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竟是我自己

　　是夜，枫秀坐在魔神宫屋顶，望着那穿过层云漏进来的月辉，合上眼。

　　他感受到了微妙的暖意、食物的香气，以及耳边突兀响起的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林星言茫然地抬眼，看着眼前的事物。

　　眼前是一个并不大的房间，中央支起一个铺着一次性桌布的圆桌，各色的家常美食在泛黄的灯光下冒着热气，桌前一大家子人坐得挤挤挨挨又热闹非凡。

　　因为是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客厅小得容不下那么多人，于是每每逢年过节桌子总是支在面积最大的主卧，一面的人就要坐在床上。

　　他坐在床垫上，能够闻到那刚刚洗过的床单散发出的肥皂淡淡的香味和太阳晒过的味道。

　　“哎，侬个小鬼头又叻发眼了。”有着一头利落短发的中年女性不知又在哪个美甲店修过指甲的手在小少年的眼前晃了晃，“饭要朗特了。”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给他的碗里又添了一筷子的菜。

　　那是他的婶婶，一个雷厉风行性格豪爽的女强人。

　　一旁一个略微有些秃头的男人和身旁比他稍年轻一些、身形匀称结实的男子说笑着碰杯，右手侧头发染得有些不均匀的中年女人戳了戳他：“侬少吃点，勿要又吃醉特了。”

　　那是他的父亲和叔叔，以及母亲。

　　他的父亲和叔叔每次到这个时候都会喝酒，常常喝到最后把自己喝个半醉。

　　这次母亲的头发又是自己染的，染发剂涂得并不均匀。

　　像是一颗没车好的木头珠子。林星言忍不住想着，转过头。

　　林星言的左手边，头发斑白的老妇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多吃点，个额是老爹特的为烧拔侬吃额。”

　　那是他的奶奶，他在上学之前是被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到现在自己依旧和他们最亲了。

　　而他的右手边是比他还小些的女孩，正在吐槽学校里碰到的一些糟心事。

　　他的堂妹，以前是个作天作地的小哭包，一晃也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漂亮姑娘了。

　　伴随着脚步声，他的爷爷端着一个搪瓷锅走了进来，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拨开最上面那层凝固住的皮，下面便能看到奶白色的汤汁中熟悉的豆腐和桂鱼，用筷子挑去去腥调味用的葱与姜，便可以用汤勺舀上一大碗。

　　“来，让我们的高中生吃第一碗！”于是一碗热乎乎的鱼汤摆在了他的面前，里面的鱼肉和豆腐堆得自汤水之中冒出一个小小的尖尖。

　　他的爷爷总是这样，每一次都会舀很多很多，多到他根本吃不完。

　　“我们的高中生有什么话想跟大家说的？”

　　他的婶婶起哄着，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带着温情和鼓励。

　　“……”林星言沉默着看着眼前的汤，又看看那些支撑着他在那异世他乡走下去的执念。

　　“我……做了一个决定。”他说，“这个决定已经让很多人死去，接下来可能会死很多人，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什么。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不会让未来变得更好，或者更糟。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做这个决定，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做出这个可能彻底改变一个种族未来的决定……”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逐渐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声音颤抖。

　　在那一刻，他只是一个有着满腔委屈想要跟家人倾吐的孩子。

　　“我知道这样很傲慢，我知道我或许不应该擅自替他人决定，但是、但是……”

　　“这个世界不应当是这样的，至少这些代价不应当是他们需要承受的，而且这样下去也只会错上加错，悲剧循环往复。”

　　“我是唯一一个看到这些、并且意识到这些是‘错误’的人。所以、……”

　　他顿了顿，垂眸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鱼汤，语气坚定。

　　“我不会后悔的。”

　　“这会是正确的路。”他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不会后悔的。”

　　他站起身，举起汤碗，扫过一张张脸，似乎是要将那些面容刻进心里。

　　“你们告诉我不要沉湎于过往，我也没回头，我往上长。”

　　“可就算长到天上去，我的根也在这里。”我绝不会忘了，我从哪里来。

　　他抬起双臂，将汤碗当作酒盏，平举于眉前，对着生他养他给予他温情与爱，支撑着他经历了那些磋磨依旧不至于失去那份温良的长辈们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一礼。

　　豆腐滑嫩，鱼肉软烂无刺，汤汁温热鲜美，暖意自喉头一直向下坠入胃中，又由内而外地将整个人都捂热，依旧是记忆中的味道。

　　“我该走了。”他将汤汁喝完，放下碗，最后看了他们一眼。

　　他走出那个房间，走向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到最后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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