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种田]

　　练半个时辰的拳，先歇息两刻钟，后面的伙房开始烧火。

　　科学小课只有半个时辰，听的懵懵懂懂的学生们这时肚子已经饿了，有人偷偷的看后面的烟囱，忍不住吞咽口水。

　　有的村子远，中午回去吃饭费腿脚，便定了所有人在县学里吃，每人按月缴纳粮食，家中实在是困难的，就免了。

　　钟声再响起，所有人冲向后面，方桥脚步也很快，他答应了三生做鱼，更要麻利些。

　　回到工坊旁边的院子，田婶子已经煮好了粥，方宁和梁文雨几个陆续走进来，一个个的喊着“婶子”和“娘”。

　　田婶子笑着问他们学的如何，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回着话，这些孩子大都是梁家的，村子离县城远，他们便吃住在方桥这里。

　　院子里的茄子还未长大，方桥摘了个个头最大的，切了，做个咸鱼焖茄子。

　　李恩带着徒弟上山采药，挖了一些白蒿送过来，梁文生摘好菜，又洗了几遍，方桥撒了些面粉，上锅蒸上。

　　不用他开口，方宁扒了一头蒜，方桥砸碎了，放点水，再加点盐，蒜汁便做好了。

　　白蒿蒸熟了，十几个人坐在桌边蘸着蒜汁往嘴里塞，有点清淡，正适合热的时候吃，而且这东西对肝也好。

　　田婶子不急着吃饭，特意留出五份饭菜，又去开外面煎药的炉子。

　　方宁先吃完，跑去院子的菜地拔草，挖树根的那个坑已经填上了，补种了一些芹菜，才刚长出来一截，已经开始招虫子了。

　　梁文雨吃完一抹嘴，田婶子将那五份饭递过去，把外头熬着的药装到竹筒里，忍不住问了一句，“给哪五个你知道不？”

　　“错不了。”梁文雨说出了五个人的名字，看方桥点头，和另外两人提着东西撒腿就往外头跑。

　　工坊距离县学不太近，梁文雨他们到时，饭堂那里没人了，桌子上摆了一排洗干净的碗筷。

　　他拐到后院的居舍，按个房子叫一遍，喊出来五个人。

　　将竹编的盒子递给他们，梁文雨道：“还是老样子，食盒午后给我。”

　　这五人中有三个胃口极大，饭堂的饭菜填不饱肚子，不得不加餐，另外两个年纪不大，身体受病痛折磨，每日要喝药，饭食上也要精细些。

　　他们的家人无力承担这额外的开支，方桥便帮上一把。

　　被这般照顾，五人自是感激不尽，还未等开口，梁文雨三人已经“嗖”的一下跑了。

　　下午学习时间短些，天还大亮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依次离开县学。

　　时候还早，他们没走土路，漫山遍野挖野菜，捡柴火，看着日头差不多了，才成群结队的回村子。

　　这个时候的方桥依旧站在课堂上，下面坐着的是营中的士卒。

　　士卒们除了警戒、巡查、训练以外，每日加一堂课，不论年纪、职位，每人至少要上够一百堂课。

　　可能是被敲打过，这些人都很老实，梁二顺也是，挨了他大哥一顿拳脚，一身伤还未好，听课时规规矩矩。

　　屋中一暗，今日的课便结束了，其他人如同脱缰的野马狂奔出去，二顺上去擦黑板，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

　　“还疼？”方桥摸了摸他的肋骨，“回去给你擦药油。”

　　听到这，二顺登时就没了刚才的怪模样，“还是哥你对我好，大哥只会揍我。”

　　方桥看着他蹿高的个头，“他打你是有缘由的。”

　　二顺像是丢了东西的狗熊，气呼呼的道：“啥缘由？你上次不是差点被他压死，我同大哥说，你跟我们睡就好了，他睡相不好，自己一个屋……”

　　方桥哑然，一时不该夸他还是骂他。

　　二顺继续道：“我睡着也不老实，可也比大哥强，你同他睡觉，被压的哇哇叫……”

　　“你这顿打还是轻了。”方桥气的冒烟，把这个大个子往外推，“明明是我压他！”

　　二顺扒着门框，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他才不信方桥这点斤两能压的住大哥，只是若说出来，他的鸡蛋糕怕是吃不到了。

　　方桥推不动，二顺正洋洋得意，突然被一股大力，他被拉到了门外。

　　正要张口骂人，突然看到外头的身影，梁二顺立刻将脏话咽了回去，正正经经的喊了一声，“大哥。”

　　喊完，他偷偷看了方桥一眼，悄悄的溜走了。

　　看到梁岳，方桥的脸拉的比茄子秧还长，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刚从新营地赶回来，梁岳风尘仆仆，开口道：“京城破了。”

　　方桥心里那点事情登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长乐县县衙内，一众人围坐在桌案边，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凝重，就连平时吊儿郎当的吴青山，此时也是眉头紧皱。

　　这些年大周民不聊生，究其原因，既有天灾，又有人祸，天灾暂且不说，朝廷昏庸，官员贪赃枉法，乡绅巧取豪夺，百姓已经不堪重负，如今胡人攻破京城，定然会大肆劫掠和扩张，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惨死。

