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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鬼婴
虞啸卿的确是从不信鬼魂的,哪怕是和神棍龙文章在一起,甚至相交身心的时候。他知道这是自己能活得如此“无趣”的根源。可是在龙文章又一次在他面前上演当初让炮灰们满脸敬畏恐惧的“招魂”大戏之后,他竟然有点为自己看不到那些“鬼”而遗憾了。
唐基面色有点苍白,虞啸卿莫名觉得他也许真看见了鬼。何云麾眉间聚集黑云,也许从他失控向龙文章扔出酒杯,他便如愿见了鬼!楚柏僵着面皮挺着他的阴沉,曲不致带着不阴不阳的冷漠。
“九歌国殇……那倒真是很多鬼!”何云麾调匀呼吸,沉沉笑起来,“龙团座果然知晓我一生所‘缺’,了不起!”
“过奖了,部长……迷龙的事?”龙文章不忘主旨,躬身笑道。
何云麾向楚柏抬抬手,“小楚,你去把人带来,让龙团座当着我们的面处理吧。”
楚柏起身出门。龙文章慢慢走到虞啸卿面前,把短剑双手捧上,笑道,“师座,谢谢你的‘吴戈’!”虞啸卿沉默一秒,伸手接过。
龙文章解下床单披风,拍拍灰尘,笑着帮虞啸卿铺回床上,“还有这‘犀甲’。”
“烟。”何云麾沉沉道,曲不致赶紧又利落地给他装好了烟具。
“其实这次调查团的任务不止杀俘事件,还有前线部队军规军纪的执行情况报告。虞师是优秀的战斗部队,希望龙参谋能秉公执法,做出表率。”何云麾抽着烟,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悠闲。
他瞧着坐回桌边的龙文章,眯起眼笑道,“龙参谋,我告诉你一个你家师座的小秘密吧——当初在学校时,小虞对我可不是现在这死气活样,他为了讨我欢心每天踹着他班里的同学补课加练,他那班不论文武课程事事儿拔尖第一,全拜他们那争强好胜的班长为在自己的偶像老师面前讨功邀宠……说起来,我倒真想念那个蛮横狂妄的愣小子……”
龙文章忍不住拿眼瞅向脸色由青憋红的虞啸卿,后者的反应证明了何云麾这不异于“小时候尿床被打屁股”的揭短是事实。龙文章莫名其妙想到了似乎和虞啸卿的人生不相关的一个词,初恋。
迷龙被押进来时有点打蔫,不过一看到桌子边的龙文章,明显找不到北的大汉马上恢复了精神,“团长,吃饭呐——嗯,师座,唐副师座,还有,嗯嗯,那啥大人……大家吃好喝好啊!”被拷住双手的迷龙似乎也回过味自己就是那饭桌上一颗窝头,开始用他特有的迷龙式精明哼哈着套近乎。
龙文章站起身,一步步走过去,向押解士兵伸出手,笑道,“这好使,借用一下!”话音未落,他已经干净利落地抢过了步枪。士兵因对他军衔的顾忌而一时失措。
“你,你干啥呢——”迷龙一脸狐疑地瞪着他,却被一枪托砸在了额头上,“哇啊!”他的怪叫声中,龙文章一声暴喝——“吐出来!”
“吐?吐啥玩意儿啊?”迷龙护住头哇哇大叫,“老子这关了大半天,连水都没给一口,拿啥玩意儿吐啊——”
“吐黑钱!”龙文章哭笑不得又是一枪托,还补上一脚,把迷龙踹得几个踉跄。
“啥啥黑钱啊——那是正当钱——说起来还是唐副师座给的本儿呢——”迷龙撒泼。
“大胆!竟敢拉唐副师座下水,罪不可赦!现在国难当头,你堂堂军人竟敢不务正业,发国难财,倒买倒卖,中饱私囊!”龙文章挥着枪托,拳脚交加,把迷龙砸得满屋乱窜。
“你再砸我可说难听的了,哇啊啊——你,你攀上高枝儿忘了糟糠,上了树的猴子装人上人——钱是老子拿命挣的,没偷没抢——死也不吐!”迷龙声嘶力竭气壮山河,但终因体力不支被龙文章追上,踢翻在地,一脚踏在胸口,枪口顶住了他脑门,“要钱还是要命?!”
