗子，若是参加科举，定能成为有用之才，可惜是贱籍出身。

　　沈家坦言道：“我想再在陵水留上一阵，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机会见上沈老爷一面，当面与他陈说，望他让我母亲的牌位入沈家祠堂，圆了我母亲的遗愿，如若还是不行，我便离开陵水回吴城去了。”

　　林如海点头：“沈公子，老夫有个忙想请你帮。”

　　沈家：“林老爷请说。”

　　“我昨日看到了你替小女写的书信，你的字迹老夫很喜欢，正好老夫手上有两本自己写的书稿需要人抄录，所以老夫想请你帮我这个忙，这是抄录的工钱。”林如海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方几上，“在抄录的期间，你可以住在我府上，不知沈公子意下如何？。”

　　林多禧一脸期待沈家答应的眼神地看向他。

　　林如海的诚意很足，钱袋不用看光听重量就知道里面的银钱很丰厚，更何况他还提供了住的地方，沈家斟酌后回道：“多谢林老爷对沈家的厚爱，我愿意帮您这个忙，只是这银钱属实多了，沈老爷不用给这么多。”

　　太好了，林多禧内心窃喜。

　　林如海带着欣赏的眼神回道：“沈公子的字值得这些钱。”

　　沈家：“既如此，沈家定不负沈老爷所托。”

　　“好，一会儿让人把书稿送来。”林如海起身，“我还有公务在身，便不打扰了，沈公子自便。”

　　沈家：“好。”

　　林如海走好，屋内只剩林多禧和沈家二人。

　　“太好了，沈家哥哥，以后我可以日日看见你了。”林多禧拉着沈家的胳膊往屋外走，“走，我带你去吃早膳。”

　　早膳有豆浆、酒酿蛋、牛肉馅的包子、南瓜饼，都是林多禧爱吃的，她吃得欢快，往沈家碗里递筷子的次数也很勤快。

　　沈家看着自己堆得像个小土丘的碗说：“林姑娘，我够吃了，你不用再夹了。”

　　“我不叫林姑娘，我叫禧宝。”林多禧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的样子和声音和样子滑稽又好笑。

　　沈家轻轻地笑了声：“好，禧宝。”

　　用完早膳后，沈家回了自己屋子，在他用膳的这会儿，林府的下人已经将要抄的书稿送进了他屋中，还送来了抄书需要的书案和笔墨纸砚。

　　“咚咚咚——”

　　沈家的屋门被敲响。

　　“进。”沈家道。

　　林多禧手里抱了一本书，“沈家哥哥，我可以在你屋里看书吗？我保证安安静静的，觉不打扰你抄书。”

　　沈家点头，林多禧乖巧地端坐到方几旁读书。

　　沈家拿起《云城杂记》翻开了几页，这是一本有意思的书，里面既有山间鬼怪故事，又有百姓家荒诞怪闻。

　　而另一旁，林多禧像就像她说的那样，安安静静地看书，只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好像很爱睡觉？沈家想起昨日下午她也睡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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