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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是真的
……
赵奕川的伤势在草药、食物和强制静养下,有了些许好转。
高热基本退了,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恶化和感染的迹象被遏制住了,最诡异的那些暗红细线也消退了不少,只剩下淡粉色的痕迹。
他能勉强靠着岩壁坐得更久一些,甚至尝试扶着岩石慢慢站立片刻,虽然每一次都疼得冷汗涔涔,面色发白。
喻简依旧每日外出,寻找食物、水源,并扩大了探索范围,希望能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通往赵奕川所说那个废弃矿洞的路径,或者发现朝廷搜索队的踪迹。
但黑风岭这片区域地形复杂,毒障和诡异的能量干扰让系统导航时灵时不灵,她不敢走得太远,收获甚微。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甜腻腥腐气味似乎淡了些,但另一种更加沉闷的、仿佛暴风雨前压抑的寂静感,却越来越浓。
这日午后,喻简正在河谷上游一处相对开阔的水潭边设置渔篓,试图多捕些鱼储备。
忽然,她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或水声的异响,像是金属轻轻刮过岩石,又像是枯叶被极其谨慎地踩踏。
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躲藏到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面,屏息凝神。
声音来自河谷入口的方向,正是他们藏身处所在。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视线,心脏猛地一沉。
只见约莫七八个穿着破烂皮甲、脸上涂抹着暗绿色汁液、眼神凶戾的人影,正呈扇形,小心翼翼地摸进河谷。
他们的装束和神态,与之前在山坳营地袭击喻简的那些怪人如出一辙,但似乎更加精悍,动作也更加训练有素,手中拿着的不再是简陋的骨矛石刀,而是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弯刀和涂抹了诡异颜色的短矛。
是那些“巫觋”手下的追兵!他们找来了!
喻简的心跳如擂鼓。
看他们的搜索方向,正是朝着她和赵奕川藏身的那处岩壁凹洞而去。
赵奕川此刻虽然能勉强活动,但绝无战斗之力!
必须立刻回去告诉他……
不,回去可能正好撞上,只能引开他们。
电光石火之间,喻简做出了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全力,朝着与藏身地相反方向、河谷下游的一处茂密灌木丛狠狠砸去!
“砰!”
石头落入灌木,发出不小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在里面的怪鸟,扑棱棱飞起。
那七八个追兵立刻被声响吸引,动作齐齐一顿,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就是现在!
喻简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岩石后窜出,故意弄出更大的动静,朝着河谷下游、远离藏身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一边跑,一边用匕首用力敲击沿途的岩石和树干,发出“铛铛”的脆响,在寂静的河谷中格外刺耳。
“在那边!”
“追!别让他跑了!”
追兵们果然中计,呼喝着,放弃了对岩壁方向的仔细搜索,转身朝着喻简逃跑的方向猛追过来。
他们动作迅捷,显然常年在山地活动,虽然被喻简抢占了先机拉开一段距离,但追赶的速度极快。
喻简拼尽全力奔跑。
她知道自己的体力无法长时间支撑,她的目的也不是甩掉他们,而是将他们引到足够远的地方,为赵奕川争取时间,或者……制造混乱。
河谷下游地势更加崎岖,怪石嶙峋,荆棘丛生。
喻简仗着身形相对娇小灵活,在乱石和灌木间穿梭,险之又险地避开身后射来的两支涂毒短箭。
一支擦着她的胳膊飞过,划破了衣袖,带来一阵火辣辣的麻痒感——箭头有毒!
她心中骇然,却不敢停留,咬牙继续向前。
前方出现了一处陡峭的滑坡,下面是更深更暗的峡谷,云雾缭绕,看不清底细。
已然是绝路。
喻简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追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毫不犹豫,纵身朝着滑坡下方跃去。
顺着陡峭湿滑的坡面,连滚带爬地向下滑落。
砂石和荆棘刮擦着她的身体,带来阵阵刺痛,但她死死护住头部和要害。
下滑的速度极快,风声在耳边呼啸。
上方的追兵赶到滑坡边缘,朝下张望,似乎有些犹豫这处地形的险恶。
为首的怪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挥手示意手下绕路追赶。
而此刻,喻简已经滑落到了半山腰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上。
她浑身是伤,头晕目眩,手臂上被毒箭擦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麻痹感。
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平台内侧有一个狭窄的、被藤蔓遮掩的岩缝,刚好能容一人躲藏。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用藤蔓重新掩好入口,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警告!宿主手臂伤口检测到神经毒素侵入!正在尝试抑制……抑制效果有限,麻痹感将持续扩散,可能影响肢体活动。】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急促。
喻简撕下衣襟,死死扎住伤口上方,试图减缓毒素扩散。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小臂,手指开始有些不听使唤。
她不知道追兵会不会找到这里,也不知道赵奕川那边现在如何。
她只能祈祷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成功了,他能趁机躲藏或转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岩缝外只能听到呜咽的风声和隐约的水流声,并没有追兵的动静。
或许他们真的去绕路了,或许以为她摔下了深谷。
喻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伤口毒素带来的不适。
她靠在岩壁上,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岩缝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是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开的窸窣声。
喻简瞬间清醒,全身汗毛倒竖,握紧了手中那把已经有些钝的匕首,死死盯着藤蔓遮掩的入口。
藤蔓被一只沾满血污和泥土、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拨开了。
一张苍白如纸、却依旧带着凛冽轮廓的脸,出现在岩缝外昏暗的光线中。
是赵奕川!
