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你……你的专属能力不是窥视吗？你，你为什么会有战斗力？”
　　“工作所需。”
　　身形只有对方一半大小的女孩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个背摔，直接将对面五大三粗的花臂男砸得半个身子嵌进水泥地里
　　漓阳盯着眼前横七竖八倒下的几个社会大哥陷入了沉思，然后对着他们一人用力来了一脚以防他们突然爬起来。
　　有钱在魔女树挂委托的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类，这些稍微入圈的人类中，想从魔女树挖人的很多，想试图从内部瓦解魔女树架空蕾伊的也有很多，为了达成目的不惜铤而走险自掘坟墓使用暴力手段的人物更是一抓一大把
　　在西维安去世后，这些脏活累活一般都会交给南宫凪处理。但凪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漓阳的净战斗力其实不如凪，但毕竟继承了西维安的血脉，解决点小麻烦还是小菜一碟的
　　暴力可比动脑简单多了。漓阳想。】

　　因为种种原因，为了加学分的黎明，为了配合凪的漓阳和为了给漓阳寻找生命力的南宫凪的流浪动物保护基地志愿者三人小组就这样正式组成了。
　　这三个人被结为小组的表面原因十分合理——因为她们都和夏霖认识。实际上，这一切菲希克在背后也悄悄助推了一把。和千叶一样，凪也是菲希克的‘猎物’。漓阳和黎明对于凪来说是让其破防最好的催化剂。
　　如果顾小迟那边的戏码不精彩，她菲希克至少还不至于沦落到没东西看。
　　这三个人中，只有黎明对这个安排十分抗拒。她给蕾伊打了好几轮电话，又是撒娇卖萌又是哀嚎求饶，蕾伊被求得心软，但菲希克对黎明提出了一个诱人条件——只要黎明同意与南宫凪和漓阳组成三人小组，她就免费帮黎明“消除”裂缝。
　　有这等条件，黎明最终选择捏着鼻子和凪组队。
　　凪也不情愿和黎明组队。但不知为何，她宁愿忍受尴尬气氛也不愿意主动提出换人。漓阳问：“你是害怕被拒绝吗？”
　　凪嘴硬：“我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需要我出面帮忙吗？”
　　“……不用。这样就行。”
　　小队虽然勉强建成了，但可谓聚是满天星，散还是满天星，三人的诡异氛围令本就不乐观的人物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首先，南宫凪一直暗戳戳拉拢漓阳，试图组成坚固的室友组连线以孤立黎明。黎明虽然迟钝但也能看出来凪在针对自己，但胆小怕事的黎明完全不敢正面和凪面对面对喷，干脆也开始和漓阳套近乎，不断向漓阳灌输“凪是大王八”的先进思想。
　　漓阳虽然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但学习能力很强，夏霖把注意事项交代过一遍后基本上已经能熟练上手了。
　　大评论家黎明对正在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加粮加水的漓阳发表重要讲话：“一次多加点嘛，就放这点小猫咪一会儿就吃完了。”
　　另一位大评论家南宫凪也不甘示弱：“基地的粮又不是你掏钱，哦，我忘了，大小姐嘛，一高兴能把整个基地买下来。”
　　杂鱼不敢正面回怼，她小声贴在漓阳耳边说：“这人真能杠，好像不杠两句就不会说话一样。你别理她。”
　　夏霖杀死了比赛：“你们俩是来干活的还是耍嘴皮子的？”
　　但夏霖只是外援，交接完后就不再插手三人小队的工作。没了夏霖，黎明和凪的明争暗斗更加肆无忌惮。黎明一开始还努力当好人畜无害的缩头乌龟，但随着凪的挑衅越发明目张胆，黎明逐渐暴露出了互联网阴暗女大学生本质。
　　漓阳正抱着手机和一位领养人协调退养。领养人在基地领养的小流浪猫与原住民实在无法共存，也找不到合适的亲朋好友接手小猫，只能和基地协商将小猫送回来。
　　黎明：“要我说，就应该对领养人进行审核，家庭条件不行的不能给领养。两只猫打架那就一只养在一楼，另一只养在二楼不就行了？”
