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名诗

　　陶知韫是和周陌川一起回去的。

　　他工作事宜都处理得妥当，一身轻地提着她要带给朋友的特产，而她被牵着走在旁边，满脑子思索和于子慧的排班。
　　得扣不少钱呢。

　　“还在想钱呢？”周陌川回头看她，眉毛依旧拧着。
　　“思考我的辛苦费。”陶知韫嗔他一眼，“一出手五百万的大少爷可不懂我们小商户的苦。”

　　周陌川这才又想起那套首饰来，自然地牵过她手，“真是当时一见就觉得适合你，可当时手续没走完送不了，你真的不喜欢？”
　　“好看，可太贵重了，又没有时机戴。”她摇摇头，“五百万是不是做了慈善款？钱也不算浪费。不如就留给你保管吧，我不能收。”

　　“行吧，以后说不准能用上。”他也不与她再争执这些，笑了笑。
　　“等等，当时一见就觉得适合我吗？”陶知韫反应过来，“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那么熟哦，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吗？”

　　周陌川避开她视线，推开行止的大门。
　　她笑着偏头去看他的眼睛，逗趣问他：“难不成你对项链一见钟情啦？而我是很幸运的见证者。”

　　“什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的。”江大小姐坐在操作台边的高脚凳上喝着美式，顺势插进他们的对话来。
　　“你对他一见钟情吗？”于子慧也过来凑热闹，顺便毫不客气地接过周陌川手上的零食，“谢谢川总。”

　　“我在说首饰！”她解释完又平静下来，“要真说的话，我应该是日久生情吧。”
　　女人们嘻嘻哈哈地歪作一团，揶揄一声长叹，然后问起周陌川，“川总你呢？”

　　周陌川还在帮陶知韫整理风衣后不牢固的腰带，扫视一圈，而后慢条斯理地打结，“一见钟情。”
　　“啊——”起哄声音更大了。

　　陶知韫一一警告过后绕回他身边，似有不经意地问：“一见钟情？”
　　“嗯。”掀起大风大浪的始作俑者此刻心安理得。

　　“是我和秦越嘉断交那晚表现得很酷？”
　　“不是。”

　　“那是做咖啡那个下午很专注很漂亮？”
　　“也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她没了头绪，想问个结果。
　　“你会知道的。”他认真地说，“等有时间的时候我们聊聊。”

　　“这么严肃？”她退后几步回到操作台内，“好吧，等我们都有时间。”
　　等周陌川走了，刚才带头起哄的大小姐敲敲桌面，“不简单哦——”

　　“喝你的美式去吧。”陶知韫手上已不得闲，只回怼了她这句。

　　今天周日正逢人多的时候，她帮到下午五六点时店里才得空闲，便帮着一起收店。
　　出门时才看到他发来的消息，说今晚忽然要加班，晚饭不用等他一起吃。

　　“你晚上吃什么？”于子慧问她。
　　“随便叫点外卖……算了。”她停住脚步，看到巷口停住的另一人。

　　“我要留下吗？”
　　“不用了，你先走吧。”陶知韫摆了摆手。

　　于老板走了，走前还细细打量了秦越嘉一番，然后摇了摇头，大有一种“你小子现在怎么跟人家比啊”的心情。

　　“有事找我？”是她先开的口，今天奔波回来折腾了好一番，想快快结束对话回家去休息。
　　“正是饭点了，你又想草草对付一顿？”秦越嘉笑了笑，“一起去吃个饭吧？”

　　“你看上去有话对我说，不如说完了放我自己回家去吃。”
　　“天冷了，在风口站着容易感冒，多少也找个店子休息一下。”他话里态度不强硬，但却像是真要和她吃上这顿饭。

　　正好有风吹过吹得她一抖，她没再执着，跟他一起上了车。

　　秦越嘉选的是他们惯常来吃的一家西餐厅，灯光偏暗，音乐柔和暧昧，大多是情侣或夫妻。
　　陶知韫身处其中，感觉胃有棉针扎，痛感却不太重。她把背脊挺得笔直，在点餐时微微拧着眉。

　　“和我吃饭这么难捱？”秦越嘉问她。
　　“点餐吧，可能胃病犯了。”她的态度却当平常，“吃点东西会好一点。”

　　他脸色于有不忍，但在她坚持下没有多说，多点了一份奶油蘑菇浓汤，要暖一暖胃。
　　“一定要拉着我吃这顿饭，有什么事？”等餐间隙，陶知韫问他。

　　“想来问问你找店面的事来着，找到如意的了吗？”
　　“没有，忙过那一阵压力也小了很多，不想太累就没再找了。”热水下肚，微微熨帖腹部，她神色和缓好多。

　　“如果我说，”他停顿片刻看她神色如常才继续，“我想重新来过，有没有一成的可能可以实现。”
　　陶知韫没有回答，问他：“你原本的联姻对象呢？”