　　之前的动乱只是开始，谁也不知何时结束。

　　堂中还有一人躺着，断了一臂，虽然已经包扎好，脸色依旧白的吓人。

　　这人是从京城逃出来的传令兵，领命去桃林塞调兵守关，半路被人截杀，逃到山中时被哨所救下，从他口中得知了京城的消息。

　　“皇帝老儿竟然跑了……”吴青山长呼一口气，啧啧两声，“二十多万大军守不住京城，死了那么多人，丢了祖宗基业，他该自刎谢罪。”
　　原本精神萎靡的传令兵闻言，猛的抬头，“大胆，竟敢对陛下大不敬！”

　　他喊完这一声，身体摇晃了一下，跌倒在地上的草帘子上。

　　李恩上前按住他，在这人身上费了好些药，可不能轻易让他送命。

　　“无能之辈，三路兵马护驾，还能让胡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怎的骂不得？”李玿自然是向着吴青山的，面色不善的回道。

　　“你们知道什么？”传令兵额头有汗珠滚落，眼睛赤红，“要不是城中有奸人作乱，京城也不会陷落……”

　　生怕他们把人给气死了，方桥开口道：“攻破京城后，胡人的动向如何？”

　　胡人想铲草除根定然追着皇帝跑，但这人看上去忠心耿耿，问皇帝往哪里逃，他定然是不愿意说的，故此，方桥换了个方向打探。

　　可能是失血过多，这人有些失神，低声道：“他们、他们要去徐州……”

　　京城没了，皇帝还在，肯定想过河在南方重建小朝廷，徐州的位置特殊，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守住徐州，胡骑不善水战，可与之周旋。

　　方桥又问了一些胡人的情报，这人伤势实在不轻，回了两句，便昏了过去。

　　李恩将人抬下去，众人面面相觑，胡人去追皇上，眼下顾不上他们，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应也不会好过。

　　果然，梁岳道：“余当家的那边传信，胡家那边有了动静，不日将清缴冀州。”

　　“这些狗腿子比主子还积极。”有人骂道。

　　朝廷上下固然没有几个好东西，可胡家胆敢派仆从军跟着胡人攻打京城，这种叛贼，更该死！

　　“胡家占据整个冀州后，可能会称帝。”梁岳神色平静的说道。

　　这一句话如同冷水掉进了油锅里，堂中人一片哗然。

　　一直以来，大家以为胡家和北方部落私下勾结，是为了钱财，没想到他们所图更大，竟然是想要当皇帝。

　　众人齐齐看向梁岳，想知道其中缘由。

　　“我同师傅曾经在冀州混迹过几年。”梁岳回忆往事时，面上也没甚么表情，“那时的三教九流中有就有人传胡家是皇室之人，争夺帝位失败后遁走冀州，隐姓埋名，意图东山再起。”

　　这些传言本来真真假假，只是后来一些人被暗杀，梁岳和他师傅被牵扯在内，窥探到了胡家的一些隐秘。

　　“余当家的祖辈跟胡家有不小的恩怨，据她所说，胡家一直私造兵器盔甲，谋反之心早已有之。”

　　“若是真的，那胡家更该死了，为了抢夺皇位，不顾天下的老百姓，畜生不如的东西！”梁有才难得的大骂出声。

　　“现在的皇亲是楚姓，他们改为胡，怕是并非本意。”方桥摸着杯子，如此说道。
　　“他们想借助胡人之力争权，就要当胡人的狗，主人给狗赐姓，就算是一坨屎，他们也得边吃边喊香。”

　　“那就打，胡人也罢，胡家也罢，都不是好东西，抢了喝酒吃肉！”

　　众人骂的兴起，梁岳开口道：“京城的事宜阿枭已经送信过河，明日将三营拉到骨脊山、五行山和汾水，堵住平阳的隘口。”

　　一众人齐声应命，没多耽误，赶紧出去调集人手和粮草。

　　风雨欲来，方桥察觉到了动荡，心思有些沉重。

　　从衙门出来，方桥和梁岳一同去了工坊，两门黄铜大炮立在门外，炮口有浓重的硝烟味道。

　　方桥摸上炮管，也是巧，正好梁岳的手也落下来，俩人的手叠到了一起。

　　那晚的记忆呼啸而来，方桥想要将手抽回来，却没成，手腕被梁岳抓了起来。

　　“消肿了。”梁岳冲着他沾了墨迹的手心吹了吹，一副终于放心的模样。

　　因刚出完任务回来，梁岳一身黑色戎装，头发竖起，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出来，眉眼深远，英气不凡。

　　怕再中招，方桥赶紧偏过头去，暗骂自己低估了此人的脸皮，都半个多月了，就算是搓一晚上烧火棍，手也该好了，装模作样。

　　“阿桥还在生气？”梁岳将他的手放下，认真的问道：“是我给你弄的不舒服，还是……”

　　方桥一脚踢在他的腿上，恨恨的打断道：“工坊重地，你少说些乱七八糟的。”

　　看他面皮涨红，有恼羞成怒之意，深知过犹不及，梁岳不再多言，迈步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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