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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午时过去,颜夕照才从困倦中稍稍醒来。她望着自窗子落入房中地阳光,尚未褪去惺忪之意的眼眸轻眯了下。
昨日还是滂沱大雨,今日却是艳阳高照,这天气真是让人摸不准。颜夕照缓了缓神,却并未立即从床榻上起来,而是翻了个身,依旧躺着。
一觉睡过,意识与精神逐渐回归,她已然清醒。而后脑海中浮现出裴逐意醒来后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当时她并未给他确切的回答,说需要时间考虑,裴逐意也并未催促她立即给出答复,说可以等她考虑好。
如今她在考虑,也在回想与裴逐意有关的曾经。
裴逐意的保证话语好似在耳边回响,他是那般坚定与认真,绝不像是在开玩笑,可颜夕照不相信诺言,口头上的保证她更是无法去信任。何况……当时那一箭太过突然,直到现在她依旧耿耿于怀。
颜夕照抿了下唇,不自觉抬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她忽的想起,心口处的那道疤早已经被她请人想办法抹去,如今再见到裴逐意时也不会再觉得心痛。
这是给她的征兆,让她要给裴逐意一个机会吗?
她不知道。她担心自己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害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这种事情一去想,就难免想很多,而后越想越复杂。颜夕照无奈,抓过被子盖过脑袋,缩在被窝内的身体左右翻转,有点愤愤而又郁闷的踹了踹被子。
好一会儿后,床上人的动作停下来,又有一道无奈而沉闷的叹息声在安静的房中响起。
另一边,重新入睡后再度醒来的裴逐意正打算喝药,有人敲了敲门,转头看去,发现周欣兰此刻正站在门外。
周欣兰进去后,在裴逐意对面入座。摆放在裴逐意面前的那碗汤药刚熬好不久,热气往上升腾,苦涩的药味随着热气逐渐弥漫在周围。
“裴世子,我就开门见山了,”周欣兰直言:“我知晓你对夕照的情意,可夕照对此却有些困扰。说实在的话,我当初其实很看好你们,也愿意撮合你们两个,可如今情况与那时候大不一样了,想必你也清楚。”
“如若夕照没有选你,还请你就此放下,不要再继续纠缠,不要让她难做。”
裴逐意微愣,但对周欣兰的话,并未反驳。
周欣兰又说:“裴世子,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一路将我护送至此,可夕照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希望她能过得开心些。所以不论她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站在她那边,还请你理解我身为一个母亲、疼爱女儿的心情。”
“我明白,”裴逐意开口:“周夫人放心,夜里醒来时我已与阿照聊过,她目前仍在考虑中,若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依旧没有选我,我不会再勉强。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灵州。”
周欣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也惊喜:“裴世子所言可当真?”
裴逐意点头:“当真。”
如果这次阿照选择不再给他机会,依旧想要与他一别两宽,他似乎也不再有理由出现在她面前。
可他心里却无比而深刻的希望阿照可以给他一次机会。一次就好……他保证,曾经那些事绝不会再发生。就算是他死,也不会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所以,求求你了,阿照……给我一次机会吧。只要这一次就好。
裴逐意眼神微动,端起面前那碗稍微凉了些的汤药,完全不在意它的苦涩,憋着一口气将它快速闷喝掉。
半个时辰后,颜夕照才慢悠悠起床。蓉儿端来热水伺候她洗漱,为她梳妆,她坐在梳妆镜前,楞楞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蓉儿注意到她愣神的模样,不由出声询问:“小姐,您在想什么?”
颜夕照稍稍扯回一点思绪:“我在想……要不要给裴逐意一个机会?”
蓉儿好奇:“为何不给呢?”
颜夕照顿了下,诧异着转头看向蓉儿,有些惊讶:“蓉儿,你觉得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吗?为何呢?”
蓉儿眨了眨眼,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实告知:“因为我觉着小姐您对裴世子很是在意,也很关心,哪怕嘴上说着想要与他不来往,实际上也是做不到的。既然如此,不如就顺其自然,不必勉强自己非要断绝与他的联系,也许尝试一下与他好好接触,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颜夕照眼神闪烁着,惊叹于蓉儿的这番话,心中也随之升起些许与之相关的担忧。她眨眼:“结果……会是好的吗?如果是坏的怎么办?”
蓉儿失笑:“小姐,您何时是这种患得患失的人了?以往行事不是都很干脆的吗?”
“再者,您与裴世子之间的结果,不试一试,如何能知晓?光是靠想象与猜测,如何确保您所想与所猜之事属实呢?”
“……”颜夕照沉默,一时间说不出反驳蓉儿的话来,甚至心里其实觉得蓉儿说的有道理。
现在的裴逐意显然不是曾经的裴逐意,即使他拥有前世的记忆,可今生,他并未做过伤害自己的事。
他寻求自己的原谅,自己也原谅了他。那么过往的事如今就不该继续纠结在意,不该再浪费过多的心神在其上面。现在,他们是该重新开始了?还是,到此为止?
裴逐意说的那个机会,要给他吗?