　　“上次拍过照片后闹掰了，我在和我父母商量推拒这一类事情。”秦越嘉正坐，认真答。
　　“原来那位女朋友呢？”

　　“上次在酒吧前我就断干净了，不知道她为什么在那天忽然来找我。”
　　她靠回座椅，手不自觉压着小腹，“你看，你明明都可以做得周全。”

　　剩下半句是——为什么从前做不好？
　　是做不好，还是不肯做？

　　人跳脱出原来情绪圈套，便能看清楚许多事情。

　　“连一成都不会有吗？”秦越嘉不甘。
　　她想到什么，冲他亮了亮手机屏保，“不会。”

　　亮起的屏幕上，男人怀抱向日葵，正对着镜头笑。整个人陷在阳光中，显得和煦而温柔。

　　是周陌川，早前就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的周陌川。他屡屡担心她受同等不公平待遇的周陌川。
　　对他冷脸色厉并出口挑衅的周陌川。

　　“他！”秦越嘉强按自己冷静下来，“我劝你再考虑一下和他的关系。”
　　陶知韫冷了脸，“你还要当说客？”

　　他好不容易能劝得她跟他吃一顿饭，摇头，“不了，吃饭、吃饭。”
　　正好餐点上来，和缓了这一方的气氛。

　　腹部的疼痛酸酸胀胀地漫上来，胃部在痛，小腹也不消停。料想大概是这几天降温闹了肚子，又正好赶上了经期。
　　她正要发消息给周陌川说这件事，他的电话就来了。

　　“喂？”
　　“在哪里？江芷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在浮玉路那家餐厅，叫西苑。”她捂了捂话筒，抬眸看向对面，“现在来接我好不好？”
　　“一个人去的？”

　　“有人在，”她压了压小腹，压低了声音，“我胃病犯了，又撞上了生理期。”
　　“等我，我就来。”那边声音急了些，一阵急匆匆后想起来问她：“要不要帮你带一些别的？”

　　“我今天穿了一身黑，衣服倒是不要紧。缺止痛药，要能带一壶热水也好。”
　　电话撂下后，她看到对面人的目光，关切中余有不忍。

　　“这些也能同我说。”
　　“不合适了。”

　　“我就送你回去吧。”秦越嘉起身拿起外套。
　　她却仍旧端坐在座位上，压着小腹慢慢喝汤，“我等他来就好，点的餐不吃完吗？会有点浪费。”

　　如果不是眉间微蹙，很难看出陶知韫此刻是在硬撑。
　　但也明摆了他拗不过她，从她的性子来看，敲定了什么事便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差，怎么会在此时让步。

　　所幸周陌川很快便赶来。刮着冷风的天气，他来时鬓间冒汗，一看就知道是急着赶来的。

　　“怎么样？”他来时就先带了药，看着她吃下去后才稍微安心。
　　“可以回去了。”她慢腾腾站起来，向秦越嘉致意，“今晚谢谢款待。”

　　周陌川这才看他，目光淡淡，也有不善。但也只在眼神略过他时尖锐，回到陶知韫身上时，周身温度都要暖上几度。

　　从餐厅到车上几十步路远，陶知韫笑他太紧张，虽然痛但也没那么脆弱，被他无可奈何地捏了一把肩头以示惩戒，“不知道是谁打电话给我时一身虚。”
　　“那个时候疼得厉害些，喝了汤会好一点。”

　　他似是无意，问起她：“这家餐厅菜这么好吃？我看你今天把餐都吃完了，挺少见。”
　　“也还不错。”陶知韫团在睡毯里，温度恰好的热水袋体贴地贴在小腹，“我想着吃药前不能空腹嘛，又没力气和他说太多，就只能一个劲儿吃了。”

　　他笑了一声，没有再问。
　　还是她在车上昏睡过后再醒来，重新想起这回事和他说：“不好奇我今晚为什么是和秦越嘉一起吃的？”

　　“说说？”他像被陶知韫挑起来的兴致一般，随她往下问，唯有被捏紧的方向盘泄露出一丝本来的情绪。
　　“他来问我，他断清前尘往事后，和我还有没有一成的可能。”她睡过后精神好了很多，但也没多少力气，贴着他站等电梯来。

　　“那你怎么答的？”
　　“给他看了这个。”她亮了下手机，上面还是他那张向日葵照。

　　周陌川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的回答。”
　　“你一张照片胜过我解释千言万语，我也觉得很不错。”陶知韫也满意地看看，在电梯再次“叮——”一声开门后与他告别。

　　腰却一紧，发现被人拦住。

　　“还有事？”
　　“今晚江芷在家，我再来来回回跑给你送东西不方便。所以——要不要留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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