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限欠债要还两千多年

　　傍晚的风徐徐吹过，太阳落下了一半，炽烈的颜色晕染了大片的天空，链接天空与大地的蘑菇塔也被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晕。

　　从城区出来，两个人如同无家可归的野狗失魂落魄地在旷野中走着，期间丛钊试图在这傍晚中找寻出一点乐趣，没几分钟就在萧停月的懒得搭理中自觉无趣的选择了闭嘴。

　　丛钊是个闲不住的，安静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再次撑起话题的大伞，拉着萧停月进入只有两个人的群聊。

　　“没办法，可能城市夜晚的管理过于严苛了，为了居民安全着想，深夜街道禁止留人。”丛钊走在他身边，一副好心的样子为他介绍。“但是没关系，城区放不下你，郊外这么广阔的天地，你想横着躺绝不会有人摆弄让你竖着躺，快乐吧。”
　　“而那里，就是快乐的尽头，落日余晖中的极乐世界。”丛钊抬手指着天边的方向，心神向往。

　　萧停月顺着他指来的方向看，天际悬挂着落日，荒野上是干枯的草地，一条亮如银带的长河从荒原上穿过，宛若天边倒垂在地上的银河。
　　远方的风声携带着马达发动的嘶吼声几乎要穿透这片天，天空与地平线交界的地方大片大片的云彩在炽烈的燃烧着，仿佛上帝遗留在人间的一副油画图，野性，炽烈，连风都是自由的味道。

　　越过那片浅缓的山坡，一点点黑影出现在视野中，很快，马达轰鸣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短短不过几秒，一个摆尾扬起的阵阵尘土遮挡住了视线，风尘散尽，车身横挡在他们面前。

　　“嘿！”驾驶位上，男人单手夹着烟，狭长的眸子打量着外面这两个客人，注意到丛钊的装扮，对方毫不掩饰的吹了个口哨。“哦哟，360。”

　　丛钊一顿，手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墨镜跟帽子，确定都戴的好好的立刻挺直了腰板，假装不知道他在说谁。

　　男人闷声笑，“别装了，谁还不知道你变态了这事儿，想约你的人都找到酒吧来了，虽然我们都懂，但影响不好。”

　　丛钊感受到他的脸在发烫，不是羞愤，是气的。
　　说好了不跟别人说，言归期的嘴是他妈的喇叭吗？

　　“看不出来，你还挺性感的。”前面的男人打趣，说着，眼神余光瞟了一眼萧停月，“怎么，看上新人了？”

　　丛钊：“滚你妈的，闭嘴，老子是直男。”等他回去，他要杀了言归期。

　　对于他这个说辞，男人不置可否。

　　男人单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搭在窗外感受着风啸狂的掠过，一缕清烟融进风中，很快就消散了，只余一点淡淡的薄荷香。
　　从后视镜里看到萧停月的目光多次落在自己的手上，男人笑了笑，“别担心，车是自动驾驶的，我只是，过过瘾而已，不会拿你们的小命出来玩的。”

　　难怪，萧停月转移视线，落在这平凡到朴素，朴素到穷困，穷困到过于潦草的车内。一辆车里面座椅都不是固定的，原座椅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现在他们坐着的，能足以让交警大队贴十八张罚单再加上返厂维修搞不好要强制报废的马扎。
　　两个人坐在马扎上有些缩手缩脚的，萧停月往后移动了一下位置，将前面留出足够的空间来安置他两条过于显眼的腿，同时还要伸手拽住唯一的固定把手，防止车子一个颠簸两个人飞出去脸与大地温馨贴贴。

　　他开的不是观光车，是火箭。
　　萧停月不敢发言，生怕耽误了这位火箭手升天。

　　一个缓坡冲上去腾空飞起，车子好像在空中静止了，耳畔的风刮过如刀割一般，接着车子重重地落在地上，萧停月感觉自己屁股下的马扎都要被震塌了，丛钊小幅度的拽着把手将自己与马扎之间隔出半分的距离。
　　遥远的距离在二百八十迈的速度加持之下很快就到了。

　　萧停月他们刚下车，车上的男人对着丛钊又吹了个口哨，然后在马达的轰鸣声中离开了。

　　落在他们面前的，是坐落在荒原之上的一座老旧建筑。
　　废弃的修车厂外面分散着报废的车辆，轮胎被网起来形成了几个高低不一的秋千半隐半露在杂草间，大门不知道是被撞的还是砸的，半扇门都掉了下来，另一边门上的漆被蹭了大半，露出里面生锈的铁皮。