“都要!”迷龙理直气壮瞪起大眼,“你丫有种就开枪,你还记不记得从南天门下来之后你说过什么?你说带我们回家——老子家在东北,不准备点盘缠,让老子的老婆儿子讨饭回去啊?”
“你——个瘪犊子玩意!”龙文章失神中一时舌结,又扬起枪托。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枪管,楚柏阴沉沉看着他,“够了,吃饭呢,别弄一屋子乌烟瘴气,宣布处罚吧,龙团座。”
龙文章撒手扔开了枪,冷冷看着地上满脸带彩的迷龙,“三十军棍,没收黑货。三天内交出所有非法所得,撤销连长职务,扣一月军饷!如有再犯,军法从事!”
这个惩罚恐怕是川军团成立以来的最高级别了,两个士兵把迷龙拽到院子就地庭杖时,迷龙才回过神来,“要死啦,你个死啦死啦!你不仗义,言而无信,呜哇!要死了,别扒老子裤子——老子看见你们的脸了,你敢抡棍子试试,哇啊!”
龙文章坐回了桌子边,他不看虞啸卿,向何云麾笑笑,在迷龙夹杂着诅咒的鬼叫声中,他埋下头继续吃饭。到后来执法士兵把已经没力气吼的迷龙破麻袋般架上来给何云麾过目时,他都没有再抬头。
“小虞,我不是拆你台挑你刺,我只是告诉你,做错事就要受惩罚。”何云麾把脸转向了几乎没有动过筷子,僵着背青着脸的虞啸卿,淡淡笑道。
半条命回到川军团的破烂迷龙已经没法让丘八们开口祝他大难不死。一直等在川军团院子的上官戒慈从架着迷龙的士兵手里接过了她迷糊嘟囔着的丈夫,眼睛却盯着游魂般晃在后面的龙文章。
龙文章舔舔嘴唇,扭头走开。
“龙团座,我当家的一直夸您,他说您是能人,跟着您终归错不了。”上官戒慈却盯着他的背影慢慢道,“多谢您救我丈夫一命!”龙文章的脚步停下来,却没有回头。
“您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在缅甸丛林里我告诉您的‘鬼婴’吗?他们从出生就被诅咒,一心想着出人头地。他们聪明过人,操弄人心。他们都是阴气重到自己无法承受的人,所以最喜光亮的阳盛之物,不管是人,动物还是植物——他们会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耗尽心力,不得善终。”上官戒慈很少说这么多话,而她冷幽幽的声音不带任何喜怒,满院兵油子都眼光光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惜字如金的女人,一头雾水地听着这来得莫名奇妙的话题。
龙文章挺直脊背,保持沉默。
“他们怕迷失怕寂寞,他们用一生寻找一个落脚地,但他们的落脚地——却是死地。”上官把下滑的迷龙向上拽了拽,迷龙把脸靠在她的颈窝里,她看了丈夫一眼,又瞧着龙文章快化进阴影里的背影,“您多保重,龙团长。”
接下来是一幅古怪画面——纤瘦女人拖扛着巨型土豆般的丈夫,举步维艰却拒绝任何帮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孟烦了看着龙文章在僵了片刻后,慢慢晃回自己的房间,他驱散院子里三三两两呆滞着的渣子,几步跟了过去。
“看来这老头真是冲咱师座和你来的,可怜咱迷龙哥成了刀头肉。”孟烦了看着龙文章黑乎乎躺上床的身影,沉默几秒,“虞大少现在怎样?”
“……快到炸点了。”龙文章嘟囔。
孟烦了靠在门框上看着那团不规则的黑影,“做点什么?”
“什么也不能做,拿川军团开刀,就是想逼我们乱出拳,一动就死!失了实权却修炼成精的老妖怪一心一意要圈了虞大少去——连皮带馅儿!”龙文章黑暗中传来的呻吟仿佛咒语,“因为他也是‘鬼婴’,还是得了势的。”
孟烦了说不出话,心底不期然窜上的寒气,搅和着眼前仿佛张开大嘴的黑暗空气。
晚宴第二天虞啸卿的第二次问讯并未公开,龙文章也无缘再旁听。他似乎真如上官所言,被什么东西耗尽了心力,一连两天躺在床上数手指玩。然后第三天清早,又一个惊雷劈落在川军团上空——
一直对判决不服的迷龙,在被收缴私货后,为了保住赃款,使出了终极泼皮手段——携带妻儿,连夜尥蹶子跑路了!
2010-04-17/2:46
池塘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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