他居然找来了?!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的伤……
喻简惊愕地看着他。
赵奕川的状态显然非常糟糕,他几乎是半趴在地上,一手拨开藤蔓,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腹部——
那里原本就有一处严重的刀伤,此刻包扎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透,显然是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而崩裂了。
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毫无血色,呼吸急促而费力,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在看到她完好地躲在岩缝里时,骤然亮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痛楚覆盖。
“你……”喻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奕川没有立刻进来,而是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认没有追兵,才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挪进了这个狭窄的岩缝。
岩缝空间很小,他高大的身躯挤进来,几乎与喻简贴在了一起。
浓重的血腥味、汗味、草药味,以及他特有的那种冷冽气息,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他靠坐在喻简对面的岩壁上,急促地喘息着,额角的青筋因为剧痛而凸起。
他看了一眼喻简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和那明显不对劲的麻痹姿态,眉头死死拧紧。
“中毒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喻简点了点头,没说话。
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手肘。
赵奕川喘息稍平,从自己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的皮囊——
正是之前那个水囊,他似乎一直带着。
他拔开塞子,倒出最后一点点粘稠的、带着浓郁药味的暗绿色膏状物。
“这是……军中对付蛇虫剧毒的应急药膏,掺了雄黄和几种解毒草药,效果……聊胜于无。”
他喘息着解释,示意喻简把伤口露出来。
喻简迟疑了一下,还是解开了扎着的布条。
伤口不深,但周围已经红肿,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
赵奕川用指尖挖出一点药膏,动作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有些颤抖,却异常轻柔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药膏带来一阵清凉刺痛感,随后是一种微微发热的麻痒。
“你怎么……找到我的?”
喻简终于问出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赵奕川涂完药,将剩下的药膏塞回皮囊,重新靠回岩壁,闭上眼,喘息了几口,才低声道:
“听到动静……猜到你引开了他们……顺着……痕迹找来的。”
他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你的伤……”
喻简看向他血流不止的腹部。
“死不了。”
赵奕川打断她,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暂时。”
岩缝内陷入了沉默。
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外面的风声似乎更大了。
良久,赵奕川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却带着一种喻简从未听过的、近乎疲惫的茫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脆弱:
“喻简……”
“嗯?”
“……如果这次,我们都死在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措辞,最终只是极轻地问了一句,“你……后悔来吗?”
后悔吗?
喻简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却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拖着同样重伤的身体找过来的男人。
想起自己这一路北上的艰辛,想起跳下滑坡时的决绝,想起他刚才颤抖着为她涂抹药膏时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担忧……
她忽然觉得,那些理智分析,在此刻的生死边缘,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人哪有不疯的……
而有些疯狂,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用理智来衡量得失对错。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岩缝外透进来的、那一线微弱的、即将被夜色吞噬的天光,轻声说:
“赵奕川,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
“……”
“别再找我了。”
她说,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这一次,是真的。”
赵奕川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她。
岩缝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深深地看了她许久。
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极其轻微的音节:
“……好。”
【攻略对象好感度:75%。】
系统的提示音在喻简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她没有再感到困惑或烦乱。
有些东西,涨到极致,或许便是彻底放下的开始。
岩缝外,夜色彻底笼罩了黑风岭。
寒风呜咽,仿佛无数亡魂在哭泣。
而在这狭窄逼仄、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地,两个伤痕累累的人,一个毒伤未愈,一个流血不止,在生与死的边缘,完成了对彼此,也是对自己过往执念的,一场无声的、沉重的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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