　　这里处处都彰显着落败的气息，而等他们进去之后，就发现里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建外地下的酒吧面积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暴烈的音乐与五颜六色的光好像有了实体一般一起晃动，阴暗的角落里几个人旁若无人的蜷缩在沙发上睡着。

　　“欢迎光临！”前台小哥正在调酒，余光里看见有人进来了，漫不经心地招呼一声，等他看清楚人，小哥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就看到站在萧停月背后磨磨蹭蹭的丛钊，瞬间变脸咆哮出声。“360你个骗子，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滚。”

　　一路的羞耻让丛钊的脸面丢尽了，这时候听到他吵自己，积压得怒火冲天，“你个小矮子，顾客就是上帝，你这样跟上帝说话的吗？”

　　“滚开，本店招牌，360与狗不得进入，眼瞎吗！”

　　萧停月看着男人从吧台后面跳下来，抡起拳头就要往丛钊脸上招呼，丛钊也不惯他，按着他的脑袋挑衅，“欸嘿嘿嘿，你个小矮子，短腿怪，难怪死宅看不上你。”
　　“我告诉你，他就是瞎了，老婆全都跟人跑了，也不可能看上你。”

　　男生一把拽下他的帽子按着丛钊的脖子被迫使他低头，跟他头抵着头，互不相让。“360你个龟孙儿。”

　　丛钊：“你个小矮子三寸钉！”

　　“你个土狗。”
　　“你个土豆精。”

　　两个人用极尽恶毒的话攻击着对方，等到两个人消停了，萧停月已经喝完了一瓶免费的矿泉水正在吃免费赠送的软心曲奇，两个人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就分开了。

　　“我是康南，是这里的老板。”男人重新踩上里面的踏板，跟坐在吧台前面的萧停月打招呼，“这里活人的事儿都可以找我，我这个人最爱帮助别人了。”话到了嘴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括号以上热心仅限于单身人士括号完毕。”
　　萧停月：“……”

　　“说笑了，”康南大大方方的解释，“我只是很喜欢你。”
　　“！”萧停月吃了半盘小曲奇，注意力全都被甜点给吸引走了，空余半分留给康南。

　　康南对于他的反应挑眉，似是不满的盯着他，等待下文。

　　萧停月被他盯的发毛，拿曲奇的手一顿，在他控诉的目光中不安的将曲奇给放了回去，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康南，试探道，“难道我拒绝你就要赔钱吗？”

　　康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经意’经过吧台的丛钊听到萧停月的话，放声嘲笑。“什么样的人三天之内告白被拒绝了两次，啧啧啧，真是姻缘坎坷啊，你肯定没去好好拜拜月老给他添香油钱，妄图白嫖，呸！痴心妄想。”

　　萧停月：“……”
　　康南：“……”

　　“你看！”康南不搭理丛钊，扭头看向萧停月，刚开了个头萧停月似乎早有预料。

　　“我想起来我的直播球还丢在新手村，我得去把他找回来。”眼看着康南跟丛钊的战火将要蔓延到他身上，萧停月快速的拿了块曲奇转身就要离开。

　　“等————”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康南，萧停月无奈地开口，“本人虽不讨厌潜规则但也没有开放到能接受的地步。”

　　“我只是开玩笑，”康南蔫蔫的开口，“我又不是变态。”
　　刚刚被点名变态的丛钊：“……”

　　“你的直播球只能留在副本世界，等你进入之后会自动连接，就一串数据而已，又跑不了，这杯我请你的，”康南闷闷地为他点了杯‘爱而不得’，听到名字的那一瞬间萧停月的手硬是没敢伸出去。

　　康南也不在意，双手托腮看着萧停月，“说正事，我热情地向你表示欢迎，欢迎来到鲸吞城，恭贺你获得机会重新基建你的人生。”。

　　“我们店呢，是鲸吞城的no1，在这里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们，根据你能出得起的价格我们会给予你相应的服务，当然，我们的服务也是分级的，top级别的就是我跟龙秀姐啦，大部分的事情找我就行，除非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然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是不要麻烦龙秀姐的好。”说着，康南眼睛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靠近萧停月，“找秀秀姐办事要抽取提成的，她心情好你或许一分不花，她心情不好可能卖两个肾都不能让她多管闲事。最近她心情很不好，所以有事找我们就行，办/假/证/问消息走后门借钱的事儿我们一般都能办，抢劫杀人放火埋尸的事儿我们办不了。”