　　凪正面反驳：“你自己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以为别墅是天上掉的？领养门槛设太高的话，流浪猫狗就会在基地积压，也会打击领养人领养的意愿。要不大小姐你自己掏钱负责基地开销？”
　　杂鱼对这件事本身没什么站队的想法，但为了给凪找不痛快，她也脸红脖子粗了起来：“领养前都会签协议，不能随便退养，这家人就是不负责任，就是不厚道！”
　　“你又不是领养人，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锅都是别人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黎明哑火了，闷闷不乐地坐在漓阳身边，一边用手玩漓阳粗粗的辫子一边咕哝各种人身攻击凪的优美语言。凪看着黎明和漓阳两人紧贴着坐在一起，心中泛起一阵不快，但终究把“你别和她坐那么近”咽回了肚子里。
　　漓阳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黎明凑过脑袋一看：“你在和夏霖聊什么呢？”
　　“我有点，有一点，想养那只小猫。”
　　漓阳抬起头望向南宫凪：“可以吗？我能养吗？”
　　如果漓阳能够以此为契机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力，那便再好不过了。更何况她们还有夏霖这种专业人士当参谋。凪想都没想就点头了：“当然。只要你想的话，我全力支持你。”
　　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一家人了。黎明对凪翻了个大白眼，“你能不能别把自己那么当回事儿？漓阳要干什么凭什么要征询你的同意？”
　　“我们是合租室友，问一句不正常么？你和漓阳什么时候又熟起来了，不会是想找她帮你收拾烂摊子吧？哦——上次某人嘴上说因为我的缘故不敢出门在家一直缩着不上学，其实是自己懒得上学，顺水推舟给自己找借口而已吧？”
　　黎明被戳到痛点，一下子怒了：“你疯了？那件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你和菲希克联手耍我让我当小丑，我怎么有错了？真无耻！活该你只能给千叶当舔狗！”
　　“那你离了你那靠山估计就只能沿路要饭了吧！哈，要不是你师父护着你，你不也得和我一样干脏活！自己闲的蛋疼想独立生活又这嫌累那嫌麻烦，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你们魔女树里最没用的寄生虫！”
　　眼看着世界大战再次一触即发，漓阳及时出手强行分开了两人。
　　这两天，黎明，漓阳和凪分别接到了来自顾小迟的问题——爱与喜欢的区别是什么？
　　漓阳的回复最干脆：我没有足够的生命力感受爱。我无法回答。
　　黎明的回复也很快：爱与喜欢的区别嘛……喜欢感觉比较随便，你喜欢路边一朵花也是喜欢，爱就更有仪式感嘛，并且喜欢一个人的份量肯定赶不上爱一个人，不过纠结这种问题也没啥意义。我爱我师父，就算她真的只把我当成用来逃避现实的工具也无所谓。我只要确定这一点就够了。
　　而凪则是迟迟没回复。顾小迟还以为凪不屑回答，实际上，对凪这种高纯度同人女来说，“爱”的形式与种类有太多了。为了不辜负自己这么多年来磕的各种cp和饱读的海量同人文，她决定写一篇详尽的报告，从各个角度分析爱与喜欢到底是什么。
　　在和黎明的吵架中道崩殂后，凪决定把“相爱相杀”从小论文里删去。
　　在黎明和凪沉浸式冷战时，漓阳一个人接待了退养小猫的领养人。领养人将小猫在自己家用的猫砂盆，猫粮，梳子等用品全部一齐打包送来了，虽然都不是最好的，但能看出领养人对小猫的用心。
　　前任主人走后，漓阳打开航空箱，将小猫抱到自己的腿上。虽然漓阳是陌生人，但还是乖乖盘着身子老老实实趴在漓阳身上。如果不是原住民性情暴躁，也轮不到漓阳接手。
　　漓阳拿手戳了一下，软乎乎的，毛茸茸的，比毛绒玩具强。
　　基地里有很多和它命运相似的小猫小狗，它们与漓阳想象中完全不同。有些极具攻击性，把漓阳白嫩的手臂挠出好几道血痕；有些破坏力极强，将纸箱子撕得稀烂，还将猫砂扒拉得满笼子都是；有些生了好几次大病，肢体残缺，被反复领养退养，最后只能留在基地养老……