看颜夕照仍然有些犹豫不决,蓉儿眼珠一转,快速思索过后给出一点自己的小建议:“小姐,如果您不知道怎么选的话,不如先试着去见见裴世子?如果您与他相处的不自在,那就不接受他,要是您觉得与他相处得还算不错,并不排斥他,那就稍微给他个机会,怎么样?”
颜夕照看着蓉儿。
蓉儿笑着:“不管小姐做什么决定,蓉儿都会陪在小姐身边的。如果到时候小姐您和裴世子相处的不自在,我会找个合适的借口将您叫走的,不会让您难办。”
见着蓉儿坚定而认真的眼神,颜夕照眉角稍稍上挑了下。既然蓉儿都这样说了,那就……试试?
只是给裴逐意一个机会,并非是要立即接受他的心意,如若接触之后她之后真的做不到重新接纳他,那就不勉强自己,直接与他说清楚。
于是在蓉儿鼓励下,颜夕照点了下头:“嗯,那就试试。”
梳妆过后,颜夕照喝了一碗粥,先去看望母亲,与母亲聊了会儿后,才去客房见裴逐意。
昨日还是濒死模样的裴逐意,今日他已然可以起身,淡定自若的模样仿佛昨天受的伤与焦急慌张施救的那几个时辰事颜夕照的错觉。颜夕照忍不住感慨裴逐意强壮的身体,那么重的伤,他竟然可以起得来?若是换做他人,想必此刻还是躺在床上难以活动身体的。
他面前的桌上有只灰色的鸽子,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面色凝重的看着。
将手中纸条丢进旁边香炉燃烧时,不经意一瞥,看见出现在门外的颜夕照,裴逐意一瞬惊喜,原本暗淡的眼眸刹那亮起来。他顾不上心口处的伤,直接起身大步走向颜夕照,因此扯动伤口带来的疼痛他也完全不在意,像是根本感受不到。
他站定在颜夕照身前,眼中的欣喜全然没藏,无比坦荡的展露在颜夕照面前:“阿照,你来看我了。”
他嗓音上扬,简短的一句话也不难听出他此刻的欢喜。
颜夕照定了定神,稳住心绪后开口:“你有伤在身,怎么不在房中静养?若是扯动伤口怎么办?”
裴逐意说:“无妨,我不疼。”
颜夕照无奈:“你是没有痛觉吗?”
“有,”裴逐意老老实实回答她的话:“只是不在意而已。”
那点疼痛,又不会死,跟能够见到颜夕照相比,不值一提。心中的喜悦反而更多,疼痛只占据他的一小部分感觉,他觉得完全不用去管。
颜夕照抿唇:“还是在意一下吧……”
“别忘了你是镇北侯府世子,之后还要做很多事,可不能留下后遗症。受了伤,就得好好休养,别乱动才是。”
裴逐意想了想,道:“你既然说了,那我听你的。”
他转身回房间,颜夕照随后跟过去。
她看见桌上的鸽子,鸽腿上系着一个小的空竹筒,问:“是收到上京那边的消息了吗?”
裴逐意点头:“是。”
颜夕照抿了下唇,放在身前的双手不由紧了紧,垂眼时若有所思。
屋内的桌子两侧,他们对面入座。颜夕照犹豫一番,还是没忍住问了些关于北境的事,裴逐意一一回答。而后她又询问上京那边的情况,裴逐意更是一五一十的告知,并未对她隐瞒。
从裴逐意的话语中,颜夕照得知,北境战事虽停,但镇北侯与裴逐意仍是主战一派,敌国率先开战却又突然停战,说要议和,将边境战事弄得如此儿戏,若是北燕轻易地答应议和一事,那岂不是等同于告诉周边国家,北燕就是好欺负?到时候随便起战事,又随便停,受苦遭殃的都是边境战士与百姓!
上京朝中主和与主战的派系与先前并无不同,但此事最关键的还是要看陛下的态度。但陛下如今并未表态,朝中之人倒是各执一词,议论纷纷。
太子向来都是主和一派,从裴家在皇宫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太子这次也并没更改态度,甚至数次去找皇帝,在试探口风的情况下,劝说皇帝同意议和一事。
颜夕照看着裴逐意:“若是陛下不同意议和,你是不是要回北境继续没打完的那场仗?”
裴逐意一愣。但他并未隐瞒:“是。”
“只要陛下拒绝议和一事,北境战事再起,我是一定要回去的。父亲与数万将士都在北境,我不能不去。”
他看了眼颜夕照,眼中有些不忍,却还是说:“不论如何,我不会丢下他们,势必是要与他们一同战到最后。”
颜夕照眼眸微动,望着神色坚毅的裴逐意,忽的笑了一声。
是啊,这才是裴逐意,他不会舍下守卫北境的责任。这不也是当年自己倾慕于他、愿意在上京等他六年的原因么?
裴逐意有点不敢看颜夕照:“别的事我都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
“我理解,”颜夕照嗓音温和的打断他的话:“你与镇北侯守卫北境多年,你自有你的责任。如今这般情况,确实不是该在意儿女私情的时候,你还是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裴逐意一愣,错愕抬头:“那我与你……”
颜夕照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笑道:“待大事尘埃落定后再说吧。反正,我现在也回不去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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