　　说完，康南收起他刻意营造的神秘感，直起腰，从架子上拿了两个杯子，放入冰块之后单手握住瓶子快速的晃动，直到晃出气泡从冰块上浇灌。
　　“喏，免费的。”

　　萧停月看着那杯‘爱而不得’旁边又多了一杯红色的饮料，只是看了两眼，没敢动。

　　“这杯没什么意义，就是瞎调的。”康南自然地将那杯没动地‘爱而不得’收回来抿了一口，“我真的就是开个玩笑，来这里的都是跟你一样刚从新手村出来的的新手，古板严肃的样子无趣极了，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嘛，我又不是丛钊那种变态。”

　　刚走到门口就要离开的丛钊再次被点名，又开始炸毛。
　　“你不点我会死？”

　　“呸，滚。”康南瞬间变脸，对着他的方向就要再次开骂，“腆着个蠢脸不知道往哪是东哪儿是西了吧。”

　　“说远了，我们这里接纳一切有钱又不那么有钱的人，比如你这种。”骂完舒坦了的康南再次变脸，“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是换个名字。”

　　不给萧停月开口的机会，康南说完突然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来的时候看到那座蘑菇楼了吗？”
　　萧停月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康南笑意加深，“这座蘑菇楼是鲸吞城与第三世界的信号交换装置，相当于卫星，但作用比卫星要重要。”

　　“然后呢？”

　　康南指尖朝向他，语气惆怅，像是在惋惜，“但是这么重要的地方最近两年重修过，因为以前被人炸了！”虽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炸了。

　　听到‘炸了’两个字，萧停月眉头猛的一跳，康南回想，“至今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

　　萧停月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果然，康南指着他，“命运让我们再次相遇了。”

　　“不可能，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萧停月坚定的否认，“我的脑电波也没那么变态，能直接横跨两个世界跑这里来炸了你们的信号塔。”再者说，他没毛病，没事炸塔做什么，看烟花吗！

　　康南对于他的反应意料之中，他跟萧停月对视上，此前在新手村萧停月的眼镜被摔碎了，没了遮挡的异瞳格外的显眼，“你没来过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萧停月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套他用来忽悠医生的话术，“嗯，我以前遇到过一次爆炸，爆炸所产生的辐射致使我的眼睛变异……这，很正常，辐射导致生物变异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例子，我眼睛变色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吧。”
　　康南：“……就说你信吗？”
　　萧停月：“……”
　　见过胡说八道的，没见过胡说八道还能把自己给骗了的。

　　“你的治疗医生相信吗？”你这套说辞，看起来天衣无缝但他妈的没有现实依据支撑啊。
　　已经不止一次被劝诫去看心理医生的萧停月：“……”

　　对于萧停月这套被怀疑了无数次但他依旧坚持使用的说辞，医生将其归结为是基因病，再将他肯定以及无比坚定的态度总结为他是受不了刺激。

　　“哥，改名吧，不然就这一座塔的毁灭你下半辈子就要跟他绑定了，根据该塔的实际价值与通货膨胀率以及你现在赚取积分的速度来说，光还债你可能就要打两千多年的工。”
　　突如其来的负债人生，光辉灿烂的前途啊。

　　停顿了三秒，萧停月自然地接话，“改名就可以不用还债了吗？”
　　“不，改名可以降低你出门被打的几率。”

　　“我为什么要炸塔？”萧停月作为遵纪守法的好人，没干过什么太缺德的事儿，没事炸塔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康南跟萧停月仅有过一面之缘，作为新人的康南当时也不过是新手村的菜鸡，摸爬滚打刚从新手村爬出来，还没接触到第三世界的真实面目，就先一步被冲击了世界观。

　　康南也只是从龙秀那里听了一点，后面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猜的。

　　“来的时候你看到外面的落日了吗？”他压低声音，像是在讲故事前渲染气氛，“传闻中毁掉了蘑菇塔就能够躲掉神明的窥测，越过那条地平线就能够回家。”康南自嘲的笑了笑，“验证的人很少，没有人会想要离开这神明创建的能够躲避世俗的乌托邦，除了你。”
　　原本他们以为萧停月正如之前那些试探的人一样，全都死在了落日之下，当再次在新手村里看见他的时候，康南心想，萧停月果然与他们不一样。
　　他才是那个被神明眷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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