　　漓阳在与这些小家伙们相处的过程中无论对它们多么用心都得不到回应，与视频网站上宠物与人类温馨相处的片段形成鲜明对比。
　　它们都是流浪在这座喧闹城市里无人关心的边角料，在饱尝失望与冷漠后，终于选择封锁内心，保护自己。
　　和自己一模一样。
　　漓阳慢慢抚摸着腿上的小奶牛猫，柔软温热的触感烘干了街头流浪时打在身上的冰凉雨滴。她现在也知道，如果对一个人尽心尽力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话，将会有多么失望。
　　就算是为了凪，也得努力才行。
　　另一边，大吵完一架的凪和黎明终于又一次世纪同框。两人一个坐在桌前板着脸记账，圆珠笔敲得桌子咚咚响；另一个拿着抹布擦拭铁笼子，一边擦一边对笼子里的小动物继续叽里咕噜说对方坏话。小小的房间不断散发着漆黑的低气压。
　　漓阳抱起怀中的小东西走到凪身边，“凪，它是我的了。”
　　“啊，嗯，好好对它。”
　　“要给它取名字吗？”
　　“都行，你自己决定。”
　　“你怎么了？”
　　深色凝重，心不在焉的凪停下了不自觉用圆珠笔敲桌子的动作，迟迟不肯回头直视漓阳的脸，说：“那个……那杂鱼，不是，那，黎明，现在，怎么样了？”
　　“她在和公主殿下打电话诉苦，大概说完就好了。”
　　“啊，嗯，她，没事就好。”
　　漓阳将小猫轻轻放在凪的怀里，然后握住凪的手。凪终于回头了，瞳孔中闪烁着讶异的光。
　　漓阳一边点头一边说：“它可暖和了。不用插电，走哪带哪。”
　　“你，很喜欢它吗？”
　　“不知道。”
　　“你不会是为了我才想养的吧。你快别了吧。”
　　漓阳用手将凪的脑袋重新扳回来，两双眼睛又一次四目相对
　　“不行吗？”
　　小猫醒了，发现自己不在漓阳怀里，迅速挣脱了凪的怀抱，跳到了桌子上。
　　“没什么行不行的。反正不管是谁，最后都一样。没有人受得了我。你也不例外。”
　　“不一样。我肯定受得了你。”
　　凪自嘲地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冰水一饮而尽，语气比水还苦。
　　“算了吧。我知道你肯定能看出来，其实我和那条杂鱼闹成这样，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毛病太多，你不用为了安慰我特地装不知道。其实你还不如直接骂我呢。如果是你的话，骂我两句应该还受得了。”
　　漓阳歪头：“第一，我曾经与比你可怕多得多的人共同生活过，与她相比，你的性格已经很好了。第二，根据我查看过的你的记忆，你与黎明产生矛盾并不是出于恶意，相反，你的动机十分正常，符合普通人的行为逻辑。”
　　听了这话的凪没有表现出多高兴的样子，反而有些无奈了。
　　漓阳仍认真地一个劲儿盯着凪看。
　　“算了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你去看看黎明去，看看她现在生不生气，生气的话稍微哄哄，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不行。根据你以往的记忆，如果这个时候我离开你，你会更不开心。”
　　“你就看了一次我的记忆，亏你能记这么久。”
　　“我会一直记得。因为根据你的内心活动，如果有人记得与你有关的事情，你会开心。”
　　“……”
　　凪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期待与失落两种神情在脸上不断交替出现。小猫这时候也转了一圈，回到了漓阳身边，用头轻轻蹭了一下漓阳。
　　距离志愿工作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只要用沉默度过这段时光，一切就还能如同以往一样。但凪现在必须面临一个选择——踏踏实实的死心，还是终日悬心只为了维持那痴心妄想？
　　凪做出了选择。她拉住了漓阳。
　　“为什么是我？”
　　“？”
　　“为什么把我当目标。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充满‘生命力’的人，为什么非得选择我。”
　　哪怕是自取其辱也无所谓。凪已经厌倦活在自欺欺人里了。她想要一个能斩断所有白日梦的答案。
　　你究竟有没有看到在那个暴躁恶劣的南宫凪身后，有一个流干眼泪，伤痕累累的若城实乃梨？
　　“其实不止是你。千叶，黎明，夏霖，顾小迟，公主殿下等等都是我的观察对象。但你和我关系比较近，所以对你多关注一些。这个答案会让你不开心吗？”
　　“也就是说，如果换了别人当你室友，你也会像对我一样对她？”
　　“诶？这……我，我不知道……”
　　凪头一次看见漓阳露出些许迷茫。这给她的内心增加了些希望。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夏霖的声音十分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我来验收成果了！嚯嚯，你们没把基地拆了吧？”
　　夏霖豪气万丈地推开门，看见面前漓阳与凪面对面坐着，夕阳丝丝缕缕穿过头发打到脸上，两个人的眼光都有些暧昧不清。
　　桌子上熟睡的小猫咪尾巴打着卷。
　　“嗯，嗯……你们下班这么不积极吗？”
　　提着航空箱和夏霖从基地里坑来的一大箱猫咪用品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按照夏霖的叮嘱安置好饮水机，猫碗，猫砂盆以及纸箱后，漓阳和凪终于得以瘫在沙发上喘口气。
　　小小的奶牛猫自觉地锁在铺了绒毯的纸箱里呼呼大睡，。
　　“漓阳，你睡着了吗？”
　　“没。我的身体已经习惯睡眠不足了。”
　　“养小动物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得下定决心负好责任才行。”
　　“嗯。我会的。”
　　“就算哪天我们之间断了，也不能不管它啊。”
　　“我们为什么要断？我想不到理由。”
　　凪一言不发笑着摇摇头，伸手捏了一下漓阳的脸颊。
　　就这样，两个人紧靠着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十来分钟。聊着聊着，凪突然说
　　“漓阳，那个，能不能唱首歌？”
　　“嗯，好。想听什么？”
　　“……都行，随便吧。”
　　漓阳思索片刻，清了清嗓子
　　“Oh anima effimera
　　che ti celi nel profondo dell'inganno,
　　chi hai continuato ad aspettare nel bosco deserto?
　　Una morbida nebbia d'argento
　　avvolge teneramente ogni cosa.
　　Riposa, riposa in pace
　　Nel racconto che ho scritto, puoi volare in libertà……”
　　在轻柔的歌声中，凪感到一阵阵睡意渐渐袭来。啊，这首歌是海猫鸣泣之时的片尾曲，她真的会把自己推荐的所有游戏与动画都认真鉴赏一遍呢。哪怕在行程密集的回归期也从未忘记与自己的约定。
　　那条杂鱼的话……算了，不能总想她的事。想多了的话，实乃梨会把身体夺走的。我和她已经是一辈子的敌人，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只能这样下去了。

　　第二天醒来后，凪立刻做了一件事。
　　她把电脑中已经码了两千字的，准备给顾小迟的关于“爱与喜欢”的报告全部删掉了。
　　凪小看自己了。漓阳也好，千叶也好，甚至菲希克和黎明也好，她们都是活生生站在凪面前的人，凪能面对面看着她们，能触碰到她们，她们与凪之间并没有隔着一片屏幕。凪并不是挨个攻略她们的galgame主角，而是与她们站在对等地位上，与她们产生联系，发生故事的人。
　　她再也无法将自己从“爱”这个命题里剔除出去。凪不能，实乃梨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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